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齐若瑾对此心里有数,可詹予却浑然不觉。
通话结束后,詹予还在想着齐若瑾那句被打断的话。一本正经之中带着些许暧昧,她好像懂了,却也知道这算不上真正的了解。
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嘛。想要全方位地了解齐若瑾,还是要花足时间做功课。
詹予说做就做。她小心翼翼地拉上房间的窗帘,缩进被子,关掉灯。她在一片黑暗之中拿出手机,脑袋凑近屏幕,点击无痕浏览。
随后十分钟过去了。
詹予犹豫半天,还是没敢打出那串颇为尴尬的关键词。
要不,还是再注意一点?
詹予转头就下了一个□□。
紧接着便是打字的关键时刻。
詹予的手又一次停下。哦对,还有一点要注意。关键词要单字分开打,以免被输入法记住历史。
……
半小时后,这个擅长文献检索的好学生终于找到了资源。
詹予拳头紧握,手机屏幕的微微亮光映在脸上,细密的长睫毛染上一圈昏黄的色彩。
漆黑中的宿舍一片混沌,只有光影跟随。它们缓缓移动,从明转暗,节奏愈发迅速多变。
詹予的瞳孔被这束光牵引着,左右移动,最后渐渐凝固,定格在屏幕中央。随着进度一直往后推进,她嘴唇抿紧,眉毛微蹙,清秀的脸上写满吃惊。
咦?怎么和她预想的场景差那么远?
光是这运动量,就让她感到惊奇。
看来,许多事情光从文字的角度来了解是远远不够的。詹予挠挠头,强迫自己认真总结,心却怦怦乱跳。
几番了解后,她的心从不适到慢慢习惯,脑子从混乱到清醒,最后像个小孩子一样,在被窝里翻来覆去,许久都睡不着。
老实人的人生真的很呆板。
詹予翻得有些犯迷糊了。她强忍着睡意,谨慎地关掉无痕浏览窗口。闭眼正准备入睡,某个瞬间她又突然弹起,打开手机登上路由器,认真地检查了好几遍,这才稍稍安心地再次躺下。
-
詹予虽然睡着了,却睡得很不安稳。古怪的光影在眼前一直乱晃,毫无内容,却让她心神不宁、头脑发热。
最后,她在梦里伸出手,想要抓开这片混沌。场景迅速被扯下,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房间一角,记忆中温暖的家。
那时的她还很小,睡眼惺忪地坐在松软的小床上,怀里抱着毛绒大兔子。一旁的床头柜被妈妈整理过,永远是干净整齐的模样,上头摆着新华字典和用纸板做成的铁甲小宝。
轻松的环境让她下意识地想要懒散。她正欲躺下,詹国军在外面敲了敲门,小心探头进来:“小予,起床吃饭啦。吃完我们去森林公园钓鱼!”
“好的。”詹予迷迷糊糊地走出房间,头发乱蓬蓬的,刘海一边还调皮地竖了起来。
詹国军笑眯眯地抓了抓她的头发。趁着范丽芳布菜的功夫,他把詹予拉到阳台。衣架和芦荟旁摆着一个脸盆,父女俩围着它蹲下,一起看向盆里无比清澈的自来水。
“干嘛呀?”詹予揉揉眼睛。
詹国军笑着扶了扶眼镜:“先等一下噢,爸爸给你看一个东西。”
说罢他从衬衫口袋上取下钢笔,拧开笔盖,往水盆里甩下一串墨水。
詹予疑惑地皱了皱眉。只见黑色的墨点坠落在一片汪洋中,起初仿佛无足轻重。随后,它轻柔旋转,解除缠绕四散而去,飘动的墨带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此时餐厅里传来范丽芳的声音:“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快来吃饭!”
“爸爸,我们还是去吃饭吧。”詹予很不感兴趣地说。
“那好,那我们先去吃饭。”
詹予开心地站起来,跑去餐厅缠着妈妈。
等她吃完饭再回来,盆里原本清澈的水已经完全变了颜色。她好奇地伸手碰了碰,指尖的水珠里黑色泛着浅浅的蓝,浑浊之中透着说不出的美。
就像科学课上那些化学试剂一样。好像还挺好玩。
分神之际,詹国军在身旁轻咳一声。
“小予,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别小瞧墨水的威力,人很容易被不好的东西影响。不被影响最好的方法,就是躲开它……”
詹予似有若无地点点头,目光继续黏在手指的墨珠上。詹国军说的那番话,她完全没有听进去,也不能理解。
墨水有什么不好的么?
直到后来,她写作业时打翻了墨水瓶。墨汁倾泻而下,四处肆虐,染黑了小半张书桌,晕开在干净的木地板上。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妈妈的脸立即就黑了:“让你用钢笔的时候注意一点,怎么就不听呢?地板脏成这样,让我怎么擦?以后不许再用了!”
场景戛然而止。
詹予只记得自己抹干眼泪,把这段话深深记在了心上。从此她再也没敢用过钢笔。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詹予在睡梦中喃喃低语。
近朱者赤?
她勾起唇角。好像确实如此。
她想起不久之前,齐若瑾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和自己讲历史故事、聊人生哲理,在困难的时候鼓励自己。
她温柔耐心,自律聪明,优秀得足以让人仰望。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詹予对她毫无戒备,一心只想向她靠齐。而靠近的效果也是显著的。自从遇见她,詹予满心满眼里只有她,焦虑的心开始变得平静,学习的动力也越来越充足。
那,近墨者黑呢?
