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予觉得齐若瑾说得很有道理。
自己确实应该再嚣张一点。最起码,她应该再随意一点。
就像上次上课一样,表现得不在乎一些、对自己的期待更低一些,反而能发挥得更好;同样,如果她对今天的社交尴尬场景表现得不在意,就不必为此忐忑伤心。
齐若瑾的那一套似乎一直比父母的那套管用。
詹予舒舒服服地放下了心中的疙瘩,小脑瓜又一次猝不及防地在严肃的方向上打转。
夜深了,她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思考问题。近段时间总结出来的零散观点和体会在某个瞬间突然融合在一起,有了些许眉目。
几个月以来,齐若瑾让她深有感悟的道理和生活准则,无一不透露着一股潇洒自然的人生态度。从喜欢上齐若瑾开始,詹予跟随着她,一次又一次尝到了甜头。
齐若瑾闯进了她的生活,给她带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她可以选择的世界。父母引导的那一套价值观,从此慢慢地在她心中崩塌,变得面目全非。
她早已不是以前的詹予了。
以前她听父母的,现在她更认同齐若瑾的。
詹予承认自己开心之余,还有些骄傲。她甚至偶尔会产生出一股轻蔑。这股从来不曾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情绪让她讶异。而更让她吃惊的是,这股轻蔑大部分指向她从小信任和崇拜的父母。
每当这种情绪一闪而过,她又会不由地为此感到内疚和罪恶。
她知道,那是两种相互冲突的价值观在拉扯她。一种用负罪感劝她浪子回头,另一种则用自负和轻蔑让她继续前行。
脑海中一个声音一闪而过:齐若瑾还是父母?到底要听谁的?
这是个问题。尽管她已经在齐若瑾的路上越走越远,但内心深处,这个疑问却依旧暗暗萦绕,在焦虑不安的土壤上开出繁盛的花。
那是一朵牡丹吗?还是一朵营养不良的木棉?也许它其实是玫瑰?
算了不想了。还是快点睡觉吧。
詹予困了。
-
詹予真希望自己能够再坚定些。可她的嚣张似乎维持不了多久。
明明做好了选择,也明白了事理,为什么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犹豫自责呢?
詹予想不明白,仿佛两种选择都不会让她满意,不会让她心甘情愿。
更糟糕的是,最近没有心思再去思考这个难题了。
理智总是能被情绪快速带走。
八月来临,天气愈发炎热。
组会前的一天,詹予背着包从宿舍楼出来,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她望着低压压的云层,皱了皱眉,不耐烦地从包里取出伞胡乱撑开。细密的雨点逐渐变大,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很快又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不见。
只剩下水泥地上的一片狼藉。
詹予放下伞,望着脚边埋进土里的落叶,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四周的环境似乎过于潮湿。刚才的骤雨仿佛依旧弥漫在空气里,不紧不慢地追赶着她,如影随形。
这周她又没有认真学习。
但凡想起它,詹予第一个反应就是愧疚。
齐若瑾离开后,她挣扎了几天,又一次跌入了拖延的漩涡。每晚约定的学习汇报被她一次又一次地糊弄了过去。
这一次似乎比以往还要严重。
詹予焦虑地扯着书包带。
光是课题就让她足够焦虑了,而如今又多了合作项目。除此以外,课题组的师兄准备毕业了,组里的许多任务最近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想想就让人头大。她不禁怀念起博士一年级的时光,那会儿除了认真做自己的课题,她什么也不用担心。吃完饭就学习,学完就去休息睡觉,每日生活里的担忧只围绕着自己,责任与她无关。
可那段时光早就一去不复返了。詹予觉得自己没有好好珍惜。
繁多的事务让她感到压力,压力让她开始拖延,拖延让本就忙不完的事情越积越多,而事情一多,她的压力就更大了,这又导致了进一步的拖延。反反复复,雪球越滚越大。
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事。曾经她以为自己进步了,成长了。可如今结果却是,拖延和懒惰仿佛是她永远摆脱不了的噩梦。
詹予吸了吸鼻子,有点想哭。
还没到饭点,食堂的人并不算多。打好饭后,她走到固定的桌前坐下,埋头吃饭,机械的状态如同梦游一般。
琐碎的杂事纷至沓来,在脑海中疯狂打转。她突然很想让齐若瑾出现,希望下一秒会有人从身后拍她,搂住她的脖子逗她玩。
那她一定会一秒振作,忘掉所有烦恼。
其实,她也不必搂着自己的脖子。哪怕只是说说话,就很好。
美好的回忆里,齐若瑾在的每一天,她都很开心。自从和她在一起后,詹予已经很久没有惶恐绝望过了。
可她并没有出现。
詹予转过身,只看见空旷明亮的食堂。拉面师傅烧开了一锅水,面碗在台上摆得整整齐齐。
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一下。
她连忙拿出手机,不带丝毫犹豫。现在是下午四点,齐若瑾还没下班。但这并不阻止詹予扬起心中的那一丝希望。
果然。看到微信后,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一个微小的角度。眼角也抑制不住地湿润了。
齐若瑾:“在干什么呀?”
