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成了一件大事,以宋闲的个性,当然是迫不及待想要炫耀,但是偏偏事情没成之前不好说,否则就没有那种惊喜的感觉了。
宋闲只好努力憋着。
只是面上多少还是露了行迹。
这天晚上,在她第十三次对着自己欲言又止时,鞠月终于开口问,“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没有没有。”宋闲用力摇头,似乎动作幅度越大,就越能说明这个答案的可信。
但其实只是看起来更可疑了。
这两天宋闲说要去找龙心月玩,三餐都是在外面吃的,鞠月猜想她可能是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想炫耀但是又不方便说。毕竟年轻人喜欢玩的那些东西,她未必会赞同。
反正宋闲看起来不像是闯祸的样子,她现在手里也没多少钱,所以鞠月也不担心她会学坏,便没有将之放在心上。
结果不过几天之后,蒋校长亲自来了一趟化学与材料学院,召集所有的教职工,关起门来开了一场大会,并且在会上突然对刘副教授发难,说是有学生写信举报他欺压学生,夺取学生的实验成果和论文占为己有,压着学生不许毕业等等,而且这些指控,经过学校方面的查证,全部属实!
很显然,收到举报信之后,蒋校长已经着手调查了一番。但在此之前,消息瞒得严严实实,半点风声都没有走漏,以至于此刻听到蒋校长的陈述,大多数人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尤其是那些平时跟刘副教授走得很近,身上多多少少有点把柄可抓的人,更是心思惶惶,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而蒋校长显然也是想让这把火烧起来的。
所以他先宣布了学校对于刘副教授的处理:停课停职、公开道歉赔偿,等事情全部调查清楚之后,若是没有违法犯罪的地方,再行解聘。之后,他又宣布,要趁此机会在全校范围内推广□□运动,严查此类有违教师职业道德的事,净化教师队伍。
有了后面这一番话,所有人都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了。
其实任何一个体系,在长时间没有变动的情况下,都会逐渐走向腐朽,L大现在的情况正是这样。蒋校长没来之前,学校自成一个小王国,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利益体系,在这个体系内,有人作威作福、无法无天,自然也有人饱受欺凌,或是隐忍着混日子,或是含恨离开。
蒋校长被调来,就是因为情况已经十分恶劣,需要一些想新血加入进来,搅动这一池死水。
但是他来了一两年的时间,虽然也做了一点事,但始终没有动到保守势力的根基,而是一直在默默积蓄自己的力量。所以此刻骤然发难,丝毫没有留手的打算,自然打了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由刘副教授起,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了一连串有问题的教职工,蒋校长以雷霆之势将此事处理完毕,解决了学校的心腹之患,也顺利地在学校内部树立起了自己的权威。
一时间,整个学校的风气都为之一清。
在这件事情里,鞠月仿佛一个毫无关联的隐形人。毕竟她才来了没多久,跟学校里的其他人没有任何利益牵扯,怎么也算不到她头上去。
然而鞠月一回家,对上宋闲再也忍耐不住,一脸邀功讨赏的表情,便立刻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她忍住头痛的感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准备直接去书房,结果宋闲还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跃跃欲试地打探道,“今天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对上这张写满“疯狂暗示”的脸,鞠月忍不住叹气,“你希望有什么事情发生?”
“就……”宋闲小动物的直觉有些不太妙,但终究是炫耀的情绪占了上风,她挠了挠头,还是问出了口,“我听说刘副教授出事了。他之前总是针对你,现在他出事了,难道你不高兴吗?”
“我、很、高、兴。”鞠月一字一顿道,然而她的表情却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宋闲有些兴奋过头的头脑终于冷静了下来,她挠了挠头,正要偷偷溜走,鞠月已经推开了书房门,对她道,“进来说。”
宋闲乖乖跟在她身后,也不敢坐,就规规矩矩地站着。
“你做了什么?”鞠月在办公桌后坐下来,方才抬头看向她,问道。
“就……也没有做什么。”在鞠月的逼视下,宋闲再不敢得瑟,三两句就交代完了自己跟刘元说的话。认真算起来,她确实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给刘元指了一条路而已。
听到她拿自己说过的话出去对别人学舌,鞠月深吸了一口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宋闲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一句话都不敢说,默默摆出挨训的姿势来——反正这个她熟。
果不其然,鞠月用十分严肃的声音叫了她的大名,“宋闲。”
宋闲抖了一下,“在!”
