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鸿钧在紫霄宫时,还嫌弃两个道童像小谢圣呢,现在一看,昊天、瑶池可太太太安静了。道祖被谢圣说得一个头两个大,最后竟然如同现代无数和老婆吵架的老公一样,沉默了大半晌,最后转身走了,回房的背影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仿佛逃离虎穴一般。
谢圣却斗志昂扬,化笔为武器,继续琢磨自己的新作品了。
…………
之前在台上表演的那出暗春,谢圣就取名叫做《劝打架》,非常简单粗暴。作为《争紫气》的一个小剧场,谢圣时常会在凤一、龙二表演结束后上台使一下,不过几天,他就发觉好像茶社的客流量又变多了。
很多之前来过的客人,听说茶社又出了新道法,赶紧又赶回来想听。之前山海茶社说,为了照顾广大洪荒道友,不支持二次买票,现在有新道法了,他们总能买票了吧?之前听《争紫气》的时候,好些个同场次的道友都原地入定感悟了呢,听说这次的《劝打架》内里也暗含玄奥,好些小妖精都从中悟出了仿拟之术,他们上次没有机缘,这次会不会有呀?
客人们说是这么说,排在售票处眼里充满了期待。那神情根本就不是来学习的,就是想来听老师讲好玩的故事……被临时调来售票的麻一瞅了一眼客人,非常无语:“还自带甜果入场啊?怎么不带酒水呢?”
客人们讪讪嬉笑:“这不是茶社里的醴泉更好喝么!还有猴儿酒。”
麻一:“……”
喝酒听道,心不诚实锤了。
不过谢圣倒是挺欢喜,本身相声就该是这样一个轻松自在的氛围嘛,搞得像学习会、上补习班一样,那还是听相声么?
可能是学生的天性吧,就是更喜欢纵容放任他们的老师一点,时间久了,想来山海茶社二次、甚至三次听道的更多了,不知不觉间,山海茶社在洪荒已成了不亚于昆仑山的标志性地点。
不过,人红是非也多,客人来的多了,偶尔也会有几个不大信任茶社的,围坐在一桌,狐疑地嘀咕讨论:
“真的假的,听说那龙族和凤族都是拜了谢圣为师。”
“虽说谢圣是大罗金仙的修为,但龙族、凤族天性何等高傲,怎么可能真心拜服?单是让他们和睦相处,只怕也不容易。”
“怕是谢圣野心太大,早晚有一日,会被自己养的猛兽反噬……”
外头的人这么小声编排着谢圣,茶社的员工宿舍楼里,谢圣却在忧郁地喂两只“橘猫”吃饭:“这都是今天第多少顿了,你们才是白胡子老头吧!这顿吃完,下顿就等——”
“师父!”
窗外冷不丁传来龙二震惊到破音的声音。
谢圣差点没从床上滚下去,惊慌失措:“啊!徒弟!”
凤一居然也站在窗边,一向清冷的面庞上充满了不敢置信、深深受伤、十分痛苦等等复杂的情感,一下就让谢圣十万分内疚了:“听……听我解释!”
龙二一下就从窗外冲进来了,手化成爪,就要撕向那两只小麒麟崽子:“这是什么!!”
“……”谢圣挺想说这是你们师弟的,没敢,只好支支吾吾道,“我,我就养养……”
啊!这是什么渣师父语录!
龙二眼睛都红了,瞪着谢圣:“为什么!养我们还不够吗?”
谢圣小声在心里说:不够!老话说天下桃李,悉在公门矣。桃李满门桃李满门,他就俩徒弟呢!凑个群口都使不过来。
谢圣:“嗯,嗯。”
凤一没有龙二那样怒吼,不过捂住嘴声音沙哑的样子,更加让人能体会到他的悲伤一些:“师父,你嗯是什么意思,难道当真不够吗?”
失策了!!!!凤一在内心疯狂唳鸣,精神的小凤凰已然气到凤鸣九天:他单单知道要防着龙二,却不知道师父还会招来更多的师弟!!!!
两只鬼麒麟很懂察言观色,知道龙凤二徒对他们不可能像谢圣那么温柔,都瑟瑟缩缩团成球,躲到谢圣身后。
龙二气到吐血:“师父你还护着他们!!”
谢圣也不禁冤枉:“没有啊!是他们自己躲后面的。”
前院茶社中,闲聊的还在闲聊,编排的还在编排,下一瞬,只听后院一声暴怒的龙啸,几乎震动山岳,凤吟之声也格外凄厉,仿佛要划破天际一般。
专心等相声的客人们都吓了一跳,那些本就怀疑的人却突然精神了:“我就说,谢圣早晚会擒不住那龙凤!只怕今日山海茶社便要墙倒猢狲撒,谢圣将身陨无名山!”
