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二合一

小说:通房宠 作者:白鹿谓霜
    见李玄垂眸不语, 阿梨有些急了,反手捉住男人的袖子,面上露出浓浓焦急, 急切问, “究竟怎么了是爹爹的案子不顺利吗”

    李玄却只轻描淡写摇了头, 道, “没什么,只是方才忽然想到岳父的案子, 兴许有个证据能用得上。我等会儿要去一趟大理寺, 你不要等我用晚膳, 自己先睡便是。”

    阿梨被吓得不轻, 但她天然对李玄有一种信任, 且听李玄的话, 又不是什么坏消息, 有证据用得上, 自然是好事。她点头应下, 又望向那个行囊。

    还未开口,李玄便点了头, 道,“等会儿我让谷峰帮忙送去,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在家里陪着阿梨和岁岁用过午膳,李玄便出了门,却没去大理寺, 入了宫, 直奔太和殿去。

    太监见他, 忙殷勤道, “陛下正在接见刑部尚书大人,还请大人去偏殿稍坐片刻。”

    李玄颔首,移步去了偏殿,一进门,便见里面有人已经坐着了。正是宫中的几位皇子。

    李玄率先拱了手,道,“微臣见过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殿下。”

    本朝重士大夫,臣子见着皇帝才要跪,皇子虽尊贵,但还不到要李玄给他们下跪的地步。

    大皇子二皇子只是客气回过李玄。倒是三皇子,眼睛一亮,客客气气回了礼。他原是圆脸,大抵是他那位出身卑微的母妃养得好的缘故,最近则因为长高,略瘦了些,脸部轮廓逐渐清晰,尤其是眉眼,似乎张开了些。

    李玄看得一怔,只觉得有几分眼熟,不过转瞬,便反应过来。

    的确是眼熟的,这位三皇子殿下同阿梨生得有几分相似。确切的说,不是三皇子与阿梨相似,而是二人都与陛下相似。只是阿梨更为柔美,气质更为温和娴静,若不下意识去刻意去对比,则不容易察觉到这相似。

    再看一旁的大皇子与二皇子,便没有了那种隐隐约约的相似感。

    毕竟是异母的兄弟姊妹,能相似都算得上十分巧合了。

    李玄未曾开口,三皇子却对他很有好感,一来因为李玄给他们皇子代课的那段时日,就给三皇子留下了很大的好感。二来则是因为阿梨。三皇子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当初帮的那个苏家娘子,后来成了李玄的妻子。这么一来,他下意识便对李玄有了亲近的心思。

    三皇子走过来,道,“李大人,我最近功课上有些疑惑,想劳烦大人替我看一看。”

    李玄颔首,他毕竟教过几个皇子一段时日,挂着老师的名头,自然不能一口回绝。更何况,自从直到阿梨的身世后,他也下意识地观察了几位皇子,大皇子莽撞,二皇子心思深沉,倒是三皇子,还看不出什么毛病。

    既然注定要卷进去,倒不如占据主动权。把选择的权利交给旁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这种觉悟,李玄是没有的。

    也无需有。

    三皇子闻言一喜,赶忙把自己的疑惑一一道来,李玄俱淡淡替他解了疑惑,适当深入几分。

    他自小便读书,与那些指望着祖荫的宗室子弟不同,一步步都是自己走出来,当初在国子监时,便靠着一手文章,不声不响将世子的位置拿了下来。做官后虽在做学上少了些功夫,但偏后来有了个专门做学的岳父,为了投其所好,便又捡起来几分。

    但不管如何,以他的造诣,教导三皇子,是绰绰有余的。

    他几句话,三皇子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受教地直点头,“圣人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时,太监进来,请几位皇子过去面圣。

    太监一开口,原本一脸不屑看着便宜弟弟自降身价,讨好臣子的大皇子神色一滞,露出几分紧张。一旁一直未开口的二皇子,也难得脸一白。

    李玄瞥了眼,心知皇帝对自家几个儿子一贯严厉,溺爱是别想,打板子罚跪都是常有的事。

    太监恭恭敬敬催促,“殿下们请吧,陛下还等着考较殿下们的功课呢。”

    以大皇子为首的几位皇子,这才磨磨蹭蹭踏出了偏殿的门,朝太和殿去了。

    偏殿门被关上,李玄才垂下眼,忽的有些庆幸,幸好阿梨是女孩儿。公主总还是比皇子好的。

    虽不见皇帝格外疼爱哪个公主,可比起对皇子的严厉,却实打实好多了。

    李玄独自坐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太监便来请他过去面圣了。

    他过去时,几个皇子恰好从太和殿主殿出来,依旧是大皇子为首,面色发白,魁梧的身子仿佛摇摇欲坠的样子。身后的二皇子亦不大好,唯独走在最后的三皇子,倒还面色沉静,还悄悄冲李玄点头打了招呼。

