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时分,卫府才清净下来。
吃过晚饭,卫婉宁回到房中准备洗漱歇息,雪梅才终于有机会向她禀报白日园中所见。
“那位田姑娘看似在替姑娘说好话,实则句句落井下石,着实可气!不过最后还是被安王骂了个狗血淋头,倒还算解气!那时安王正在气头上,谁叫她要出去找骂!”
雪梅扬着笑,一边描绘一边替姑娘解下簪钗,无意瞥了一眼铜镜,才发现主子却一点也没笑,微微凝着眉,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卫婉宁知道,朱光深是个极会掩饰的人,从不轻易在外人面前露怒,且时下他并未登基,田云秀乃至田家对他还是有用的,他怎会轻易骂了她?
在她记忆中,上辈子还是在田云秀用毒计谋害白映梅失败暴露后,朱光深才对她彻底厌恶起来的。
今日怎么会这样?
一旁,雪雁却另有担忧道,“奴婢看今日姑娘是故意在惹安王生气,如此,不怕他报复吗?”
卫婉宁回神,笑了笑道,“他越气,越厌恶我便越好。”
她自觉还算了解朱光深,那人十分好面子,若知道自己心里根本没他,也定不会做到他心间想要的正妻模样,如此,便不会再打她的主意了。
至于报复……
目前陛下还很康健,朝中大局未定,宁王,巽王都是他的对手,对朱光深来说,就算与他们卫府结不成亲家,也总好过结成仇家。
更何况卫府素来堂堂正正,不会叫外人找到什么把柄的。
雪梅也在旁道,“安王虽然位高,但脾性未免也太不好了,算来算去也还是陆公子温和些,将来一定会很疼姑娘的。”
卫婉宁瞥她一眼,“你说的什么话?”
雪梅胆子大起来,嘿嘿笑道,“姑娘别羞,方才老夫人特意留了国公爷说话,肯定是要提姑娘的亲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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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此时卫老太太的确正在同长子商议长孙女的终身大事。
“今日你也见到了人,你觉得如何?”
卫崮早知道母亲的用意,闻言点头道,“既然母亲已经看好,人定然也是好的。只是不知阿宁可喜欢?”
卫老太太笑了笑,“她舅母那日问过她,她只说听长辈的意见。”
卫崮点了点头,便没什么意见了。
只等着回头陆家上门来提亲便是。
哪知正在此时,却听丫鬟禀报,说薛氏来了。
卫老太太允人进到堂中,只见薛氏笑道,“我来的不巧,扰了母亲同大哥说话吧。”
卫老太太不露喜怒道,“这么晚不睡,可是有什么事?”
薛氏点了点头,“儿媳确实有事要求一求母亲及大哥。英儿如今也到了定亲的年纪,他爹不在,只能由我来操心。母亲也知道,他同我那侄女彩琴自幼青梅竹马,眼下您的寿辰刚过,府中喜气盈盈,不若趁现在,赶紧把他二人的婚事定了,如此,也不耽误下头的妹妹们将来出阁不是。”
说实话,有了薛氏这前车之鉴,卫老太太其实并不太喜欢薛家的女儿,但无奈孙儿俊英喜欢,她也并不想做棒打鸳鸯之事。
只是没等她发话,却听门外丫鬟又禀报说卫俊英来了。
卫俊英转眼踏进了堂中,薛氏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却见他面色低沉道,“娘,我不会娶表妹的,您不要叫祖母和大伯去薛家提亲。”
“什么?”
堂中三人都是一愣,薛氏皱眉斥道,“你说什么醉话?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彩琴吗?这可是大事,玩笑不得!”
卫俊英却一脸坚定,“我现在很清醒,我就是不想要表妹了。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她心里没我,我也不耽误她,叫她另攀高枝去吧,祖母,大伯,你们不必为我操心了。”
语罢不再多说,又径直往外走了。
薛氏气得,往外追了两步没追上,又回来对卫老太太诉苦道,“母亲您瞧这孩子,不知忽然犯了什么魔怔,怎么忽然说起混话来了。”
卫老太太觉得脑仁疼,揉了揉额角,发话道,“今日天晩了,等他明早清醒了再说吧,你们也都撤了吧。”
语罢也不管薛氏还要说什么,唤来丫鬟搀扶,回了内室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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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卫婉宁从雪梅口中知道了昨夜的事。
她坐在镜前梳妆,问雪梅道,“那今早二婶又去祖母跟前了吗?二哥怎么说?”
