第78章 祸水13

    “小莲花, 孤回来了”楚琢的声音戛然而止。

    青年披着一头青丝,背对他坐在地上,四周散着凌乱的画轴。

    楚琢心一跳,是柜子里的画被发现了

    若只是柜子里的倒还好, 就怕是暗格里的那才真是玩大发了。

    “回来得正好。”容与意味不明道, “我刚在柜子里发现一点儿好东西,你也过来看看吧。”

    这语气楚琢心逐渐沉下。

    他假装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哦发现了什”

    竟然是这一幅。

    那是御殿之上, 天下本只有楚琢能坐的位置, 画中却是坐了另一人。那人未戴冕旒,着龙袍, 反而披头散发,衣衫不整, 薄薄红裳遮不住滟滟春光, 被高高在上的玄衣帝王禁锢在龙椅上, 戏弄出面颊红润双眸含水的模样。

    容与认真地问“陛下, 我想了半天,我们似乎没有在这个地方做过,您是脑补的吗”

    答案显而易见。

    楚琢不在的这段时间, 足够容与把所有画都一一看过去。

    一开始, 容与以为楚琢画的是纪实,虽然会有些需要马赛克的场景,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不过在看到一些龙椅、屋檐、云端等逐渐放飞的场所时,容与确定这画的是幻想。

    楚琢慌张道“孤可以解释”

    容与“哦,你解释吧。”

    没有“我不听我不听你说什么我都不信”,容与非常明理冷静地给他解释机会。

    解释嗯, 解释什么呢

    楚琢道“孤爱你, 就是想画你。”

    因为爱他, 想和他长长久久在一起,永永远远不分离。

    可他剩下的时间不多。

    近来屡屡心口疼,幸而都不算剧痛,还能强忍住,没让小莲花知道。

    他自己却知道身体在每况愈下。

    所以想把他们的点点滴滴都画下来,这些画将成为他珍藏的秘密,死后带进墓里,当陪葬品。

    这样长眠地底就不孤单了。

    “你指的画是这种”容与随手展开一幅云海翻涌的画卷,云雾缭绕中几乎看不清两个纠缠的身影,“你挺飘啊,云上的都有还想上天”

    楚琢摸了摸鼻子“这不是,美人如花隔云端么”

    渴望他,幻想他,欺负他,保护他。

    总结起来,都是爱他。

    “行啊,真是人不可貌相。”容与把画扔回地上,站起身道,“你说替我画,画的就是这些。”

    “你生气了”楚琢默默蹲下身捡画,“那孤将出格的画都烧了,正常的保留下来”不能全烧了,他要带到坟墓里的。

    容与“你敢烧一下试试”

    火烧莲花,人干事儿

    楚琢吓一跳,为容与这突如其来的激动。

    “谁说我生气了”容与意识到刚才的失控,平静下来,慢条斯理道,“又不是不行。”

    楚琢“啊”

    “你不该瞒着我。想怎么样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焉知我会不会配合你呢非要偷偷画这些,还藏起来。”容与不悦道,“除了云端上那个这辈子暂且办不到,其他的我都可以帮你变成现实嘛。”

    楚琢“”

    “我早就想试试那把龙椅的滋味了。”大逆不道的话从容与口中轻描淡写说出来,“今晚让我坐坐”

    楚琢精神恍惚。

    “你真不生气”

    容与看他一眼“想听实话”

    楚琢“当然。”

    容与说“不生气,就是有点遗憾和伤心。”

    楚琢闻言立即紧张起来“怎么了”

    “你几乎都没有画你自己。”就算是某些时刻的双人图,楚琢都只有一个背影。

    楚琢道“那孤把自己加上,就不遗憾了。”

    “不成,还是伤心。”

    “这又是为什么”

    “伤心我不能画了。”容与望着他眼睛,“不然,我肯定会把你画得很好看。”

    楚琢一怔。

    小莲花画他

    只要一想到这个场景,楚琢就连灵魂都为之震颤。

    他一定要让小莲花的手恢复如初。

    夏至蝉鸣,骄阳似火。

    “陛下有褚神医的消息了”侍卫匆匆禀报。

    书房中,楚琢立即起身“在哪儿”

    “城郊,紫竹林。”

    “知道了。”楚琢沉声,“备马,孤秘密出宫一趟。”

    这大半年他从未放弃医治容与双手的方法,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楚琢甚至张贴皇榜,昭告天下,谁能治好姬公子的手,就赏千金。

    来的人倒是络绎不绝,有办法的一个也没有。

    楚琢恼这群废物的同时,也加派人手去打探褚神医的下落。

    褚神医就是研制出“骨生”那药的人。他医术高明,妙手回春,是天下闻名的神医,为人有项准则不给达官贵人看病,只造福穷苦百姓。

    前些年乱世硝烟,褚神医的妻儿被吴国士兵掳去,正巧当时楚王率领的军队路过灭了吴军,顺手救了褚神医的妻儿。

    楚王于他一家有恩,褚神医就打破原则,给了楚王了那瓶价值连城的骨生。至于楚王的心疾,那是胎里带来的,在这时代属实是绝症,褚神医也没办法,顶多配些治标不治本的止痛药。

