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闲将文件分门别类地装进文件盒里，再把文件盒收起来放在架子上，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实验室这边算是草创，什么事都要从头开始，所以虽然是个半吊子助理，但是宋闲这几天也忙得够呛。好在现在终于弄得差不多了，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这也不奇怪，这几天，文书工作方面除了宋闲之外，都是实验团队的人有空时过来帮忙。他们有事要忙的时候，就只有宋闲自己一个人慢慢来了。
这会儿人估计都在实验室那边吧？
这么想着，宋闲不由生出了几分好奇心。她上学的时候，倒是也进实验室做过几次实验，但都是最简单的那些：什么用刀片给叶子切片然后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细胞的样子，接个简易电路，酸碱中和滴定，银镜反应之类。
作为一个学渣，实验课是宋闲少有会认真上的课了。
因为可以自己动手，而且实验过程中的各种神奇变化，在宋闲看来都很有趣。只要不考虑实验报告的事，比她带着小伙伴们去冒险有意思得多。
不过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很有B数，也就能做做高中水平的简易实验，更深入的内容就是在为难她了。
但是这不妨碍宋闲对真正的科研实验室产生好奇心。
谁能想到呢？她这辈子居然还有机会在大学里的科研实验室工作，虽然只是个助理，但也是她爸妈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了。
之前宋闲在朋友圈晒了自己的新造型，宋妈妈已经喜出望外，特意打电话过来慰问她，得知鞠月居然让她去实验室帮忙，更是激动坏了，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好好做事，别给鞠月丢人。
之后宋闲听亲爹说，她妈挂了电话，就立刻张罗着把家里的祖坟给修一修——宋妈妈是个朴素的实用主义迷信者，相较于满天神佛，更相信自家老祖宗会保佑后人。
言归正传，宋闲随手拿了一份要交给鞠月的文件，就出了办公室，往楼上走。
这一整栋实验楼，都属于鞠月的个人实验室。一楼是行政、后勤和会议室，二楼以上就都是实验室，可以同时进行好几项大型实验。因为人很少，所以这会儿大部分实验室都还空着。
这也是学校里那些人眼红，想要占一份的原因之一。
宋闲上了二楼，从楼梯间出来，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虽然知道实验室隔音效果很好,但还是怕自己会惊扰了他们。所以她也没有去开门，而是凑到窗边往里面看。
然后一眼就看到了鞠月。
她穿着白大褂，站在中间的试验台前，正一脸专注地盯着手中的仪器，一边忙碌一边在纸上记录数据，看上去沉稳而又专业，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似乎都影响不到她。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她将试管取下来，举到眼前仔细观察。
实验室里的开着灯，光线非常明亮，她微微仰头时，宋闲仿佛从她眼中看到了璀璨的光。都说认真工作的人最有魅力，而这种魅力，在本来就好看的鞠月身上，还要成倍增加。
她平时给人的感觉，是安静而冷淡的，好像不管什么人和事都不能让她动容。然而现在，面对她真正喜欢的东西，她脸上虽然还是没有表情，却能让人感觉到从她身体里迸发出来的巨大的力量，让她整个人都变得不太一样。
宋闲看着看着，就发起了呆。
而这时，鞠月不知发现了什么，回头招呼身边的人过去。其他人纷纷放下手里的仪器，都凑到她身边去，抢着看她手中的试管。
在短暂的观察和交谈之后，似乎是确定了什么，实验室里顿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和掌声，所有人都兴奋起来，脸上带着开怀的笑意，彼此击掌、拥抱甚至是亲吻。
宋闲被泄出的欢呼声惊醒，回过神来，就见鞠月已经把试管放回实验台上，往旁边让了让，避开了庆祝的人群，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静静地靠在一边看着他们。