雪梅点头道,“二夫人一早就带了二公子去了老夫人院里,当时国公爷,三老爷,还有夫人们都在。可二公子还是同昨夜一样说不要表姑娘,可把二夫人气坏了。”
“这才是我们卫家的儿郎。”
卫婉宁笑着颔首,又问,“那祖母怎么说?”
雪梅绘声绘色道,“老夫人说,既然二公子实在不愿,那也不能强求,只能把此事暂且搁下,等什么时候二公子想通,抑或有了别的好人选时再议。反正二公子才十七,晚个一两年成亲也不晚,左右大公子也还没定亲呢。”
卫婉宁点了点头,看来此事已经无需顾虑,便放心去吃早饭了,待填饱肚子,又在南窗下看了会儿棋谱,倒是难得的惬意。
日头高升,约莫巳初时分,府中又热闹了起来。
雪梅出去打探了情况,回来与卫婉宁禀报,“是舅夫人来了,还有一位夫人,听说是打太原府来的。”
太原府?
卫婉宁翻书的手微微一顿,余光瞥见雪梅偷笑道,“定是陆公子家来提亲了。”
想来也是,虽然早已做好了打算,但陆家的速度还是有些出乎她意料。
不过也好,快一些,便可省得夜长梦多。
如今陆安济已经有了功名,料想不几日,朝廷便会任命差事下来,他身为陛下钦点的状元,才学有目共睹,如今大局已定,就算有人想从中作梗,也难以找到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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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双方都很赞同,卫府象征的矜持两日,便与陆府交换了庚帖。
接下来,便该合婚下聘了。
陆家这些年虽在太原府,但家底厚实,早在陆安济进京赴考之时,就为其购置了一座宅院。
虽比不过镇国公府恢弘,但卫婉宁并不在意这些,只安心等着陆家那边的消息,只要聘礼一下,此事就算成了。
然偏在此时,出了事。
“据说是因为什么秋闱舞弊案,陆公子的差事本来都下来了,却忽然取消了,”
雪梅挠了挠头,艰难道,“奴婢当时离得远,只隐约听见大公子这样对老夫人说。”
秋闱舞弊?
卫婉宁一怔,顾不得多说什么,立时提裙去了大哥面前。
待见到大哥,她又赶忙相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秋闱已经是去年的事,怎么忽然出了舞弊案?”
卫俊鸿凝眉与她道,“听说去年河东路秋闱有人舞弊,陛下得知后大怒,命人严查,陆兄正是河东路入京,因此受了影响。”
“什么影响?”卫婉宁追问道。
卫俊鸿摇了摇头,“我只是听旁人说的,也并不太清楚,只是说陆兄的差事暂停任命,不知是不是要重考。”
“重考……”
卫婉宁暗自咬牙,想了想,索性坐上马车,去了舅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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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正好,卫婉宁到时,韩茂林才下朝回到家中,听了外甥女来意后,直言道,“今早有人在朝堂告发,说去年河东道秋闱有人舞弊,约莫涉及数十人,陛下大怒,当即下令严查。安济乃河东道出身,为避嫌,只能暂停翰林院的差事。”
暂停……
这一暂停却不知要等到何时,卫婉宁凝眉问道,“就没有好对策吗?”
韩茂林面色严谨,“上届淮南道秋闱曾发生过舞弊大案,当时数百名考生私下购买试题,令秋闱彻底失去可信度,当时查明真相后,陛下直接斩了礼部主考的官员,足见怒气。而今不过三年,此事卷土重来,陛下盛怒更比从前,此时除过等待真相查明,别无他法。”
淮南道的秋闱舞弊案卫婉宁当然知道,那个被斩的礼部官员,正是上辈子得朱光深盛宠的白映梅的祖父。
此事触及天子逆鳞,自然不是谁说说情就能过去的,正如舅舅所言,唯一的办法,便是等待真相查明。
但,万一查出的不是真相呢?多少人的一生会就此被毁掉?
