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之林昏迷的同一时刻,方悦身形一歪,就要从战舰的垂梯上摔下,他上方的孟景急忙回身拉住,方悦才没坠到地面。
孟景紧紧地抓着方悦的胳膊:“踩空了?”
方悦后背一片虚汗,惊慌未定地摇摇头:“没有。”
刚才那一刹,他的心中莫名地陡然一揪,心口闷痛,疼得他松了手。
孟景疑惑地看着他:“小心点,抓稳了,我拉你上来。”
方悦点点头,顺势被拉入驾驶舱内,刚坐到后方的副驾驶位置上,战舰智控下的健康监测系统就发出了红色警告,方悦点下忽略选项后,深吸几口气缓解着心中惶然,压制着思绪不要乱想。
舱顶的保护盖缓缓扣合,驾驶舱埋入战舰内,孟景打开全息面板,开始战前准备。
三年来孟景的战舰驾驶技术水平突飞猛进,已到一流水平,可以独自驾驶战舰,现在以方悦的状况,肯定不能让其他哨兵靠近,所以只能由孟景带入玄黄号中。
方悦看着身前孟景忙碌的身影好一会儿后,忍不住低声问道:“孟景……我是不是影响到你了?”
向导的发热症状会影响到同类,就算方悦现在感觉迟钝,也发现了孟景虽然表面无碍,可额上已经布了一层薄汗,动作也有些忙乱。
“你都没事我肯定没问题。“孟景正调试着战舰性能,故作轻松道:“放心,保证把你完完整整地送到队长身边。”
方悦连应付地笑一下的力气都没了,慢慢道:“嗯。谢谢你,孟景。”
“大恩不用言谢。”孟景把舱内温度调低几度,好让方悦舒服一点:“再说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
“是没有。”方悦声音嘶哑道:“不过我怕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闻言孟景动作一顿,回头“恶狠狠”地看着方悦道:“你要再这么惹晦气,信不信我把你从我舰上踢下去!?”
方悦看着眼角发红的好友,低声道:“我信……”
孟景锁紧眉头,正要再说几句,就被频道上的声音打断了。
“第一分队听令。”
全舰队频道上,副司令阿瑟语调沉稳,一如其人。
闻令如山,孟景挺直身子,屏息静听。
“对准目标方向,立刻出发!”
尾音才消,机库闸门的就应声分滑开启,沉重的闸门挂擦地面的声音如同雷云惊响,沉闷厚重。
机库里,甲板微颤,空气嘶鸣,所有的战舰浮空而起,三十艘轻型歼击舰、掠行舰和无人侦查舰组成的潜入分队,由雷樊带队,静悄悄地飞离指挥巡洋舰的腹部机库,前往玄黄号所在地。
……
冷水兜头浇下,吴之林被凉意激醒,他睁开眼,眼睫上几颗水珠滴落后,几双厚底军靴撞入眼底。
嘲讽的声音响起:“吴队长终于肯醒了?”
吴之林侧脸贴地,倒在甲板地面上,目光无神,没有反应。
一只脚踏在他的背上,狠狠地碾了几下:“啧,没想到周凌尘还有个这么不堪一击的儿子,怪不得不敢公开父子关系,实在丢脸。”
听声音是那个偷袭他的大汉。
“不要掉以轻心,盖漠大校。”另一个奚落的声音响起:“说不定是条咬人不叫唤的好狗呢?毕竟年纪轻轻就和你职级相同,你心有不服也正常。”
“呸。”大汉不屑道:“要是有个当元帅的爹,我现在连将军都不在话下。”
嘲笑声稀稀落落地响起。
这些人都是扎玛手下的亲信副官和校尉,统一爱好就是喜欢以折磨哨兵为乐,如果这个哨兵还是敌军首领的儿子,那乐趣更是翻倍。
“扎玛将军。”一直没有出声的副官尤米亚在一旁观察吴之林半晌后,终于忍不住饶有兴致地询问道:“我可以和他聊一聊么?”
