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篇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周末视频的时候，范丽芳照常询问。詹国军在一边安静坐着，想法设法往画面里挤进半个脑袋。
“还没写完。”詹予垂下眼睛，声音里没什么底气。
这段时间，历史书看了不少，灵魂都快要升华了，课题依旧停滞不前。
其实，詹予也不是没有学习。看历史书的时候，她整个人是清醒的，看累了就会去处理数据，数据处理累了再去看书。切换自如，和看小说那会儿全然不同。
只是，在父母期盼的目光下，只要不是全心全意投入到学习，出不了成果的时候，就会很心虚。
大家都说，读博是最艰难的，需要强大的意志和刻苦的精神。而像詹予这样“劳逸结合”的读法，是不值得推崇的，也成不了大器。
毕竟，科学家的故事永远励志。诺贝尔获奖者玛丽居里高中时学个不停，一直到晕厥；交流电之父特斯拉年轻时由于太爱学习，被爸爸从学校强行拖回家休息。
可现实中，绝大多数人真的只是在强行学习而已。
饭吃太多会撑，书读太多会累。再喜欢的事情做多了，都会慢慢熬成讨厌。这是人的天性。
詹予突然发现了一个矛盾的地方。暴食症是一种病，沉迷学习却是一种美德。
不考虑后续效益，单从整个过程来看，它们最大的区别，好像真的只是道德观念而已。
最近书看多了以后，詹予思考的东西也多了。秦静瑶神奇的是非对错观，在她心里头一回有了那么一点道理。
不过，齐若瑾这么正经的人，也会这么认为吗？
范丽芳的话打断了詹予的思考。她温柔地看着詹予，小心地问：“都快两个月了，还是没有进展吗？”
“嗯，挺难弄的。”
“科研嘛，都是一个过程。小予不用急，慢慢做就好。”詹国军插话，“平时吃饭注意营养搭配，不要太累着自己，也不要看太多闲书哦。”
“好吧。”
道理永远拗不过突如其来的情绪。刚才还在思考人生的詹予被她爸说得一秒焦虑，还有点沮丧。
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天空清澈的夜晚，星辰嘒嘒，三五在东。
视频过后，詹予坐在阳台，看着晚风吹过木棉朴实的枝叶，树影在一片微光中轻轻摇摆。
烦躁让她看不进书，她的心思又一次跌落在幻想里，眼前再次出现那双深邃含情的眼睛。
剧情选择：离家出走的那天。
就在某个天气晴朗的早上，由于没有好好读书，妹妹被她的女皇祖母骂了一顿。
这个故事里，两姐妹的母亲已经够不争气了。作为女皇的独女，从小娇生惯养，不学无术。结果生下来俩孩子，年长的无心向学，年纪小的虽然聪明，却又非常懒惰。
两姐妹成天只知道出宫玩，可谓一个比一个像妈。
被骂的妹妹难过了好一阵，好在姐姐及时来劝。两人又一次开心地手牵手，偷偷摸出宫玩。
依旧是热闹非凡的通衢大街，这一次，她们拐进了深巷里的一处典当铺子。帘栊掀起，一个穿着精致的红衣女子站在面前，长相细腻秀雅，还有几分少女的灵秀可爱。她的腰间同样系着一把雕龙长刀。
詹予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等她再次睁开眼，她郑重决定，这位新加入剧情的人物，就是姐姐的，女朋友。
詹予不轻易更改剧情。从根源上改动人物关系，意味着后续一系列事件也得跟着变动。她需要时间去适应改动的故事，也要鼓起勇气丢掉之前的剧情。
姐姐之前的设定，是有男朋友的。编辑这些设定的时候，她刚上初中。故事里的人物按性别两两配对，天衣无缝，充满了强迫症的气息。
哪怕她就根本不想看他们谈恋爱。詹予一直以为，自己对感情戏不感兴趣的。
而现在，姐姐的男朋友突然变成了故事里无法容忍的瑕疵。哪怕再讨厌改变，她也忍不住要动手了。
詹予承认自己有点迫不及待。对象刚换掉，场景迅速切换，她想也没想就把妹妹丢了出去。
温暖的房间里，门窗紧闭，此时只剩下两个人。
红衣女子慢慢走向姐姐，伸出双臂，慵懒地搂住她的脖子。两人的脸靠得很近很近，眼中柔光闪闪。
她们亲了一下。
紧接着又一下，再来一下，接着亲，再亲，整个过程重来……
詹予跑回房间，头脑发热地缩在被子里，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可没人看得到她在想什么，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詹予把被子蒙在头上，一边内疚一边继续。
-
体育馆里，詹予和齐若瑾打了半小时球，满头大汗地走下场。
詹予把球拍递给秦静瑶的时候，夏月明问：“你们记不记得美术馆里有一幅广告画？上面有半块披萨，还有两个工人……”
秦静瑶在一旁摊摊手：“詹予你快帮忙想想，这个人着急写作业呢。太难了，时间太久，我都想不起来美术馆里有什么了。”