客人们顿时人心惶惶,那些道行比较高、纯粹来听道的就罢了,还有不少是道行低微的小妖怪,登时仓皇失措。就连正在干活的蛙精和麻雀精也都吓了一跳: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两位大人发怒,还是在后山谢老爷的居所方向,难道当真是出了什么事?
正满室不安,只听那龙殷雷般暴喝:“为什么要给我找师弟!!”
龙二十分委屈,大声质问师父:“难道我日日早起练功,还不够勤劳吗?”
谢圣追出来:“勤劳勤劳……”
龙二憋着眼泪:“难道我天天忍着和这小扁毛说相声,我还不够懂事吗?”
谢圣一路追到前院茶社,迎着客人们一下变得木讷的眼神,都要尴尬了:“懂事懂事……”
龙二狂扭龙身,一声暴喝,悲痛不已:“敷衍!”
凤一也跟着声讨:“难道我日日替师父端茶送水,还不够贴心吗?以凤族之尊,为您修建这茶楼,还不够体贴吗?”
龙二好伤心,眼泪都化成滂沱的雨砸下来了,呜呜道:“学贯口好苦的……早起好困的……吊嗓子好累的……”
谢圣:“对啊,所以给你们找两个师弟,以后你们监督他们苦、监督他们困、监督他们累,难道不好吗?”
凤一:“……”
龙二:“……”
龙二:“……嗯?”
谢圣掰着手指细数:“有了师弟,端茶倒水这活不都可以交给他们干了?他们还得给你们端茶倒水。曾经你们受过的苦,他们也要受,吃过的教训,他们也要吃,都说长兄如父,你们作为师兄,也算是他们的半个父亲嘛,自然可以严格教育……”
龙二忖了一会,龙鬓居然慢慢顺了,越降越低,最后落在地上化为人形沉思:听起来像是多了一个可压迫对象。
凤一则是被谢圣那句“长兄如父”点醒,甭管来多少徒弟,他永远都是首徒,大师兄,也算是给凤族大大的增光了啊。不丢人。
谢圣:“哎,这就对了嘛。快和我回后院去,还叫客人们看笑话。”
一龙一凤,两个洪荒大陆上最骄横跋扈的种族,就这么低着头被谢圣一手一个牵着走了。
之前还说什么墙倒猢狲撒的客人:“……”
……就这?就这??
一旁的麻雀精木着脸询问:“加水吗客人?”还想看热闹,嗤。
客人:“……”
客人灰溜溜:“加……”
·
凤一、龙二发现两个师弟的时候情况比较惊险,真正相处起来,其实还蛮让谢圣省心。就是麒三、麒四比较惨,不过这俩纯属橘猫转世,每天只要够吃饱,啥都能乐呵呵的。
谢圣现在也开始教徒弟们练“学”功了,先从最简单的叫果子——也就是叫卖声开始。山海茶社本身也算是为广大洪荒道友提供了一个社交、交易的平台,穿过茶社,往后山去,就是一个比较小型的以物易物广场,这类的叫卖声非常之多。一些比较经典的,谢圣就会提出来,教徒弟们学习。再往后,就是比较困难的,模仿动物的声音,乃至于自然的声音。
对于学生来说,只有一件事能够让他们短暂的同仇敌忾了,就是学习。谢圣抓紧了徒弟的每日功课,也侧面增进了师兄弟之间的友谊……至少现在龙二不会一见到鬼麒麟,就化成原型,满脸狰狞地表示要戏麒麟珠了。
“……不是我说啊,你们师弟确实体型小了点儿,团起来也挺像球的。但也不能真把他们当球玩儿啊……”某天傍晚,结束一天的工作后,谢圣有一搭没一搭的指责两个大徒弟,正准备再说点警世真言,天边突然划过一颗巨大的、劈啪作响的焦黑火团。
那火团自天而降,直砸在山海茶社的招牌边,一下散开。谢圣带着徒弟匆匆赶去,竟是一团……不,一群麒麟。
这些麒麟身上都有极深的爪痕,以及被叼啄、撕咬的痕迹,深可见骨,血肉模糊,都伤得极重,气息奄奄。不过少顷,自麒麟砸下的方向,又飞来了两队龙凤,在无名山头上盘绕片刻,最终还是退却。
鬼麒麟也不顾在谢圣身后卖可怜了,一下冲到曾经的同伴们身边,焦急地呜呜叫。
领头的那个强撑着抬起脑袋:“谢、谢圣大德,我与兄弟们被龙凤二族伏击,如今活下的只剩这些,拜请谢圣收留!”