你快回来好不好?你陪我一下好不好?
詹予在心中反复说。可当她放下筷子,在屏幕上打出的却是一段颇为轻松的文字:“在吃饭。你怎么上班摸鱼?”
齐若瑾:“嗯……我在洗手间。”
詹予抿紧唇,有些想笑,眼眶却更湿了。两人就这样随意聊了好一会儿,最后米饭都有些凉了。
齐若瑾:“对了,我这周末要加班,就不回学校了。”
詹予嘴角瞬间耷了下来。
齐若瑾:“我们周末晚上视频吧,你一个人要好好学习哦。”
詹予:“好。”
她的心直接坠落到了谷底。
-
周末和父母视频的时候,詹予表情恹恹的,连说话的愿望都没有了。父母问一句,她就答一句,还回答得不情不愿。
詹国军:“小予,你晚上吃什么了?”
詹予老实回答:“嗯……炸猪排和米饭。”
范丽芳皱了皱眉:“怎么吃这些?我看你额头上长痘痘了,以后要少吃这些,知道吗?”
詹予低下头,抓了抓自己的手背。
詹国军扶了扶眼镜:“小予,听你妈妈的,她说得有道理的。虽然读博比较辛苦,但也不能放纵。”
“好的。”詹予点点头。
詹国军笑了:“你都半年多没回家了,你妈一直很想你。下星期早点回来,让她给你做点好吃的。”
范丽芳插话:“去机场的车叫好了吗?”
“下周再叫啦。”詹予小声说。
“那就下周叫。”詹国军表示赞同。
视频结束前,詹国军依旧是乐呵呵的,还不忘提醒詹予道:“小予啊,下周就放假了。你这星期得加把劲,好好学一下,回来才不会耽误进度!”
范丽芳白了他一眼,语气还有点冲:“你别给她压力了,让她去睡觉吧。”
“噢噢,好。”詹国军在镜头前尴尬地挠了挠头。
詹予当然不会这么早睡觉。嘴上答应得很好,关掉视频后,她点开齐若瑾的聊天界面,熟练地拨去视频。两次拨号声后,对方接受了视频邀请。
齐若瑾此时坐在公司宿舍的床上,望着詹予出现在屏幕上的圆眼睛,满眼都是笑意。
“你和爸妈聊完天了?”
“对,刚聊完我就来找你啦。”詹予嘴角带着笑,垂着眼睛,说话声音却越来越小。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
“有什么新闻吗?”
“没什么新闻。”詹予摇摇头,“家里没什么特别的事,然后就是……聊了生活和学习,他们关心了一下。”
“噢,”齐若瑾煞有其事地撑起下巴,“你和他们聊过了,那还要和我再讲一遍吗?”
“都行呀。”
齐若瑾笑了:“那我们聊点别的吧。”她随意地说了一阵,没多久后好似无意地问:“你是不是累了?我看你好像很困。”
“没有没有。”詹予立马睁大眼睛,随后缓缓地咬咬唇,犹豫地绞着手指,“就是最近没什么学习的心思,好难哦。”
“学习上怎么啦,要不要和我说一下?”
詹予顿了顿,终究是忍耐不住,把最近的烦恼倒了出来。合作的压力,课题的压力,各种事情追赶着她。她越着急,就越完成不了。所有任务最后都是临阵磨枪,马马虎虎地给糊弄过去了。
学习不行,生活不行。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齐若瑾耐心听着,嘴角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她轻声说道:“别着急,要不这段时间先休息一下?你连续学了一年,心态上肯定已经很累了。再加上这周要花时间准备回家的事情,我相信老师也会理解的。”
不知为何,这句话突然戳穿了詹予的心。
长久以来的焦虑和压力无法排解,如今却被一句简单的话轻易带过。对啊,解决的办法如此简单。可她却做不到,一点儿也做不到。
明明只要放松心态就可以了。
“怎么了?”齐若瑾担心地问。
“哪有这么容易。”詹予捂住眼睛,没忍住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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