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静瑶的话虽然听着像调侃，却也是发自内心的。
本科同窗四年，詹予的学习能力她早有领会。她相信詹予能够轻松解决课题上的任何难题。
毕竟，詹予当年可是她们宿舍的骄傲。“骄傲”这个说法好像有点夸张，却也不为过。
詹予就是那种期末考前发光发热，带领各位同窗脱离补考苦海的优秀青年。
每当期末考临近，她们宿舍可以说是一砖难求。走廊狭窄，房间简陋，却阻挡不了小姐妹们的热情。她们急冲冲地敲门进来，拿着酸奶零食，探头就问：“请问……”
“詹予去图书馆啦！”秦静瑶几乎每次抢答，“晚上十点回来。”
“讲量子力学吗？”
“不，今天划电动力学的重点。”
“好的，我们晚上再来！”
说罢放下了零食。
晚上便是一波抢座位大军。
秦静瑶缩在自己的椅子上，一边吃酸奶，一边赞美自己优秀的室友。
詹予是她心中的学神。
而所谓学神，自然和学霸不同。
学霸是对知识点融会贯通的人。而学神是那种轻轻松松考高分的人。
詹予就是那种考试型选手。平时和秦静瑶一样，上课发呆，下课休息，不到截止日期前绝不写作业。除了不翘课不抄功课，其余时间一副标准学渣姿态。
可一到期末考前，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把窝挪到图书馆，打开崭新的课本，心无旁骛，一坐就是一整天。等她从图书馆回去，翻了两遍的课本便完完整整地输入到了她的脑子里。
短短一天的功夫，她不仅理清了课本的所有脉络，还巧妙地猜出了绝大多数的重点。
秦静瑶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常常佩服得五体投地。
夸奖的话说得真诚，可听的人却不由地被扎了一下。
詹予笑得很僵硬，心里还有点塞。
满脑子都是以往不思进取的旧时光。那些幼稚的小聪明，以前如何让她出尽风头，如今便是如何让她吃尽苦头。
说到底，她不是不愿勤奋用功，她只是做不到。
上课总是情不自禁地走神。
专业课知识让她提不起兴趣。
詹予是个急性子，只喜欢短时间奋发图强，把任务一口气做完。
这本来没什么，小聪明也有小聪明的好处。只可惜，科研和期末考全然不同。
科研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课题进展并不会像她想象的那般顺利。
公式拟合的工作一做就是一个多月。等到杜鹃落下，木棉抽出新芽，草稿纸在书桌上越堆越厚，文章的最后一段依旧是毫无进展。
詹予向来习惯速战速决，长时间的作战让她疲惫不堪。
这段时间里，她时不时拖延症发作，课题越拖越慢，越慢越拖。
拖到最后，詹予开始焦虑了。
昨晚洗头，她的Jennifer们成功堵住了下水道。
-
从王老师办公室出来，天色都暗了好几分。可詹予知道，这才过了十分钟而已。
又是毫无进展的一天。
詹予窝在课题组办公室的皮椅上休息，望着依旧无解的科研难题生闷气。
杂乱无章的桌面。积了灰尘的显示器上，绿色光标在黑底白字的命令行窗口不停闪烁。
她看得心烦意乱，最后关掉窗口，随手点开了一本量子力学的理论书。
不想做科研的时候，看理论书都是轻松的。
詹予埋头看书，漂亮的牛顿小球在眼前一闪而过。
它向前翻滚着，遵循着百年来熟悉无比的力学方程准确前行。
渐渐地，它的尺寸缩小，从经典的世界里蓦然消失，走进微妙精巧的微观宇宙，与分子比肩，与原子共舞，最后再次缩小，绕着庞然大物旋转飞驰，成为原子的小小卫星，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电子。
随后，它弥散在空间里，幻化成波，被薛定谔在纸上描述，成为波函数，成为精妙的数学，成为量子世界的基石。
再熟悉不过的理论基础了。詹予的眼睛在屏幕上流连，数学公式飞快晃过。
网页切换了几回，神不知鬼不觉，校报电子版悄无声息地映入眼帘，取代了物理的地位。
屏幕上方的搜索框上输入了三个字：齐若瑾。
不知不觉，两小时过去了。秦静瑶跑来敲门，咚咚咚，节奏愉快又活泼：“詹予，一起吃饭吗？”
詹予猛地关掉网页，颇有做贼心虚的感觉：“这么早？”
“哪里早啦，”秦静瑶推门而入，“都五点半啦。”
话音刚落，秦静瑶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一天不见，詹予看上去怎么好像陌生了些。
本应微微蹙起的眉毛不知何时舒展开来，眼神无辜又天真。严肃拘谨的博士生罕见地变回了活泼自然的小姑娘。