    若说天下有谁还能治好容与的双手,那必然是褚神医。

    只是褚神医云游四海,悬壶济世,行踪不定,楚琢也是才得知他的消息,立刻就马不停蹄赶去了。

    城郊,紫竹林。

    “陛下光临寒舍,草民真是不甚惶恐”灰发老者躬身道。

    “话不多说,孤有一事相求。”楚琢扶他起来。

    能让高高在上的帝王说出“求”这个字,楚琢的姿态已是放得很低。

    可见他对那人是何等紧张在意。

    “草民知道陛下是为谁而来。”褚神医摸着胡须,“陛下张贴的皇榜草民已经看到,赶来楚都用了数月,本想着明日去揭榜觐见陛下,未想到陛下今日便登门拜访”

    “孤等不及了。”楚琢道,“孤想他快点好起来。”

    “陛下且安心,姬公子定会安然无恙。”褚神医看着楚琢的面色,目露迟疑,“倒是陛下最近可是频频心口泛疼”

    楚琢一顿“是。”

    褚神医皱眉。

    “很严重么”楚琢问,“孤知道自己活不过而立之数,可眼下还有两年半”

    “而立之年是最好结果。”褚神医摇了摇头。

    楚琢沉默。

    活不到三十岁,不代表他就能在二十九岁的最后一天离开。

    二十岁,二十五岁,二十七岁,每一天每一刻,随时都有可能。

    就像原本的楚王,死于二十六岁。

    他的心脏已经很衰弱,早在二十六岁时就停止过一次,后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为容与而跳动。

    但也是真的撑不了太久。

    两年半是最长期限,实际上,他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死亡降临之时,或许突如其来,不告而别。

    楚琢不敢和容与提起。

    不敢让小莲花跟着他痛苦,舍不得小莲花失去笑容。

    他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小莲花,却又不想在有限的生命中畏缩不前,至死都是遗憾。

    说到底,是他自私了。

    “陛下有牵挂了。”褚神医喟叹。

    “三年前陛下二十四岁,草民也曾告诉过您,您的身体应当静养,不适合在战场上刀光剑影,如此拼命,恐难撑过三十。您当时面无惧色,毫不犹豫,您说尚有六年,孤一统六国足矣,死而无憾。而今您夙愿已达成,却有了畏惧迟疑”

    “那是当年孤还没有遇到他。”楚琢抚上自己心口的位置,淡淡道,“孤从前不信一见钟情,而今却信了。孤征战沙场,杀人无数,这颗心不曾撼动过一分,却见他一眼,便跳得厉害。他皱下眉头,便比心疾发作还疼。想到孤若离去,他在世间无所依靠,便畏惧怕死。”

    “他不知孤有疾。”楚琢警告地看了眼他,“不许跟他提起。”

    “草民自然不敢多言。”褚神医道,“只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您一直不说,姬公子恐怕更难接受,到时他又该何去何从”

    “孤会让人护他离开王宫,保他下半生衣食无忧。”

    “不过一年不到,能有多深的感情他那么洒脱,应当很快就会忘了孤。他不喜欢宫里的无趣,能够纵情山水,不知有多逍遥自在。他会看到世间天地浩大,万物皆为过眼云烟,孤只是他的”楚琢低声说服自己,“一个过客。”

    不过一年不到,您不也用情至深了吗褚神医轻叹。

    陛下这是自欺欺人。

    褚神医想开口劝几句“陛下”

    “孤的事不必再提。”楚琢沉声,“只管治好他便是。”

    玉清宫。

    “你去哪儿了早朝不是早就下了么”容与随口问。

    “找到一位神医。”楚琢笑道,“你的手能治了。”

    “不是以前那些庸医”容与面无表情,“我可是喝了不少苦药,这手抖半点儿没好。”

    楚琢保证“最后一次。”

    容与怀疑地盯着他。

    要不是手治不好姬玉的魂灯就不会亮,容与绝对不会这么折磨自己。

    当然,一个姬玉还不值得他忍到这地步。这半年信誓旦旦说能治好他手的大夫很多,开的药一个比一个苦,还都没效果,容与忍了几次就忍无可忍,暴躁地打翻药碗让所有人滚蛋,从此不再配合治疗。

    楚琢苦口婆心劝了好几天都没用,有回劝到一半不劝了,冷着脸转身去书房。容与寻思着这是终于不耐烦了悄悄跟过去一看,楚琢脸白得跟纸似的,捂着心口疼得缩成一团,喝了镇痛汤药才好些。

    容与等他离开,走到桌前,拧着眉头偷喝了一口,苦得差点当场去世,可比他那些药难喝多了。

    楚琢天天就背着他喝这些。

    那之后,容与依然讨厌苦,却不叫楚琢费心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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