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夏季早晨的光在住院部大厅内错落有致,边寂同周洛南隔着人群对视,周洛南唇角噙着抹笑,头往边上指了下。
边寂懂了周洛南的意思。
他是来找他的。
住院部外面,阳光正好。
边寂跟着周洛南走到住院大楼的侧边,灌木丛郁郁葱葱。
两个人个子差不多高,年龄相仿,一个恣意纨绔,一个清隽沉静。
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站在了边寂面前,周洛南才仔细打量一番边寂。
确实长了一张女孩都会喜欢的脸,又有身高加成,难怪舒梨会这么在意。
周洛南不愿用“喜欢”去形容舒梨对边寂的感情,因为在他看来,舒梨只是一时的新鲜感,当不了真。
等玩腻了,就弃了,就像小时候玩一下就不要了的玩具。
所以他看边寂的时候,眼神里也多了丝怜悯——
迟早要被舒梨丢掉的人,这会儿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
周洛南不在这儿废话,将几张缴费□□递给边寂,说:“这东西,你拿走。”
边寂蹙着眉,接过来粗略看了一番,再看向周洛南时,眼底有震惊和诧异。
“是你交的医药费?”
“是我。”周洛南轻笑一声,“不过也不是我。”
“我只是个跑腿的,帮个忙而已。帮你交钱的人是舒梨。卡里预存的钱够你妹妹半个月的医疗费用。”
舒梨。
边寂呼吸骤顿,眼前是刹那的失焦,那个女孩的模样浮现在他脑海里。
“她为什么……”
周洛南挑挑眉,神情是一贯的吊儿郎当:“这得你自己去问了。”
虽说心底有嫉妒,可周洛南还是完整地将舒梨的话带到。
“她在她家等你,想知道原因,自己去。”
周洛南说完,收敛起表情,转身欲走。
边寂喊住他:“等一下——”
周洛南回头。
边寂脸上是探究认真的神情,他问:“就诊卡在我这,你是怎么交的费?”
周洛南忍不住笑了。
他还以为他要问什么。
“只要有‘关系’,没什么事办不到。”
医院内部有人,交个费而已,简直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事。
边寂看着周洛南漠然又潇洒的背影,自嘲地动了下唇角。
确实,这个世界上,只要有“关系”,没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
这是现实,也是人人深谙的生存法则。
手中的缴费□□随着早晨的风轻动,边寂的目光缓慢地落在上面,眸底的光沉了又沉。
他不知道舒梨怎么会知道他在医院的事,更没有想到,舒梨会帮他缴费。
她帮了他很大一个忙,他的心反而却像压了一块千斤重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回到病房,沛沛在输液,睡着了。
边寂坐在她身边,陷入沉思。
等沛沛输完液醒来,边寂忙着照顾她,喂她喝水喂她吃饭,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沛沛还是看出了边寂心不在焉。
她手上打着石膏,不能打手语,只能轻轻拽住边寂的衣摆,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边寂理解妹妹的意思,没事般地笑了笑,扶着她躺下。
然后,他对她说:“你睡个午觉,哥哥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沛沛看懂了边寂说的话,乖巧点头。
但边寂还是放心不下。
沛沛情况太特殊,身边没人照顾,他根本离不开。
所幸隔壁床的病人家属,是个热心的大妈,主动提出帮忙看一会。
于是,在沛沛睡午觉的时候,边寂离开了医院。
……
舒梨昨天夜里偷跑出去,在凌晨时候回来,家里没人发现。
舒连漪平时不住在这边,舒梨也不希望她回来,两母女反正相对无言,见了也是大眼瞪小眼,尴尬又无趣。
一夜没睡,舒梨一觉睡到中午。
醒来后,她先去洗了个澡。出来时候,头发还湿哒哒的,落在肩头。她人瘦,真丝缎面的睡裙穿在她身上就显得懒垮垮的。
盛夏热意绵绵,舒梨懒得吹头发,拉开窗帘坐在飘窗上晒太阳。
房里是温度打到最低的冷气,玻璃窗外是夏日刺眼的光,舒梨望了眼玻璃外面的天,不大舒服地闭眼。
这时,房门被敲响,张嫂的声音传来。
“小姐,原来那位家教来了,在楼下侧厅等您。”
舒梨神情微愣,而后眼尾上扬,弯唇浅笑:“让他来我这。”
门外的张嫂怔了怔,有了些不一样的表情变化,但还是听舒梨的,下楼去把边寂带上来。
边寂第二次进舒梨的房间。
这一次,张嫂主动帮他们关上了门。
边寂站在房门口,与坐在飘窗那的舒梨对上视线。她被身后的光笼罩着,纤瘦曲线被光线勾勒得清晰。
她穿得太少了,藕荷色的睡裙随着她坐的姿势,堪堪只遮到大腿上面一点。
边寂不自觉避开了视线,喉结微滚。
舒梨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
怎么就一天不见,看起来瘦了不少,下颌线愈发利落。
好像又有点憔悴了。
可能这两天都没睡好吧。
但他即使疲惫,站在她面前,仍是身形修长、清瘦笔挺的模样。
舒梨在明亮的光线里,看着门口站着没动落在阴影里的边寂,轻启唇角:“找我啊。”
边寂拽紧双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忘记自己过来的目的。但一路上想了无数遍的话,到了这一刻,竟哽在嗓子眼,说不出来。
他闭闭眼,深呼吸后,睁眼看向舒梨,问她:“为什么要帮我。”
舒梨细白的手指曲着,托着下颚,迷蒙眨了眨眼:“什么呀?”