    李玄从容经过几位皇子,踏进太和殿主殿,长身一拜,不失恭敬道,“微臣李玄,见过陛下。”

    皇帝摁着额,神色不大好看,摆摆手,道,“起来吧,赐座。”

    太监送上圈椅,便陆陆续续退了下去。

    皇帝瞅了眼李玄,忽的开了口,“朕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国子监。你作的一手好文章,那时候你几岁来着”

    李玄不知皇帝怎么忽然有心思回忆往昔了,面上却不露端倪,答道,“臣十七。”

    皇帝一听,再想到方才几个儿子的表现,大儿子脑子里没货,二儿子倒是一肚子小心思,只可惜心思不在正道上。也就小儿子还得用些,可却还是太小了。皇帝禁不住摇头。

    若不是当年罢了,再提也没用了。

    皇帝索性不去想了,丢开那些事,抬起脸,看向下首的李玄,“说吧,来见朕是为了什么事”

    李玄起身,从容作答,“是为了苏隐甫杀妻一案。”

    皇帝一听,神色便淡了下去,身子仿佛松弛下来,靠坐在椅背上,实则连神情都凝固着,沉声道,“说吧,查出什么了”

    李玄垂下眉眼,淡声道,“经查,谢氏长女、苏家长媳谢云珠自幼体弱,微臣审问过当年涉事的大夫,当年谢云珠所用的药渣也已一一查验,均证明一点,谢云珠乃正常病亡。苏隐甫杀妻一案,一无人证,二无物证,三谢氏族人、谢氏独女均无指控,所有证词证言证据均在此,请陛下明察。”

    他说罢,太和殿便是一寂,连伺候茶水的小太监,都察觉到了皇帝的怒气,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却正是这扑通一声,令皇帝顿时大怒,一把拂开桌案上的砚台,啪的一声砸碎在地上,墨汁四溅,弄得地上一片狼藉。

    李玄见状,缓缓跪了下来。

    小太监吓得不轻,连声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皇帝闭眼片刻,压住心头那股怒气,沉声道,“给朕滚出去。”

    小太监如同获救了般,赶忙退了出去,太和殿的大门旋即被关上。

    李玄跪着,目不斜视,姿态谦卑,可却没开口请罪。

    皇帝心知李玄是什么性子,看上去温和沉稳,实则固执得犹如一块顽石先前生了公主的容妃还有意让他尚主,得亏他当时没答应。一是爱才,不舍得李玄尚主,日后仕途便到了头。二也是疼女儿。

    顽石一样的郎君有什么可嫁的,固执地要死

    皇帝被气糊涂了,胡七八糟想了一堆,才回过神来,怒不可遏,竟笑出声了,“李玄,这案子你办得了就办,办不了就滚真以为朕只有你一人可用了朕最后问你一遍,苏隐甫杀妻一案,是否确有此事”

    李玄抬起脸,直视皇帝,道,“回陛下的话,苏隐甫杀妻一案,并无此事,乃是冤案。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微臣不敢判下冤假错案,有违微臣本心,也对不起陛下当年知遇之恩。”

    皇帝生生被气笑了,指着李玄道,“你还记得朕对你有知遇之恩你若不说,朕还以为,你就记得苏隐甫是你岳父了呢没有人证物证,可他苏隐甫有动机,他与殷擎有不可告人的私情,又岂会对谢云珠有情那些信,要朕一封封念给你听吗”

    李玄冷静回话,“苏隐甫与殷擎确有私情,但却不能证明苏隐甫便有杀谢云珠的动机。天下夫妻,琴瑟和鸣者少,能相敬如宾,已是难得。苏隐甫对谢云珠没有情,可他也不必冒着得罪谢氏,事情暴露的风险,杀了谢云珠。谢云珠去世时,殷擎已死,更不可能与他重温旧梦,他没有必要杀谢云珠。陛下为何认定,谢云珠一定死于苏隐甫之手是陛下的偏见,还是陛下手里有微臣没见过的证据”

    李玄这话,说到后来,几乎没了对皇帝的恭敬,只余逼问。

    皇帝被彻底激怒,失去理智,随手抓起案上的白瓷笔山,一边狠狠砸出去,一边怒不可遏道,“偏见朕对他苏隐甫有偏见他一个欺世盗名之辈,装着一张良善的脸,欺骗无辜的小姑娘,朕凭什么不能对他有偏见他哄着谢云珠嫁给他,却不肯一心一意对她,沽名钓誉之辈你可知,她出嫁那日,朕去见她,她满心欢喜的说,她喜欢苏隐甫,得嫁良人,她很欢喜这便是她的良人苏隐甫算什么良人”

