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齐盛盯视吴之林一会，忽然转移话题道：“我看了你在黑洞楼里的表现，作为A级哨兵来说相当厉害。”
吴之林平静地看着齐盛，并不答话。
“现在调查组里有这种水平的哨兵可不多。”从吴之林进门直到现在，齐盛才正式喊出他的名字：“所以，吴之林，如果我们组织清剿黄昏组织行动，你是否愿意参与其中。”
张心屏原本平静的表情换成了毫不掩饰的震惊，另一超A哨兵更是用警告性目光看着齐盛。齐盛不为所动，补充道：“当然，这不是命令，你有权选择拒绝。”
吴之林同齐盛对视几秒，缓缓道：“我参加。”
桌旁有些人直起身子，正要发言表示不赞同，就听齐盛命令道：“那好。会议到此结束。所有人回到自己岗位上去。其他事等到行动准备会上提。”
“……”
一待到吴之林和其他与会人员都退出会议厅，张心屏便迫不及待道：“你在想什么！吴之林刚刚受过重伤结束治疗，而且黑洞楼的事情结束后还没有接受心理干预，现在身心都受重创。怎么能去执行危险任务？”
“身心重创？”齐盛挑眉道：“我看他可是非常淡定健康，你没发现我一直在给他施高压么，结果他身子都没晃一下，眼神都不抖。你见过的A级哨兵里，有几个能做到这个程度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要是找精英哨兵参加行动，警部有一大把。”张心屏担心道：“我们不能把一个才愈伤员往战线上推，万一出了伤亡怎么办。军部那边意见已经很大了。”
“如果真去费曼那边解决黄昏，光靠警部几个机动小队可不行，联盟军必然是要参与的，毕竟是在他们的星辖区行动。”齐盛自有考虑：“并且反刃事件是军警部共同处理，不让他们的人参加，他们意见会更大。”
“那为什么非要吴之林。之前凯文部长还要把任务失败的责任弄到他头上，说实话，看他的态度，我可不认为他对警部的做法毫无怨言。更何况，他没有什么重要任务经验。”
“他的向导被黄昏组织的人打伤了，还被迫杀死自己的战友。”齐盛的语气不容置疑：“这经历，比什么经验都管用。”
“……”张心屏沉默一会，才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说也有道理，但若是吴之林再出任何意外，我们无法跟队长交代。阿瑟还在主星上，你最好跟他商议一下，就算想锻炼他，也不能这样操之过急。你忘了雷樊跟我们说的话么，他和他的向导之间，还存在不少问题。”
“吴之林现在是名军人。心屏。”齐盛敛目，收起所有的气势，望着自己的向导柔声道：“他已经不是那个喜欢吃橙子的小男孩了。我们不可能保护他到最后，他必须自己面对战斗。”
张心屏一顿，记忆中那个单纯好奇的小小身影怎么也无法和刚刚见到的坚毅背影重叠，他重重地叹气，似乎要把过往时光都从脑海中吐出：“我宁愿一直保护他，来弥补我们的失误。”
……
窗户一打开，清晨的凉意和薄雾就推挤而入，夹杂着草木清香和活力。
方悦深呼缓吸，让清新空气充满肺部，清除困意。
尽管昨晚睡得很晚，他还是坚持按时起床，生物钟不能让他安然地躺在床上，而且他又无法不让乱七八糟的杂念在半睡半醒中充斥着思维，还有那股被刻意压抑的情绪，一直随他左右，如同附骨而生，经常在某一瞬间让他感觉糟糕透顶。
但总体来说，一切都还好，他比自己想象中要坚强，最起码没有出现明显的应激创伤综合症。
用心理医生的话来说：“冷静得让人吃惊。”
吴之林没接受任何心理干预，也没有任何心理评估结果，不过单就方悦作为向导的直觉和体会来说，在思维运转方面，吴之林绝对比他还要镇定。
但方悦也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烙在两人的记忆上，灼热，苦涩，且永不消退。
因为那是他们的战友，直到最后一秒都是。
……迫不得已，方悦攥紧了拳又松开，他们都是迫不得已。
走进洗漱间，方悦注意到方心贴在墙边默默地观察着他，它是不是怕他还没缓过来。方悦伸出手，方心会意，飞到方悦手心下。方悦像是抚摸小猫那样在方心的圆环上蹭了蹭：“真乖。”
方心傲娇地哼了一声，扭扭身子，开心地飞走了。
洗漱完，方悦看了眼时间，走到阳台上低头看去，丝丝缕缕的阳光正费力地透过云层打在地面上，金黄色的光线在瓷砖和栏杆间来回跳动。后花园里草木荣盛，绿意盎然。