“随你便。”扎玛正忙着联络主力部队撤退,管不上他的手下正玩什么游戏,随口道:“别玩死了就行,周元帅的大公子可是很值钱的。”
“多谢将军。”尤米亚朝扎玛大幅度地鞠了个躬,周围几人脸上立刻显出受不了的表情。
但尤米亚毫不在意这些,他走到吴之林身旁,低头盯着吴之林布满血丝的眼眸,目露兴奋。
“你还在发热是么?真可怜……”尤米亚的吊梢眼里尽是令人恶心的恶意:“你那向导一定正着急地来救你,因为他也在遭受和你一样欲望得不到满足的折磨……你知道我最喜欢玩什么么?”
吴之林连眼神都欠奉给他,冷淡的视线落在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尤米亚依旧兴致勃勃地讲述道:“我最喜欢当着发热哨兵的面,折他的向导。虽然玩得不多,但每一次滋味都……好极了!对了,你的向导叫什么来着……”
终于,吴之林转动着冰冷的眼眸,看向尤米亚。
尤米亚对他的反应甚是满意,慢悠悠地挑衅道:“方,悦,是么?名字不错,长得应该也不错,若是弄起来……”
说完,他故意停下,观察着吴之林的神色。
出乎他的意料,吴之林依旧表情冷漠,虽然看向他,却如视无物,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
“真冷静啊……那我更想看看到时候你会什么表情了。”尤米亚俯下身子,压着尖细的嗓音道:“你说,方悦会不会哭着向你求救,而你又无能为力呢?”
出乎他的意料,他看到吴之林的嘴角居然挂起了一丝微笑。
我说的话很好笑么……
即使变态如尤米亚,也不由觉得这情景十分诡异,他止住声音,连连后退几步,惊愕地看着地上的人。
“吴之林……”
他听到了……
吴之林闭上眼睛,思维线体已经感知到了那人的靠近,迫不及待地溢散奔去,两股看不见的线体在空中汇聚交织,相互融合。
“……吴之林,我来了……”
此刻在玄黄号的外部,孟景驾驶的云鹏号突击舰和其他战舰一块,正不露痕迹地接近跃迁舰上的各个战舰入口,入口识别出己方战舰的身份,无声地打开,并依照优先指令没有上报,所以就算等到潜入分队全部进入玄黄号后,舰桥上的安国头领们也仍旧浑然不觉利剑悬顶。
云鹏号和另外两艘歼击舰滑入玄黄的舰艏机库内,却并不落地,浮空静悬,三艘战舰舰腹的六架离子炮口都自动旋转竖起,统一对向机库甲板。
现在他们只等侦查小组把幸存者的情况全部摸清后,同时发起攻击。
云鹏号内的方悦如同死后余生,黯淡的脸上终于重现生机,在脑部融合成功的那一瞬间,所有复杂的情绪都离他而去,剩下的只有绵绵情意和触碰渴望。
“我说……”脸上有两行凉意流过,方悦却唇角微弯,用脑内交流喃喃道:“你就不能挑个好一点的时候发热么?”
……
尤米亚心生不妙预感,却说不出哪里不对,一时僵在那里没有言语。
“这就完了?你就嘴皮子都动不利索!”他身侧的副官昆特向来手段残暴,一脸不耐烦道:“想刺激他,这还不容易?”
说着他抽出束能枪,对着地上的吴之林比划了两下:“打烂他的膝盖和四肢,治好后再打,反复来上那么几次,看看这位A级哨兵能坚持到……”
“嘭……轰!!”