“为什么帮我交医药费。”
经过几次的接触,边寂似乎已经习惯舒梨的明知故问,他直白地把话说明。
“你这人可真烦,每次都有这么多为什么。”
舒梨好像是真的嫌烦,不大高兴地从飘窗上下来,迈着轻盈的步子,一步步走向边寂。
睡裙只是薄薄一层料子,真丝的质地,几乎遮挡不住任何形状。
她的一步一步,随之晃动的是裙摆,未干的头发,还有……
边寂的视线往一边躲避,耳垂不自觉地泛红。
舒梨只穿了一条裙子,只是一条裙子。
光是刚才不小心的那一眼,边寂似乎都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轮廓过于明显。
舒梨却故意走到边寂面前,和他隔了一点安全距离。
可惜再有距离,边寂都能闻到舒梨身上的甜香,不是香水味,是很甜的沐浴乳味道。
“这笔钱,我以后会还你。”边寂稳着心神,避开舒梨的视线不看她,继续表明这次的来意。
舒梨轻轻“噢”了声,问:“你准备怎么还?以后,又是多久之后?”
边寂绷着脸,说得很认真:“五年。五年内,我一定还你。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写欠条。”
“谁要等你五年啊。”舒梨笑了,“欠条我也不要,我给出去的东西,从来就没想过要回来。”
“我不想欠你。”边寂的眸光定定的,看起来是真的不愿与舒梨过多地扯上关系。
可舒梨偏偏想跟他扯上关系。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边寂心口的位置,笑靥浅浅的。
“那如果我……就是想要你欠我呢?”
边寂蓦地捉住舒梨的手腕,眸色暗沉:“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的难道还不够明白吗,我就是要你欠我啊。”
舒梨任由边寂拽着自己手腕,他的怒他的气,她格外喜欢。
冷冰冰一块石头,可算被激起一点温度,泛起一丝涟漪。
“我要你时刻记着你欠我的,这样,你就能时刻想起我。”舒梨又是一笑,脸颊的梨涡格外好看,她凑近边寂一点,身上香气将他围绕侵袭。她说:“至于为什么嘛……”
“我那天,也说明白了。”
边寂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前天。
他在她说完那句话后就推开了她。
那天,舒梨说,她要他的身体。
那是对他的一种侮辱,所以他直接走了,不再想着自己到底有多需要这份工作。
回去之后边寂有考虑过自己是否还能再容忍,犹豫之间,沛沛出了意外。
沛沛在医院需要照顾,他走不开,因此也给了他一个做出决定的机会。
边寂真的以为,他和舒梨就到此为止了。
却没想到——
“你觉得我是那种会为钱卖身的人吗?”
边寂看舒梨,眼里没有丝毫温度,甚至是冰冷的。
舒梨摇头,说:“你不是。”
“正是因为你不是,所以我才更想要。”
不得不承认,舒梨对边寂是有致命的吸引力的。
她的话,她的笑,那样势在必得,甚至于连边寂自己都在恍惚,他是不是真的会随时投降。
眸里的冷意一点点退散,骨子里的清高让边寂不允许自己做出这样的事,可理智却早就被情感打败,心塌陷得一塌糊涂。
他再一次重复:“我不是那样的人。”
舒梨从他手中抽出手腕,攀在他脖颈上,踮着脚,鼻息扑在他下颌。
她也跟着重复一遍:“我知道你不是。”
仿若是找到边寂严密防守间的一丝缝隙,舒梨蛊惑着对他说:“你想把钱还我,可以。你想写欠条,也可以。”
“但是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不然,我要你现在就把钱还我。”
这是在变相的谈条件,边寂本身就不愿欠舒梨,这笔钱,他绝了心要还,否则也不会来这找她。
所以这个“条件”,他愿意答应。
他确实需要这笔钱,只要舒梨给他时间,他一定会还。
“什么事。”
边寂碍于现实,松了口。
攀在他脖颈的双手在这时慢慢收紧,舒梨贴在他身前,温热呼吸纠缠。
她说:“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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