凤一抢在谢圣前面开口:“说什么伏击,那又和我师父有何干系?为何偏偏逃来山海茶社。”
领头:“始麒麟大人说,当初麒玄和麒甲前来无名山潜伏,为龙凤二族所擒,魂灯将熄未熄之时,是谢圣救了他们。谢圣大德,若您愿救下我等,我等愿从此不出无名山,退出三族之战,甘为谢圣驱使!”
“唉,都说了我是姓谢名圣,不是那个谢圣人的谢圣……”谢圣挠挠头,果不其然,看见鸿钧也徐徐走来了,似乎想看他如何处理此事。
凤一眉头紧皱:“师父不可。始麒麟为何会有此吩咐?只怕这是阳谋,要拖师父下水!”
谢圣却是将手一挥:“我早在池中!来!”
…………
逃至无名山的麒麟兵们,谢圣将他们一气儿都收容了。有些重伤濒死,无法救治的,直接上了《山海经》,谢圣又托鸿钧帮忙,带他去了潜渊一趟,将那些战死的冤魂们一一收纳入《山海经》,其中也不光只是麒麟,也有伏击的龙族、凤族,被麒麟反杀而死。
“别这么看我,你得这么想,我是帮你啊!万一罗睺真的靠炼怨魂成圣,那你是不是还得再和他打一场啊?洪荒受得了吗!”谢圣嘴叭叭的,说得鸿钧又开始自闭,当闷嘴葫芦。
这还不算,回到了茶社,谢圣又让凤一拟了一则“通告”,托麻雀一族传出去:今日起,山海茶社将收留因龙、凤、麒麟三族流离失所的洪荒生灵。
这也算是谢圣头一次,非常明确地对外表达山海茶社、也是他自己的站位:他不站任何一族,而是站在洪荒大陆万万受难生灵这一边。
最开始的几日,还没什么反应,大约等了七八日,无名山终于迎来了难民们的大迁徙。
在面带轻松、快快乐乐准备来享受相声的客人之中,那些神色麻木、游魂般凄惨可怜的投奔者们,就更显得狼狈、卑微。他们大多是在山脚下徘徊,不敢进入,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踏入无名山中,垂着头都不敢直视身边的人。终于有惊无险地登上山顶,谢圣来迎接他们的第一时刻,这些投奔者们就几乎不约而同地伏地叩拜,痛哭之声自胸腔悲恸而出,周围的人都不禁为之触动。
这些都是因为三族零零碎碎的斗争而被波及,或是失去家乡,或是家破人亡,上山时空洞的眼神,以及被迎接后嚎啕的大哭声,都让人无比真实地直面洪荒的残酷。
谢圣拉了他们好几次,也没法叫他们起来,索性也席地坐下,陪他们慢慢发泄胸中郁懑的情绪。
四位徒弟与新来的麒麟们见此情景,也是纷纷默然。
他们生来根脚便高人一等,从前也从未在意过这些生灵的哀乐。就连凤一和龙二,当初不愿参与战争,选择离族出走,也不过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不想踏入战局,却不曾想过,在这场三族对立之下,还有多少弱小的生灵正在挣扎求生,家破人亡。
及至此时,他们再回想起谢圣这些日来每每表演的《劝打架》,突然就觉胸口一恸。
在那看似惊险、欢笑的剧情之下,实则隐喻了多少生灵的悲剧!
原本还想劝说谢圣的话顿时就堵在嗓子眼,说不出了。徒弟们和劳功们都默默出手,帮忙开拓土地,另辟山头,把这些可怜的投奔者们安顿下来。
鸿钧全程一直沉默着,一直到谢圣送走最后一位可怜人,才低声说:“此举虽善,却会叫罗睺盯上你。”
罗睺辛苦筹谋,便是期待着洪荒生灵涂炭,他才好趁机成圣。谢圣之举,等于是釜底抽薪,罗睺肯定会来找麻烦。
谢圣看起来却全然不怕,一身轻松地转过来,对着鸿钧一笑:“我怕什么——”豪爽而大义凛然地说完,下一秒谢圣笑容突变狗腿,搓着手蹭过来,伸出两根手指,捉住鸿钧的衣角,嘿嘿一笑:“爸爸你不还在这儿嘛!爸爸你会让罗睺在你眼皮子底下杀儿子嘛?”
才有了些许触动的鸿钧:“…………”
“世上只有爸爸好,有爸的孩子像块宝,投进爸爸的怀抱,幸福享不了……”谢圣还唱起来了,不光如此,他拽着鸿钧的袖子,想了想,认为自己有爸爸在完全可以再大胆一点,“他要是来——爸爸,实不相瞒,我还缺一个捧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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