猛然,头顶传来震耳的爆炸声,紧接着来自甲板的金属碎屑纷纷而落,白烟迅速从中往外弥漫开来。
众人无一不带着惶恐的表情抬头,不过还没看清状况,昆特的躯体就已被高速离子流轰得支离破碎。
刹那的愣神后,舰桥上瞬间炸开了锅,指挥官们阵脚大乱,有几个匆忙地朝烟雾中射击,却一个目标都没有打中。
短暂又恐怖的寂静后,数十道破空声又相继传来,多如蜂群的追踪弹自浓烟中现身,扑向仓皇躲避的敌人,一时之间,舰桥上处处都爆出血花和哀叫。
而等天花板硝烟散去一些后,在昆特原先站立位置的正上方,赫然出现了一个穿透四层甲板,足有五人环抱宽的大洞,三艘联盟歼击舰的身影出现在最上方的洞口,所有的离子炮都保持着蓄能状态,正对向舰长位置。
扎玛见状,从指挥高台上翻身而下,身后立即响起了胆战心惊的轰击声。接着,他刚以为自己命大逃过一劫,下腹就一阵剧痛,眼冒着金星的他无力反抗,被人掐住脖子,摁在地上。
扎玛心中凉透,拼命地睁开眼想看清,便不敢置信地发现,上方是前一秒还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吴之林。
之前那个颓唐不堪的哨兵此时好像脱胎换骨地换了个人一般,气势凌厉地按着他的命脉,只要动一动手指,就会随时让他命丧黄泉。
烟雾徐徐全部散去,几个人影出现在炮轰过的废墟之中。
吴之林抬首,沉凝的目光只放在一人之上。
眼神交汇的一瞬,两人俱是一怔。
很快,方悦恢复了一点理智,他一边警告着自己正身处战场不可放松警惕,一边却忍不住抬脚愣愣地冲吴之林走去。
两人距离不远,几步后,方悦就已能伸手碰到吴之林。
“等等等……”孟景赶忙提醒道:“等会你们再抱头痛哭,这舰桥上的敌人还没解决干净呢!”
话音刚落,好像应和他一般,甲板地面重重地颠了两下,连成一片的小型爆炸声从玄黄号的内部各处传来,轰隆隆的闷响经久不息。
不过,再大的动静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在两人之外,听不真切。
孟景以为方悦的失态是情不自禁,其实完全不是。
方悦的恍然,是因为他和吴之林都处在着全然陌生的融合状态,从未设想过的情况毫无预兆地降临在两人身上。
甫一脑部融合成功,方悦就先帮吴之林平复了思维躁动,缓解发热症状,所以两人的思维交合短时间内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值,而在那看到双方的刹那,因为彼此都心绪剧烈起伏,他们居然办到了只有融合最终阶段才办到的事:共享五感。
除此之外,还有方悦的读心术。
两人一站一跪,无声相望。
猛地,与外界的屏障被打破,一瞬间连吴之林都分不清现实和脑海的区别,大量的心声涌入他们的神经,似乎每个人都在极力地向他们大喊自己内心所想,顿时人声鼎沸,嘈杂混乱。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先去跟舰队汇合!!”
“快点撤退……不要管人质了……”
“将军被抓住了……”
“……”
最后,他们听到了扎玛的心中冷笑:
“时间快到了,这舰马上就要爆炸了,你们就一块陪葬吧!”
爆炸?
方悦一震,立刻吴之林的膝盖便压上了扎玛的胸膛,扎玛被顶断了两根肋骨,脸色陡青,却强咬着牙没有惨叫出声。
“爆炸?”吴之林冷声问道。
扎玛眼神微变,闭嘴不言。
可他的内心已经出卖了他。
方悦接通雷樊的战术频道,连珠炮地道:“导师他们在玄黄号的B区货舱里装了反物质聚弹,八分钟后就会爆炸!我们得马上组织撤离!”
雷樊知道方悦的特殊能力,没有多问便回道:“我知道了!先看看能不能原地解除。所有人听令!先做好撤退准备!第十四小队去B货舱搜寻!”
震惊撕下了扎玛强作镇定的面具,他见鬼一样看着方悦,瞠目欲裂。
读心术此刻简直是黑洞一样的存在,方悦眯着眼看向扎玛,问道:“你们偷袭队的主力藏在哪里了?”
