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次融合

    不一会儿，方悦感到身下的树干一阵细微的抖动，转眼吴之林就已站立在这层平台上。

    吴之林走到方悦对面，扫了方悦面前杂七杂八的书籍和零散资料一眼，轻轻皱眉，方悦察觉到他有一瞬的不快，接着就听他问道：“你要看这么多？”

    方悦不明所以道：“是的。不过已经有一些看完了，剩下有些来不及看。我欠下的功课太多了，要从头补起。你来有什么事么？”

    闻言吴之林又低头去看那堆资料，回道：“上午做了一次测验，系统建议我进行融合试验。”

    方悦想了想道：“融合？这个，什么时候？”

    “等你准备好。”

    融合不是什么难事，方悦也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水平如何，便道：“我差不多了，不去尽快开始，那就今天下午？”

    “可以。”

    脑部融合是哨兵向导走向匹配的第一步，也是判断哨向是否真的合适的依据。虽然很少，但出现过哨向两人能力相符，意愿匹配，结果止步于脑部融合的情况。所以方悦也不敢轻视，这几天他也用了一些方法技巧提升自己的向导能力，应该不成问题。

    下午方悦又回到了他和吴之林第二次见面的那个全隔间，这次屋内装饰与上次截然不同，从墙壁到天花板都由纯白换成更柔和的粉蓝和米色。对于视觉强化过的哨兵来说，运足目力的情况下，白色对他们来说都可能太过刺眼。

    原先的精简摆设都已撤去，取而代之的是温馨宁和的家装复古风格。球形沙发和木制家具摆在一起，盆栽植物和老式书柜一应俱全。透过模拟窗甚至可以看到一条小河在灌木丛中穿梭，能听到水声潺潺，甚是逼真。而这所有的景象中，除了两张能坐的沙发，其他都是系统模拟出来的。

    “原来你喜欢这种风格。”方悦若有所思道。

    “这是系统的选择。”吴之林回道：“你还习惯吧。”

    “大概系统认为复古的环境更利于你放松。”方悦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更可能是系统认为你会喜欢这些。

    几乎所有的哨兵在初次融合都会紧张，继而有强烈的反应，严重的还会产生排斥行为。鉴于吴之林初次会面的表现，方悦不认为他们会多么顺利。

    吴之林显然也知道这些，他问方悦道：“如果我出现排斥反应，会对你有影响么？”

    方悦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想了半天，他没有接触过多少有哨兵的向导，就孟景一个，也没有问过相关问题，资料里也只说会出现，也没说会怎么样，只得含糊道：“影响应该不大。”

    吴之林也许看出了他的迟疑，也没多问，打量了下屋内的摆设，选了棕色沙发的一边坐下，方悦便也跟着坐在另一边，两人之间隔着一米远。

    方悦刚坐下就听吴之林道：“我可能有点紧张。”

    方悦惊讶于吴之林的坦诚，其实他自己也是，不过一直在掩饰：“正常。”

    正常的紧张对融合反而有利，但高度紧张就会引发排斥反应。

    回想了下融合的步骤，方悦突然笑道：“你紧张不会是因为秘密被我看穿吧。”

    吴之林难得地一顿，方悦继续道：“能让你紧张可不容易，根据调查，大部分哨兵都认为向导能看穿他们潜藏的所有秘密，能看透他们脑中的所有想法，所以哨兵们有的觉得脑部融合就是让他们在向导面前被扒个精光。”

    说完方悦还一脸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吴之林的身体。

    吴之林听出了方悦的恶趣味，即刻恢复冷静道：“那实际上？”

    方悦有点遗憾吴之林没接招，但很快又反问道：“你知道在向导眼里，哨兵的脑内是怎么个景象吧。”

    吴之林点头道：“很多思维线条组成的世界。”

    “没错。”方悦继续微笑道：“其实那不是线条，术语里叫它线体。科学的某种解释说线体是神经间突触传递的具象化之类的，我们一般叫思维线体，是思维流动和构成最基本的单位。就是这些线体组成了向导看到的思维景象，在你的脑中游荡或组合，保护着你的思维活动，随着思维能力的强化，这些线体也会变粗加大。”

    作为凭借自己能力达到B级的哨兵，吴之林对思维线体的了解自然也比一般哨兵强：“思维崩溃就是线体泄出吧。”

    “是的。比如上次你视力出现问题，就是因为训练强度过大，导致少许掌管视觉的线体出现外漏，一旦思维活动强度超过线体围墙也就是思维防线的承受度，又没有向导的帮助，思维防线就会崩溃，线体大量泄出，造成极其可怕的后果。”