半睡半醒之中,詹予的思绪自由发展。她想起了晚上看的视频,荒诞的画面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她不想承认,自己短暂高兴过。可狂欢之后,剩下的只有愈发浓重的心虚与内疚,让她在睡梦中不得安宁。
这不是一个好的起点。潜意识告诉自己不该那么做,可她控制不住自己。从小说到视频,稀里糊涂地,她在一条从不被允许的路上越走越远,任由自己狂奔。
而所有事情的开始,也和齐若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要学习的以及要提防的,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詹予想不明白。
齐若瑾的笑容是和煦阳光的,目光却是深邃慵懒的。她的举止是成熟正经的,话语又是轻佻调皮的。
前者让她欣赏,后者却让她迷恋。
两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这种感觉让詹予害怕又不解。
她好像爱上了齐若瑾的坏。她真的喜欢她。
还真是糟糕。她在清醒中克制多年,此刻,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往深渊里跳。黑黝黝的谷底像张牙舞爪的恶魔,崖壁却开着极其绚烂的花。
又或许,她本该属于深渊。
……
齐若瑾好像提过,不知道是谁说,人是一条被污染的河流,只有成为大海,才能纳百川而不受其污浊。
……
詹予头痛欲裂,意识渐渐从混沌之中抽离出来。
她想起初中时的自己,书包里除了课本练习册,只有一本厚厚的史记。
课堂上,老师叫她起来讲历史故事,她说得头头是道。可到下课铃响,同学们聊起明星和班上的帅哥,她不仅插不上嘴,还很不想参与讨论。
上大学之前,詹予从来没有合过群,也不屑于合群。她家教严格,不抄作业,不说脏话,不聊八卦,更不会早恋。对此,她甚至有点骄傲。
她是班上最乖巧、最正直的孩子,父母放心她,老师也喜欢她。
她身处阳光之中,稚嫩的小脸上写满单纯和善良。她也在尽己所能地守护这片阳光。
可是,倘若这份阳光来得自然,谈何守护。
詹予心里有一处无法提起的小角落。她一直知道,却也一直压抑、忽略它的存在。
这个小角落是难以启齿的,是错误的。这里有她偷偷喜欢过的英语老师、她的幻想和一些堪称怪异的史记故事。
以及不堪回首的过往。詹予的思绪大胆地往下戳了戳。她想起来了。
那天,她抱着作业去办公室,英语老师递给她一块糖。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蓝色连衣裙,黑色长发披肩,朝她温柔地笑了笑。
詹予心中小鹿乱撞,匆匆道谢后便跑开了。等到上英语课,她痴痴地望着老师修长纤细的身影,思绪纷飞,某个瞬间,脑海里闪过一个荒诞的画面。
老师的裙子掉了。
詹予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白皙的皮肤在眼前挥之不去,脑子里轰隆隆的,像是跑上了蒸汽火车。
清醒过后,随之而来的是难以承受的羞耻心。
詹予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在心里接连说了一万个对不起。可这远远不够。这个乖孩子晚上回家后躺在床上,越想越伤心,最后竟然躲在被窝里抽泣。
她怎么可以想这些事情呢?
詹予很难过。长久以来,她努力保持单纯,认真遵守规则,胸前的红领巾还异常鲜艳。
可是,在内心深处,她却做不到。学习也好,思想也罢,对她而言,所谓的理智之下,不是顺应的本能,而是压抑已久的内心。
潜伏已久的意识仿佛火山下的熔岩,翻滚搅动着,静静等待奔腾而出的那天。
-
一想到英语老师,詹予立马吓醒了。
太尴尬了,这都什么呀。
詹予深吸一口气,转了转眼睛,像往常一样,强迫自己去想别的事情。
脑海中很快划过那些算得上美好的人与事。
又是她。
詹予想着齐若瑾的笑,心里顿时暖烘烘的。
在那些场景里,她和齐若瑾在一起聊天,一起打球,一起吃饭。齐若瑾给她讲大禹治水、盘古开天地,给她分析亚里士多德;齐若瑾认真地告诉她,人看待问题都是有角度的,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齐若瑾对她真的很好。詹予又想。自己常常说错很多话,表现得像个傻子。可齐若瑾不仅不在意,还总是十分耐心地开导她、陪她说笑。
詹予喜滋滋地翻了个身,想起昨天路过食堂,看见齐若瑾靠在窗边吃饭。
当时她拿着一本书在看,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阳光照下来,她在一片暖和的凌乱之中静坐着,脸上透着同龄人少有的严谨与认真。
正是詹予最为喜欢的模样。
随后她抬起头,目光稍稍逡巡,很快注意到了自己。那一刻,她唇角勾起,脑袋稍稍倾斜。
她笑了,目光活泼生动,扬起眉毛,斯斯文文地做了一个微妙的鬼脸。詹予裤兜中的手机振动,拿起一看,是她发来消息:“学妹,你今天的衬衫真好看!我好喜欢!”
詹予脸红得通透,抿唇不敢看她。
……
詹予双手交叠搁在脑后,重新闭上眼睛,心思回到当时的场景。
隔着玻璃窗,炙热的空气仿佛有着致幻的魔力。
想象力如藤蔓般肆意蔓延,随后,她产生了幻觉,一个不受控制的场景油然而生。
又一次奇妙的瞬间。
齐若瑾的衣服掉了。
……
草。
詹予猛地用被子包住自己的头,猝不及防地,说出人生中的第一句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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