方悦猜想得没错，一只雪虎在灌木丛中穿梭而来，浑身雪白的毛发耀眼柔顺，它的主人跟随其后。吴之林果然定点结束了晨练。
吴之林自然发现了方悦，他停住脚步，抬头看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方悦右手手心扣住栏杆，微微用力，用一如既往的语调问道：“吃早饭？”
“嗯。”
早餐桌上，方悦没办法不注意到，原给吴之林准备了翻倍的能量棒，还有特别的营养加餐粥。
他在为之后的行动做训练准备。
估计今天一整天他们俩都要消耗在后花园了，那里暂时开辟了一小片简易训练场，原也是不容易，能在家里倒腾出这么一处地方来。
他们现在只能在家里将就一下，因为调查组和周大校都不同意他们外出训练。
调查组是出于安全考虑：佩奇对方悦的特别反应为整个反刃事件添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疑团，祖战的异常发狂也没有现成的解释。所以他们认为方悦和吴之林有可能，尽管这个可能性不太大，也是反刃事件策划者选定的受害人之一，并且为此设置了精巧的连环计，结果因为策划者低估了吴之林的能力和还有保护向导的决心，计划失败了。
“不过他们很有可能再次尝试。”调查组的专家警告他们道。
那是在反刃事件的阶段总结分析会上，经过黑洞楼事件，专家们终于形成一个较为统一的意见，并且差不多可以肯定，反刃事件的手段是通过催眠武器来催眠向导，扰乱哨兵，从而趁机下手，大体目的是为了造成尽可能多的哨向伤亡，制造恐慌。
会上的安全人员建议给方悦和吴之林提供同等联盟议员待遇的警卫保护：“如果有一次他们不成功，那影响就大打折扣了，所以他们可能会一做到底。”
最后两人当然是拒绝了这个好心但多余的提议，只同意在别墅周围设置全方位监控，来监测可疑人员行踪。
作为联盟军人，还是A级哨兵向导，他们不需要浪费警力来保护自己。
周大校的要求则出于私人情感。
以前方悦从未看到周大校发火，也未曾想过这位看似沉稳温和的议会议员可以产生这么可怕的压迫力，无关力量强弱，纯粹是出于上位者的威严和怒火。他大气也不敢出，看着周大校脸色铁青地审视着从警部回来的吴之林，然后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雷樊看了看吴之林，又看了看方悦，最终也什么没说，跟着周大校转身离去。他原本想让方悦劝一劝吴之林，不要再掺和此次任务行动，但从方悦的反应中，他敏锐地意识到了一点：在这件事上，方悦的立场，和吴之林是一致的。
吃完早饭，和吴之林简单交流一番训练安排，方悦便上楼换上训练服。所有的衣服都快速地穿戴妥当后，还剩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标志服饰，他看向床头柜，上面静静地躺着他的向导徽章。
竖盾和双剑叠加在一起，向导是盾在剑前，哨兵是剑在盾前，盾剑用荆棘紧紧捆在一起，唇齿相依，最下方是象征着联盟的弧形字母条，将盾剑包裹其中，盾面上阳雕着一张概略星图，所有的星区，包含联盟尚未占领的那些，都在其中。星图下还有一行小字，小到肉眼几乎无法辨认，但方悦早已烂熟于心。那是所有联盟武装力量的最高信条：
为联盟统一而战！为人类和平而战！
方悦走过去，拿起向导徽章，手指一遍遍地在盾面上摩挲，甚至磨出点热意。他确信这个徽章毫无问题，自那事之后，所有的哨向徽章都受到了严格检查，但他还是无法干脆利落地戴上这个东西，无法不回想这个荣耀的象征是怎么在一瞬间夺取一个人性命的。
那是他们的战友，直到最后一秒都是。
猛然，方悦将向导徽章紧紧地攥在手心，双剑的剑尖几乎要卡进皮肤之中，那情绪再也克制不住，冲破禁锢，熊熊灼烧着，记忆上的烙痕跟着一块发烫发疼。
在这么一刻，方悦顿悟了一件事：为何明明他的理智坚决不赞成他们两人再参与任何行动，但他始终没有开口劝吴之林一个字。
他和吴之林一样，面上无论如何平静无波，心中依然愤恨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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