    皇帝吼吧,殿内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李玄的心里,却是一松。

    额上的血流过鼻梁,肩上也还疼着,这都是方才被那笔山砸的,李玄却浑然不顾自己身上这些伤,低声再一遍确认,“陛下是为了谢云珠”

    皇帝本无意说这些事,当年是他不肯娶谢云珠,可进宫的人变为谢云怜后,也是他不顾脸面,未曾告诉任何人,低调去了谢府,却得了谢云珠那一番话。

    一贯在他面前温柔和善到,一度令他觉得假的小娘子,就那样含着笑,双眼明亮告诉他,她喜欢苏隐甫,嫁给他很欢喜,也请他好好对待她的妹妹

    皇帝不愿回忆那些,可既然已经说了,他也不怕什么,直接道,“是。朕与谢氏有旧,苏隐甫负她,就要付出代价。不管人是不是他害的,他都有罪。你现在懂了,领旨下去办案吧。”

    李玄微微闭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清明,长磕而下,沉声道,“微臣有一事禀告陛下。”

    皇帝神色难看,手撑着额,已经发不出脾气了,只言简意赅丢下一个字,“说。”

    李玄沉默片刻,开口道,“谢云珠与苏隐甫根本没有夫妻情谊。二人不过是逢场作戏。”

    皇帝闻言怔住,旋即下意识摇头,“不可能苏隐甫告诉你的他不过是为了脱罪,她亲口告诉我的,她觉得甚是欢喜,他们还很快就有了孩子。若没有夫妻情谊,何来的孩子”

    李玄一句话打破皇帝的防线,“微臣发妻的生父,并非苏隐甫,另有其人。”

    皇帝彻底僵住,良久才哑声开口,“谁”

    李玄深吸一口气,道,“是陛下。”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微臣发妻的生父,是陛下。陛下还记得元平二十九年的冬天吗大约是十一月上旬。”

    皇帝要摇头的动作,忽的就那么僵住了,元平二十九年,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他当时还只是太子。

    元平二十九年

    十一月

    上旬

    皇帝愣在那里,脑海中浮现出遥远的画面,那一夜没什么月色,屋里也没点蜡烛,唯一的一点光,来自窗外铺天盖地的雪,只有一点点的余光,真的很暗。

    他那时候烂醉,又被下了药,第二日起来时,看到榻上是谢云怜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也许是不想记得。

    但他还记得反应过来后,他很庆幸,庆幸是谢云怜,纳谢云怜,比娶谢云珠好。既给了母后一个交代,也没让谢氏继续霸占后宫。这不就是他的初衷吗

    他当时甚至觉得,老天爷都在帮他,就那么巧,那一夜谢云珠忽然不舒服,来送醒酒茶的,换成了主动请缨的谢云怜。老天爷都不想谢家再出一个太子妃,再出一个皇后了。

    而十几年后的皇帝,再回忆起那个被他视作不堪的、被母亲算计的夜时,眼前蓦地划过一张女子的脸孔,莹白的面颊,含着泪。女子仰着上半身,纤细的脖颈,脆弱得一折就断,外头的雪都比不上那一身细腻的肌肤。

    那是

    谢云珠

    皇帝心头一颤,胸口感受到来自久远的一阵剧痛,下一刻,他猛的一咳,一口鲜红的血,溅在面前雪白的纸上。

    喉头腥甜。

    那一晚的人,是谢云珠。

    那个叫苏沅的孩子,是他的骨肉。

    皇帝心里知道,再不用确认什么了,如果说李玄不肯按他的要求,处置苏隐甫,还算是坚守底线,但冒名公主,却是可以株连九族的重罪。

    为了救一个苏隐甫,编一个可能害死全家人的谎言,不值得。李玄没那么蠢。

    可皇帝还是开口,唤了影卫进来,低声让他去查。

    查那个孩子出生的年月,查谢云珠当年身边的丫鬟嬷嬷,查一切可能知情的人。

    末了,他道,“别惊动任何人,悄悄的查。”

    安排好影卫去查,皇帝才堪堪回过神,看向还跪着的青年臣子,然后蓦地想起来,若那个孩子真的是他的骨肉,那李玄,便是他的女婿了。

    但他眼下实在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只疲倦摆摆手,低声道,“你退下吧。”

    李玄却没走,也没去管额上的伤,沉声道,“微臣还有一事求陛下。”