“噢，谢谢。”詹予接过齐若瑾递来的纸巾，转过身，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
随后，她的眼睛凝视着地板，缓缓说：“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幅画。就在美术馆二楼，电梯出来后左转，一直到最里面的那个展厅。”
“画叫什么名字？”夏月明着急问道。
詹予再次陷入思考，皱起眉毛：“当时我只是大概扫了一眼，不太清楚……噢，好像是叫无题。”
“那完了，这么多无题的画，根本查不到啊。”夏月明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齐若瑾只好提议：“那只能按照詹予给的路线，再去一次美术馆了。”
“啊，这也太麻烦了吧？”夏月明嚎了一声，“算了算了，我换个题目好了。”
她接过齐若瑾递来的球拍，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语气里顿时充满惊讶：“诶，詹予，那天美术馆的画和路线，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那当然。”詹予还没来得及反应，秦静瑶便一脸得意地插话。仿佛表扬的是她自己一样。
“詹予记忆力可好啦。她期末复习一天，就能把整本书记住，就跟扫描仪一样，哪一页上有什么，她都清楚。考试遇到不熟悉的知识点，她就在脑子里翻翻书，只要书上有的公式，她肯定写得出来……”
“哪有这么夸张，大概记得而已。”詹予连忙打断秦静瑶的话。
“你又谦虚。”秦静瑶朝她挑了个眉，笑着拽着夏月明往球场走去。
场下休息处此时只剩下詹予和齐若瑾两个人。
后知后觉的詹予腼腆地笑笑，在长椅边上乖巧坐好。
“想不到你记忆力这么好。”齐若瑾勾起唇角，在三米长的条椅上紧挨着詹予坐下，“脑子里是有一座图书馆吗？”
“不是的，”詹予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秦静瑶开玩笑的。期末考那些内容也就考试那会儿记得，考完就忘了。我也只是比较擅长记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那也很强啊。”齐若瑾笑了，“我每次看书都忘，不管是小说还是教科书，一本要看上好几遍才能记得。”
突然被表扬，詹予的心怦怦乱跳，除了保持微笑，一时还不知道说些什么。
以往她忍不住和齐若瑾辩论、给她介绍物理，除了留了认真探讨的目的，还偷偷存了别的心思。
詹予想要吸引她的注意，想要让她知道，自己也是爱看书、喜欢思考的。
尽管常常事与愿违。
齐若瑾在她心里一直是聪明机灵的存在，喜欢历史，喜欢哲学。詹予觉得，想和她做好朋友，那就多少得和她有共同点。就算没有共同点，能力上总得有突出之处，让她感兴趣吧。
所以，她这是终于在能力上引起对方的注意了吗？
詹予有点开心，决定再接再厉：“我最近在看哲学书，虽然看不太懂，但也有了一些心得。”
听见詹予的话，齐若瑾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心里却又咯噔了一下。她轻咳一声，无所谓地说：“挺不错嘛。”
“那你在看什么书？”詹予好奇地问。
詹予都计划好了，齐若瑾看什么她就看什么。把书看上几遍，研究透后再去问她问题，想法设法创造一些聊天机会。
“爱情小说。”齐若瑾决定先下手为强，把话题带跑。
爱情小说？
詹予愣了愣，很快又点点头。也对，很多经典名著就是爱情小说。它们不是简单的谈情说爱，而是揭发了背后深刻的社会问题，引入深思。确实值得探讨学习。
詹予决定借此机会学习一下。“哪本小说？”
齐若瑾若无其事地拨了拨额角的头发：“一本讲师生恋的小说，大学女老师和女学生的爱情故事……”
詹予：“……”
詹予扶住眼镜，眼睛睁得老大。她没听错吧？那不是秦静瑶看过的那本……学生喝醉在老师家醒来的网络小说吗？
詹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听齐若瑾又说：“不过，这一本感觉一般。其实我更喜欢另一本，讲学姐和学妹一起谈恋爱和学习的，不知道你看过没……”
詹予沉浸在震惊里无法自拔，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有。”
她当然看过了。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那我推荐你看看，写得挺不错的。”齐若瑾弯了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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