然而鞠月说的是,“我知道你是为了替我出气,谢谢你。”
宋闲一愣,抬头看向鞠月,张开的嘴一时没能合上。迎接她的居然不是暴风骤雨,而是和颜悦色,这太出乎预料了,宋妈妈那个火爆性子,宋闲每次做了事,哪怕是出于好心,但只要打乱了她的安排,她就会暴怒不已。至于道谢?梦里都不会有。
鞠月看着宋闲,她之前只是听宋女士和表舅妈说起宋闲的顽劣,但自己对此没有太大的体会。自从宋闲来了这边,虽然也有一点小小的波折,但一切都在鞠月的掌控之中。
不过事实证明,宋闲确实没有她想的那么安分。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宋闲是因为她才会去做,所以鞠月并不吝啬这一声谢。
但没等宋闲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她又板起脸来道,“不过,你得承认,这件事是做得冒失了一些。”但凡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现在成为众矢之的的就不是刘副教授,而是宋闲和站在她身后的鞠月了。
宋闲闻言,鼓了鼓脸颊,虽然没说话,但鞠月看懂了她的意思,“你不服气?”
宋闲抬头看了她一眼,依旧不说话。
鞠月叹气,“你有没有想过,事情未必会像你设想的这样顺利。假如刘元无法鼓起勇气举报,反而出卖了你,假如蒋校长并没有这么刚直,也不打算在这时候动手,假如刘副教授背后的势力超乎想象,并没有收到太大的打击……结果又会如何?”
“当然,你可以说自己设想得十分周到,结果一定会如你所愿,毕竟它现在确实是这样。可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鞠月表情沉肃,“不,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有人说,这一切都是蒋校长在背后推动,什么举报、清查,全都是他安排的,就是为了清除政敌,给自己增加政绩,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
宋闲微微一愣,觉得这种说法比自己为了给鞠月出头,怂恿刘元去举报要可信得多了。
而且这样的流言,蒋校长简直百口莫辩。说不定他越说跟自己没关系,别人越是认定是他做的。蒋校长或许是需要这么一个契机,但他自己一定也是有计划的,如今一切被打乱,虽然是抓到了主动权,但其实他未必高兴。
要是让他知道背后是谁在鼓动……宋闲乖乖低下头去,这回没有再搞怪了。
她反正也不是这个学校的人,大不了拍拍屁股走掉,但鞠月的立场和处境会变得很尴尬。
“我错了。”她终于老实承认。
“也不能说是错。”她认了错,鞠月反而替她开脱,“但还可以再圆融一些。宋闲,你妈妈把你送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让我在这些事情上给你把关。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我记住了。”宋闲认真地答应了,整个人都重新精神起来,看着鞠月的眼神发亮。
这种温柔的引导,试问谁能抵抗得住呢?
鞠月这才满意,摆手让她出去,然后拨通了张院士的电话。
“怎么这时候打来?有事吗?”张院士刚刚吃完饭,正在看学生交上来的论文,接到她的电话很意外。
“我是来给老师请罪的。”鞠月说。
张院士只一愣,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这可不像是你的行事风格。”鞠月虽然也强势,但从来都是让别人挑不出毛病来。譬如之前实验室的事,就是让别人着急,她自己稳坐钓鱼台。
“家里孩子不懂事,以为我被人欺负了,替我出气呢。”鞠月捏了捏眉心,有些无奈。
张院士闻言笑了起来,“难怪,的确是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劲儿。民间有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你这个小朋友很有意思啊,她是学什么的?”
鞠月听出他想收学生的意思,一方面觉得荒谬好笑,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想——为什么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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