    吴之林片刻没言语，方悦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眼神专注，称得上是“含情脉脉”了。

    “据说线体很漂亮。”吴之林突然道。

    方悦想到吴之林的思维线体在屋内流动的景象，随口感叹道：“是很漂亮。轻盈，清透，灵动，如同海水般涌动，尤其是当你知道这些线体代表思维和智慧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仿佛在宇宙海洋里游泳。”

    “我的也是？”

    “当然。”方悦笃定道：“实话说，到现在为止，我只看过你的思维线体。”

    “线体除了蓝色，还有什么颜色？”吴之林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方悦把所知的如数说出：“红色，代表危险，也有其他含义，比如被精神攻击过的。不过严格来说，线体的颜色其实不是直接看到的，是向导‘感受’到的。而且，向导看不到自己的思维线体。不是没有，是无法赋予其颜色，是透明的。不同的哨兵之间颜色稍有差别。比如你的近似海蓝色。”

    吴之林“嗯”了一声：“让人很舒服的颜色。”

    “是的。”

    “所以你现在感觉还好么，站在我的思维线体之中。”

    方悦脸上讶意难掩，他还以为自己没被察觉到悄悄进入对方思维内部的事，无奈笑道：“看来转移注意力失败了，你是不是一直在故意配合我。”

    “嗯。我是有感觉的。毕竟现有的思维防线是我自己筑起来的。”吴之林压制住时不时出现的脑中那股将外来思维驱赶出去的冲动，他知道方悦能够穿过外围防线进入他脑部，肯定不容易。

    方悦好奇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当你说‘扒个精光’。”吴之林答道：“我下意识检查我的思维，发现一位不速之客。”

    方悦叹气道：“祸从口出。”

    “真正开始是什么时候？”吴之林知道方悦早就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手了。

    方悦坦诚道：“从进门开始。”

    “…”居然过了这么久才被自己发觉。

    吴之林调整坐姿，显得更放松了些：“安静应该更适合向导开展能力，现在就正式开始。”

    这下方悦有些犯难，他之所以采取润物细无声的“偷袭”手段，就是因为他和吴之林并没有建立真正意义上的互信，现在吴之林的思维已经完全察觉了他，他对接下来进行的部分不是很有自信。

    方悦看到吴之林眼神漂散，这说明他的精神正在游移，出神是一个人最不设防的状态。吴之林是为了他在强制松懈自己。方悦抓住时机，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等他在吴之林的思维世界中“睁开眼”，已置身于蓝色线体组成的堡垒群之中，如梦如幻。

    这就是真正的“融入”，把自己的精神主体放在对方的思维世界中。

    站在吴之林的思维外围，方悦抬头看去，线体堆积压缩在一起，组成了长长的高低围墙，围墙之内，就是线体活动的主要区域，也是吴之林思维活动的中心。方悦的视线掠过围墙上方往里看去，能看到几座高低不等的线体建筑物，那是记忆和秘密的堡垒。

    哨兵们关于泄露秘密的担心是大可不必的，他们不可告人的事都好好地锁在思维堡垒中，除非本身有意倾诉，否则一丝一毫关于秘密的线体都不会跑出来，向导也不会去窥探，比起彻底了解哨兵，向导们更倾向于给哨兵留点私人余地。

    方悦顺着线体围墙走了一段路，终于找到了一个颇为隐蔽的入口，这个入口就是哨兵留给向导的“后门”。

    方悦正要踏入，突然感到一丝不对劲，顿时停在入口正中，直觉地向入口右侧看去，注意到在这个不规则的入口边缘上，有一根红色的线体与众不同。

    外来的？

    方悦刚冒出这个念头，兀自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住他，一个踉跄，还没跪倒在地，这股力量就狠狠地拽着他，将他抛出老远，方悦被吴之林的思维排斥了。方悦闭着眼听着耳边的风啸声呼呼而过，想着飞这么远落地该多疼，身子一沉，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一片模糊，等视界逐渐清晰后，方悦已回到现实的屋子内，身子不知什么时候从沙发上翻落，倒在地上。

    压制住想吐的生理反应，方悦急忙去看吴之林。排斥反应是相互的，吴之林应该也不好受。

    果不其然，吴之林双手交叉，肘部压在膝上，额头虚汗密布，不时滚落，表情尽是隐忍的神色，看到方悦恢复意识，屏住喘息，咬牙慢慢道：“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