卫婉宁暗自咬牙,某人还真是好手法!
上辈子并未发生过这场波澜,而今忽然生出此事,当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至于幕后黑手,她连想都不用想。
看来而今只能寄希望于主办此事的官员,她试着问道,“那不知陛下会派谁审理此事?大理寺卿吗?”
却见舅父摇了摇头,“此事事关重大,大理寺职权不够,陛下今早指派巽王主办此案,约莫一两日内,巽王殿下便该启程去太原府了。”
“巽王?”
卫婉宁一愣,怎么是他?
舅父捋须道,“陛下此举当然是历练之意,但愿巽王殿下能早日查明真相,毕竟今次受影响的不止安济一人,如若要重考,可就麻烦了。”
语罢又安抚她道,“你且先平心静气多等些日子吧,此事不解决,陆家恐怕也无法继续替议婚了。”
且不说那陆家有没有精力操办,此时陆安济前程未卜,他也不放心叫外甥女就这般定亲。
卫婉宁自是明白舅舅的苦心,便点头应是,先主动告退了。
只是出了韩家后,她却并未原路返回镇国公府,而是吩咐车夫去了巽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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巽王府。
未出阁的姑娘家前来求见亲王,着实有些不合规矩,加之巽王马上要去太原府查案,卫婉宁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巽王或许不会见她。
但没想到,她在门外没等多久,便被请进了王府,且为了照顾她的声誉,巽王也并未声张,直接在前院茶室中见了她。
“姑娘找本王何事?”
那青年似乎才下朝归来,蟒袍都还未来得及更换,俊秀的眉目间自带威仪,与上回山中骑马救她时判若两人。
卫婉宁不禁有些惭愧,她今日出门急,事先也未想过要来此,只一身家常春裙,未免有些失礼。
她侧身端礼,恭敬道,“多谢殿下百忙之中接见小女,小女今次前来,是有要事想要禀报与您。”
朱永琰颔了颔首,赐她入座,甚至摒退了下人,亲手在小茶炉上煮起茶来。
他慢条斯理,却叫卫婉宁有些心急,忍不住道,“听闻今早陛下指派了殿下审理河东道秋闱一案。”
朱永琰嗯了一声,忽然问道,“听闻贵府正与陆家议婚?”
卫婉宁一顿,只好先点头,“是。”
某人抬眸看她,不露喜怒道,“所以你今日是为了状元郎的前程而来?”
卫婉宁又是一顿。
须臾,还是坦诚道,“是,但小女相信,陆公子定是清白的,且小女也明白,此次忽然曝出风波,极大可能是因为小女在同陆公子议亲。”
议亲……
这词一出,朱永琰觉得很是刺耳,不禁哼笑了一声,道,“竟会为了他来求见本王,看来姑娘果真很在乎他。”
卫婉宁一噎,这话说得,怎么好似有些发酸?
她忙解释道,“小女只是不忍别人为了我遭受不白之冤,而失去大好前程,也不忍朝廷因此失去一位栋梁之才。”
某人哦了一声,端起茶盅看她,“姑娘怎么知道他是栋梁之才?”
卫婉宁咳了咳,“若没有才学,陛下怎么会钦点他为状元?”
朱永琰,“……”
“那姑娘又为何来找本王?是不相信本王会查清真相?”他又转了角度问道。
卫婉宁只好又道,“小女当然相信殿下,只是背后陷害之人位高权重,小女只怕他会以假乱真。”
语罢,她又一脸真诚道,“殿下明察秋毫,刚正不阿,定能还无辜者公道的。”
哪知他还是不满意,又哼笑一下,道,“姑娘太高看本王了,本王或许也心有旁骛呢。”
“什么?”
卫婉宁不明所以。
却见他又抬眸来看她,道,“姑娘为了陆状元来求本王,让本王心里不太舒服。”
卫婉宁愈发一头雾水,“殿下为何这样说?”
那青年目不转睛的直视她,一字一顿道,“因为,本王心悦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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