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路背着夏小萌,飞腾跳跃奔跑急转,没几下就让夏小萌晕头转向,不知道他们已经渐渐远离了繁荣的王城,只看到周遭的景物从充满科技感的金属建筑,逐渐过渡到了有些破败的土瓦砖墙。
斑驳的锈迹攀爬在造型散乱的钢筋上,那些幽邃的窗口里只有零星的灯光,没有一个人影。
经过长时间的奔波,少年终于喘起粗重的呼吸,即使如此也没有把夏小萌放下,橘色的短发随着奔跑而一颤一颤。
夏小萌差一点就要开口让他把自己放下来了。
话到口边,她想起这个世界的雌性已经基本灭绝,现在要是暴露声音不是等于自投罗网吗?
纠结中,听见少年的呼吸越来越重,灼热的汗水滴落在环着他胳膊上激起一阵痒意,夏小萌把有些松动的帽子摁实在了一些,抬手拍拍他的肩,身体向下撤示意要下来。
少年大概也撑不出了,干脆地把她放到地上,抬起小臂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大约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清秀的眉眼间没有了那丝恐惧,反而有些羞涩和紧张。
“对,对不起,带着您跑太远了。”少年道。
夏小萌沉默地摇摇头,把兜在斗篷里的包裹交还给他。
少年条件反射地接过来,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那个……谢谢您救了我。”他打开包裹,拿出其中两只营养剂递给夏小萌,“我知道你应该不稀罕这种东西,但是我只有这些了,请接受我的感激。”
他眼神清澈,紧张和无措明白无误地显示在瞳孔里,手臂上还有刚才被光头揍出来的淤青,举着营养剂的手却十分坚定。
少年看着这个神秘的斗篷人,他能不费力气就定住B级强者,这种力量他闻所未闻,虽然刚才他救了自己,但是难保这种看起来就非常古怪的家伙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看到他明明害怕却故作坚强的样子,夏小萌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也轮到她让人这么恐惧了?
但是不得不说,少年给出的报答令她很心动。
斗篷底下的手悄悄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胃,夏小萌无声地接过了少年手中的营养剂。
少年明显松了口气,他真怕这个脾气怪异的强者一个不高兴,反手把他也定在这。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弟弟还在家等我,他已经饿了三天了。”少年苦笑一声。
夏小萌看了眼手中的两支营养剂,又把其中一支塞回了他手里,不等他反驳就转头离开。
少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盯着手中多出来的营养剂看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看到斗篷人已经快走过拐角了,娇小的身影完全被笼罩在帽子和斗篷的阴影中,越发显得形影单只。
夏小萌正在低头研究刚拿到手的营养剂,她知道这玩意儿能吃,但是贵族里很少有人吃。
高密度浓缩的营养制品,除了保证三天内基本的体能需求,味道这种东西完全不在开发商的考虑范围内,因此只有生活艰难的平民和行军时可能用到它,夏小萌根本没有见过。
正在思考要不要用牙把盖子拧开,一道阴影挡在了她的面前,夏小萌抬眼,看到橘发少年脸涨得微红,眼睛里却满是感动:“这位……大人,如果您不嫌弃的话,不如到寒舍落脚吧?”
少年,尤利塞斯不傻,相反他能一个人带着病弱的弟弟在这吃人不眨眼的贫民窟生活,甚至颇为机灵。
这个斗篷人虽然实力深不可测,但是从刚出现时的模样来看,应该是因为某些原因无处可去,而连一支营养剂都无法拒绝,这强者大概是真的遇到了困难。
他真诚地看着对方被墨镜挡住的眼睛:“虽然很破,但是好歹有个房子。”
夏小萌沉默,她想起少年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把她推出来,而是让箱子掩盖住她的身影,应该没有坏心。
而且她也确实没有地方可去,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没有得到休息过,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
于是她点点头,默认了尤利塞斯的邀请。
在她点头的瞬间,周围倾斜破败的房屋中零星的灯光陆续亮起,一张张被穷苦覆盖的面容出现在窗户后面,有些对她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她这是……得到承认了?
夏小萌一路无言地跟着尤利塞斯来到他自己的房子,看起来和其它屋子没有什么不同,歪歪扭扭像是两个集装箱打散又拼装而成的,破漏的地方用水泥和金属片随意地贴补起来,感觉一阵稍微大点的风都能把它吹跑。
这就是你说的好歹是个房子?