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秦静瑶顿时笑得露出了牙：“你看着很开心嘛，课题是不是有进展啦？”
詹予嘴角抽了抽。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锁屏后站起身：“没有啊，我刚去和王老师聊了，她让我再看点文献，找找办法。”
“她就让你找找文献？没说找什么文献吗？”
“都读博了，文献当然是自己找啊。”
秦静瑶挠挠头，小声嘀咕：“真惨啊，其实我觉得娟娟这样挺不够意思的。她最近都在忙什么啊？”
“什么娟娟？”詹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阻止，“你小心点，王老师说不定下一秒就推门进来了。”
“不可能，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就没来过。”秦静瑶扬了扬眉，咧嘴开心地笑，“对了，我一个朋友今天在体育馆订了场子，两个小时。晚上要不要去打羽毛球？”
“嗯？”詹予眨眨眼，“哪个朋友，我认识吗？”
运动是一件好事。但对于社恐来说，跟谁运动比做什么运动往往来得重要。
“嗯……”秦静瑶当然知道詹予是个社恐。让她在KTV唱首歌比登天还难。
她想了想，很快又挂上笑脸：“有一个你认识啊。”
“谁？”
“齐若瑾啊。”
詹予眼皮抽了抽：“这也算认识？”
“微信都加了，还不算认识吗？”秦静瑶抱住詹予的胳膊，“一起去嘛。我们一共就四个人，都是女生。你不去的话，我们没法换着打，就坚持不到两个小时啦。多扫兴啊你说是不是。”
原来是这样。詹予说不过她：“好的，我也去。不过我先给你做好心理建设啊，我打球水平不行，过去了也只能帮你们多坚持十分钟。”
詹予很有自知之明。她打球技术特菜。高中体育课上自由组队，她不管到了哪一队，最后都在默默低头捡球，第二天起床再默默腰疼。
“没事，足够了。”秦静瑶高兴地说，“我也很菜的。”
-
晚上，某个很菜的秦同学装备齐全地站在球场上，打得詹予满地找球。
詹予打了十来分钟，实在是累坏了。最后她硬着头皮走下场，向场下两位不太熟悉的学姐递过球拍：“你们要去打吗？”
“若瑾，你想打吗？”夏月明接过球拍。
齐若瑾笑了笑，轻轻摇头：“你先去吧，一会儿你打累了再换我上。”
不知为何，听见齐若瑾的回答，詹予紧张之余又多了几分高兴。
夏月明离开后，她垂下眼眸，自觉坐到了空出来的座位上。
两个还不太熟悉地人相互礼貌的笑了笑。眼神相碰，詹予接上她深邃漂亮的眼睛。视线向下，笑容如清风般温柔。
“你的头还疼不疼？”她问。
詹予愣了愣，很快想起了上回的鲜花砸头事件。轻声细语在身边传来，飘上了她的耳尖，轻轻压出夕阳中一片云朵的色彩。
“早就不疼了。”她腼腆地说。
“我看看，”齐若瑾的目光扫向詹予的头顶，弯了弯眼睛，“嗯，确实好多了。那天鼓起来的包已经看不见了。”
詹予抿唇笑了笑，没再说话。
齐若瑾也礼貌微笑。随后她转回身去，认真看夏月明和秦静瑶在球场上切磋。
詹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双腿前后乱晃。
白皙漂亮的侧脸近在眼前，温柔之中浮动着几分浅浅的慵懒，矛盾又吸引人。她就这么看了很久，想要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
绞尽脑汁，最后冷不丁来了句：“你是做什么课题的？”
齐若瑾回过头，转了转眼睛，斟酌后回答：“先秦文献中有关传说时代的研究，主要是研究风俗文化。”
詹予嗯了一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什么文献传说中的什么什么时代？
犹豫了半天，她硬着头皮接话：“哦，是研究诗经之类的吗？”
齐若瑾眉眼弯弯：“对，诗经确实是很重要的参考资料。”
詹予握紧拳头，有种答题成功的开心。
还没开心两秒，齐若瑾突然问：“你呢，主要研究什么？”
詹予拳头一松：“嗯……纳米结构的量子效应。”
空气突然又安静了。
“理论物理吗？”
“嗯，更偏向于模拟。”
两人都没再作声。
冷静的空气里，传来秦静瑶赢球的大呼小叫。夏月明钻过球网，想要上前教训她。
詹予无暇顾及她们。她抬头向身边偷偷瞄去，发现齐若瑾此时正在看她。
转头之际，她的眼底划过一丝狡黠，一闪而过，很快又消失在沉稳温柔的乌黑瞳孔里。
“今天天气有点热。”她幽幽地说。
“是啊，”詹予只好配合地拉了拉衣领，“才打了一会儿球，就出了一身汗。”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