    皇帝此时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折腾什么了,更懒得问谁的罪,摆手道,“苏隐甫的事情,等朕查明情况。若苏隐甫真的是冤枉,我会放他出狱。”

    李玄垂眸,“陛下英明,自不会污蔑无辜之人。微臣所求,并非此事,与微臣妻子苏氏有关。”

    似乎是苏氏两个字,挑动了皇帝的神经,想起那个可能是他和谢云珠的女儿的孩子,他蓦地眯起眼,“什么事”

    李玄低声,“微臣并未将此事告诉妻子,微臣也希望陛下,不要让她知晓。”

    皇帝顿时便被激怒了,却没像之前一样抄起东西砸,拍着桌,厉声质问道,“李玄,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那是朕的女儿,那是公主你岂敢你岂敢拦着朕认她”

    李玄抬起眼,毫不退让,沉声道,“微臣妻子年幼遭奸人掳走,颠沛流离小半生,未曾尝过被家人疼爱的滋味。直到被苏家认回,陛下可知,她告诉过微臣,她觉得很欢喜。苏家很好,家人和善,姐妹和睦,没有算计。陛下若一意孤行认回她,除了满朝哗然,除了民间议论,对她却是没半分好处的。若得知自己的身份,以她的性子,她再无法面对苏家人,得到了陛下的疼爱,却失去了她曾经视为亲人的苏家人。”

    说到这里,李玄的语气一改先前的激烈,变得温和了下来,继续道,“陛下是天下之主,想疼爱一个人,怎么样都能疼爱。除了没有公主的名分,而公主的名分,恰恰不是微臣妻子想要的。没有这个名分,微臣妻子便只是多了一个疼爱她的父亲,却不必失去什么。”

    “她自小就没有得到过什么,从来活得不像一个公主,从来没有被人千娇万宠,却要因为公主的身份,失去一切。陛下有很多公主,可微臣妻子却只有一个家,陛下舍得吗”

    李玄一番话说的诚恳至极,几乎是推心置腹,他在和帝王讲温情。

    而皇帝冷硬的心,却真的被这番话说得动摇了,若是那一夜真的是谢云珠,那他此生最对不起的,一是谢云珠,二便是这个女儿。

    他的女儿,原本该是这个世上最娇贵的存在,穿金戴玉,千娇百宠长大,可她流落民间,鲜少过过几日好日子。

    若是李玄与他争执,他未必会低头,可当李玄和他打起了感情牌,他却动摇了。

    皇帝脑中蓦地划过什么,忽的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刺向李玄,看得他无处可藏。

    李玄也未曾低头,与他对视着。

    良久,皇帝终于开口,“不愧是朕选中的大理寺少卿。先激怒朕,从朕口中逼出当年旧事,再用旧事打动朕,然后温情脉脉说服朕。步步为营。李玄,你不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吧朕猜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李玄没想过瞒得过皇帝,也瞒不过,他查过的痕迹,皇帝也能查到。他点头,“是,微臣几日前便知道了。”

    皇帝淡着一张脸,冷声道,“连朕都敢算计,李玄,还有什么事,是你李玄不敢做的朕真是小看你了。”

    李玄只回道,“微臣要保护妻子。微臣娶她时,便说过,护着她一辈子。她欢喜,微臣欢喜。她落泪,微臣万箭穿心,比她更痛百倍。陛下要问罪,微臣甘愿领罚,”

    皇帝冷哼一声,道,“出去跪一晚算了,跪一个时辰,然后滚出宫去”

    李玄闻言,不由得有些惊讶,今日算计皇帝这一把,他早已做好挨罚的准备,皇帝虽对阿梨有父女之情,可对他这个便宜女婿,可是没半点感情的。他虽笃定皇帝不会杀他,但也没想过能轻易糊弄过去。故而直接叫阿梨早些睡,不要等他回去了。

    可眼下皇帝居然只罚他跪一个时辰,这么不痛不痒的惩罚,李玄是着实有些惊讶了。

    但他也不至于那么没眼色,追着问皇帝怎么罚的这么轻,便也不再作声,起身出去,掀起官袍,在汉白玉地砖上跪下。

    李玄才跪足一个时辰,便有太监立即上前要来扶他,李玄看了眼,觉得很眼熟,是陛下跟前伺候的。

    那太监倒是一脸恭敬,小心扶起他,还殷勤替他拍着膝上的灰,小意道,“大人受罪了,陛下吩咐了,让您直接出宫便是。奴才让人扶您”

    李玄摆摆手,没要人扶,自己走出了太和殿,身上虽到处都疼,可心里却是难得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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