墨镜底下,夏小萌难言地看了尤利塞斯一眼,这小伙子倒是面色如常,甚至有几分急迫地推门进入,门框上用作支撑的钢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夏小萌站在门口,硬是没敢进去。
几秒种后尤利塞斯探出一颗橘色的脑袋:“大人,进来呀,放心,塌不了。”
……哦。
夏小萌走进屋子,尤利塞斯正坐在靠里的那张床前,轻声哄着床上的人起来吃营养剂。
“安,起来,哥哥拿吃的回来了。”
他的臂弯中靠着一个脸色苍白,面颊消瘦的孩子,闻言睁开眼睛看向尤利塞斯。
“哥哥。”孩子虚弱地笑笑,竟然出人意料的精致漂亮。
夏小萌缓步上前,安看到了她,眼中有些好奇。
尤利塞斯单手打开一支营养剂的盖子,送到安的嘴边:“这是……不知名的斗篷先生,他今晚帮了哥哥的忙,暂时让他在我们家借住一下。”
安眨眨眼,他的眼睛比尤利塞斯要浅,是透明的琥珀色,在点点的光亮中像两颗漂亮的玻璃珠,他艰难地嘬了两口营养剂,扭头表示吃饱了。
尤利塞斯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试图让他再吃两口,安苦笑着摇摇头,视线集中到一直静静看着他们的夏小萌身上。
夏小萌心里不太舒服,她看出这孩子生病了,如果她现在还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大可以下令让塞西尔之流尽力医治安,但她现在只是个不比兄弟俩情况好的流浪者。
换言之,就算她能救得了安,能救得了无数和安同样境地的孩子吗?
这里只是王城周围,生存条件就已经艰难到了这个情境,她不敢想象出了王城,甚至不在帝星的偏远星球上,无数生命都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科技飞速发展给底层人民带来的不是越来越好的生活,而是巨大的贫富差距和深刻的绝望。
夏小萌无言。
“安的病是从出生起就这样了。”尤利塞斯小心地把安放回到枕头上,似乎是在对她解释,又似乎只是想通过说话减缓心里的难过,“我们是贱民,不配拥有母亲,是贵族为了维护种群数量,用胚胎大范围孵化的。”
夏小萌第一次听到非卵生的虫族,不禁认真地听着。
“不是通过卵生的虫身体多多少少会带些缺陷,我很幸运,除了右眼天生眼盲,没有什么别的问题。”尤利塞斯垂下眼,粗糙的手指轻轻摸了摸安的脸颊,“但是安,他出生的时候几乎已经断气了,当时负责的贵族嫌麻烦,救都不救就把他扔进了废液里,让安差点被彻底淹死。”
“我当时年纪小,因为好奇偷偷躲在培养室的外面,看到安泡在废液里被推出来,他还睁开眼睛看了看我,我就决定,一定要救他。”
夏小萌看着尤利塞斯低垂的眼睛,听他用平静的语气习以为常般诉说着苦难,握紧了一直攥在手中的营养剂。
“大人,您实力强悍,虽然现在落魄,但是想必一定也曾是位风光的贵族。”尤利塞斯轻声说,“我不指望带您回来就能救我们,但是如果有一天,您能回去,能否稍微想想办法,不要再增加我们这样无谓的人口了。”
“像我们这样的存在,活着也只是疲惫,之所以还活着,只是不甘心就这么去死。”
夏小萌心里钝钝地疼,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是语言在巨大的苦难面前是如此苍白无力。
他们作为错误决策的代价,已经存在于此,除了苟延残喘地活着,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安一直睁着眼睛静静地听着,见夏小萌嘴唇紧抿,悲怆的气息从她身上蔓延至整个小屋,她的精神力太强了,控制不住的时候容易让其他人受到影响。
尤利塞斯的神色也越来越哀戚,但是安却一直十分平静,他看着夏小萌,对她伸出一只瘦弱干细的手。
夏小萌没有多少犹豫就上前握住。
墨镜后面哀伤的眼睛和安的视线对上,安瘦到凹陷的小脸上,突然涌现出巨大的震惊。
夏小萌愣了愣,只觉得安握住自己的手瞬间变得有力起来,那双清透的琥珀色眼中,除了震惊之外,一丝敬畏和孺慕缓缓上涌,让它们充满了湿润。
“哥哥,我想喝水,你能去帮我打点吗?”
安的声音很弱,但是空灵而澄澈,如同天端的云里蓄满了雨水,簌簌洒向人间。
“好。”尤利塞斯不会拒绝安的任何请求,他拿起唯一一张桌子上的桶,转身出去了。
安的视线回到夏小萌脸上,用力想要抬起身体凑近她,夏小萌半跪在床边倾身聆听,只听见安一字一句,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之所以身体好不了,是因为我有种独特的能力。”安说,“我能够通过肢体接触,探测对方的种族,血脉,过去,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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