好像这么高兴的气氛，她也融入不进去似的。
宋闲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她想了想，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门，然后推开，笑着问，“有好消息吗？”
“阶段性成果。”唯一一个听到敲门声，回过头来的鞠月回答了她的问题。
宋闲便几步蹭到她面前，舔了舔唇，有点紧张地看着她问，“要庆祝一下吗？”
“怎么庆祝？”鞠月有些意外地反问。
宋闲看了一眼还在不停拥抱的其他人。
鞠月先是一愣，然后笑了一下。她不常笑，所以每次笑起来威力都十分不俗，宋闲被她笑得脸红，立刻觉得自己的要求太唐突了。
然而没等她找出转移话题的借口，就见鞠月放下手里的水杯，朝她张开了双臂。
这回换宋闲愣住了。鞠月却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不是说要庆祝？”
庆祝就庆祝！宋闲眼一闭，胆一壮，伸手抱了过去。
鞠月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气，说不出是什么香，只感觉有点……冷。宋闲被这冷香包裹着，一会儿觉得自己更清醒了，下一瞬又觉得整个人都迷糊了起来，飘飘然不知所以。
她感觉到鞠月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然后松开了双臂。
怀抱陡然一空，宋闲几乎有一种心都跟着空了一块的错觉。她在原处怔了一下，才一下子惊醒，收回手臂，后退了几步，低下头不敢看鞠月。
好在其他人已经发现了她，他们不敢闹鞠月，但宋闲是没关系的，于是一个个过来找她庆祝，很快冲淡了那种奇妙的气氛。
午饭是鞠月请的，直接让学校附近的酒店送了一桌菜过来，在休息室里吃。等餐时，看到那几个还在热烈讨论的研究员，宋闲终于没忍住，问鞠月，“所以到底出了什么成果？”
其实之前在实验室里，他们也讨论了，但……宋闲没听懂。
鞠月闻言，看了她一眼，突然问，“你知道我们的这个实验是做什么的吗？”
宋闲果不其然摇起了头。她一上岗就被抓着熟悉各种行政流程，往来文件上嫖到过一两眼，但是那个实验的题目长得记不住，又全都是一些听不懂的专业名词，她哪里说得上来？
虽然这么想，但她当着鞠月的面，还是不免有些心虚。身为鞠月的助理，连她在做什么项目都不知道，也太丢人了。万一别人问起，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现阶段正在做的，是解决锂枝晶的问题。”鞠月说。
宋闲眨了眨眼，问，“那是什么？”事实上她根本没听懂是哪三个字。
“锂枝晶。”鞠月说，“简单来说，就是电池里发生化学反应的时候，会在两极生成晶体状的物体，因为它像树枝一样，所以叫锂枝晶。锂枝晶不但会消耗电解液，也会破坏电池内部结构，影响电池反应，严重的甚至会导致电池爆炸。”
“啊！”宋闲立刻懂了，“我记得以前那种可拆解的手机电池，用一段时间就会鼓起来，然后充不上电，耗电飞快，这些都是因为这个锂枝晶吗？”
“是的。”鞠月点头，提到自己的研究领域，她的话也多了很多，“解决了这个问题，电池的使用寿命和安全性都将大大提升。但是目前为止，其中还是存在很多技术难点的。现在大部分研究方向都是抑制锂枝晶的生长，但都只是治标不治本。想要真正解决这个问题，必须要着眼于锂沉积过程，通过化学手段进行干预。”
宋闲似懂非懂，“那应该很难吧？”
“是的。”这个过程本身已经很难的，最难的是还不能影响电池原本的结构，好比原来是一条单行道，现在不但要逆向行驶，还要改建成互不影响的高架桥，等于推翻了重新设计。
但这个项目之所以被很多人看好，是因为鞠月已经解决了高架桥的问题。
一种能让锂离子回到负极之后老老实实待着，而不是随心所欲野蛮生长的新型材料。
这就是鞠月的博士毕业论文。
鞠月还在认真解释自己的设计思路，宋闲却忍不住有些走神。她的视线慢慢移到鞠月的脸上，被这一刻她脸上那种柔和而生动的表情所打动。
她甚至莫名嫉妒起那种被鞠月命名为Y-1型薄膜的材料，因为它得到了这个人全无保留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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