他们潜入分队不过是来打个先锋顺便救出幸存者,那群偷袭得手后又藏匿起来的安国舰队才是这次行动打击重点。
扎玛自然不肯说,但答案已经泄露,他把得到的舰队位置复述给雷樊,雷樊不由喊道:“卧槽!这一手厉害!不行以后谈判我得带上你。”
“先撤出去再说。”方悦无奈道:“找艘掠行舰来舰桥这里接应一下,我们要‘请’扎玛将军跟我们回联盟了。”
“没问题。”雷樊欣然应允:“你和我那大侄子就安心等着吧。”
听到这个称呼,方悦嘴角一抽,下意识看向吴之林,却见对方脸上突现阴霾,正心想吴之林不会心如明镜这就知道雷导师话里的意思吧,随即就听到他们的共享视觉里出现了异响。
方悦顺声仰首望去,一颗炸/弹正在他头顶上空飞舞,眼看就要直直地落在他怀里。
……这不是他攻击昆特的方式么,风水轮流转也不用这么快吧!
吴之林反应极快,登时松开扎玛,回身扑向方悦,才刚碰到方悦的胳膊,上方就传出一声“咔擦”的弹壳迸裂声。
转瞬间他只来得及把方悦压在身下,强光弹就轰然在半空中引爆,舰桥上光芒大盛,白光淹没了一切物体。吴之林侧脸避过,但足以灼伤视网膜的光线还是透过眼皮扎入他的眼底,眼内神经霎时剧痛。
刺目的强光在舰桥上只肆虐了不到三秒就消失了,而随着光线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扎玛。
蓦然,吴之林望向出口,他看到一道黑影扛着扎玛消失在走廊深处,转过拐角时,那个黑影的露出来的侧脸上,赫然戴着灰色面罩。
吴之林正要起身去追,却被方悦拉住:“搜寻炸/弹的十四小队刚发回报告,炸/弹无法解除,我们得马上撤离!”
眼见反物质聚弹拆除无望,雷樊当机立断,下令全舰人三分钟全部撤净。
舰上的人中,伤兵和被解救的人质先行撤离,几艘掠行舰会带着他们回主舰,而剩下的人则继续追敌。
雷樊本想让吴之林和方悦一块跟着退出战场,但那两人正冲在最前线上,同敌人胶着战斗,哪能说退就退。在他没下令前,方悦就已经借好战舰了:“孟景!云鹏号借我一用!”
“留给你们了!”孟景跟随管树跳进对方的战舰里,在频道里喊道:“悠着点用!”
方悦没有应声,眼下这战况,悠着点用是不可能了,别被打烂就不错了。
分队战频上,留在玄黄号外的无人侦查舰一连弹出五条不明敌舰逃离此区域的敌情警告。
顺着垂下的挂绳攀上上层机库,吴之林和方悦登入云鹏号,翩然起飞,冲入太空中追击那几艘漏网之鱼。
不料突击舰才从机库闸门中飞出,就差点当头撞上一艘敌舰。
吴之林霍地压低角度,云鹏号低着头从对方下腹处擦过,交叉的那一瞬,两人都听到了敌舰驾驶员的心声。
吴之林放慢速度稳住舰身,同时面色一冷:“尤米亚……”
“先别管他了!他跑不掉的!后面还有其他人包抄!”方悦喊道:“去追扎玛,他们跑太快了!”
吴之林没有答话,调转舰身,将被拦住去路的敌舰逼入玄黄号的外壳旁,舰艉的尾焰都快喷到舰身上去了。
尤来亚左突右撞都没能突围成功后,心中一横,调转舰艏,直冲云鹏号,打算来个同归于尽,但吴之林根本没给他接近的机会,电磁刀从战舰的侧翼投掷臂上弹射而出,迅如疾光,带着一道银灰残影袭往敌舰,砰然一声巨响,连刀带舰一块撞到玄黄号上,锋利的刀剑贯穿舰身,将整艘舰固定在玄黄号的外壳上,像是钉死了一只丑陋的蟑螂。
正中驾驶舱里的尤米亚被刀刃当面砸透,瞬间挤成一团肉糜。
得手之后,云鹏号正要转头飞走,就见玄黄号庞大的舰身抖个不停,同时频道里雷樊怒喝骤响:“反物质弹提前爆炸了!!所有人马上……”
后几个字湮没在磁□□扰中,但每个人这时候都知道该干什么。曲速引擎推动着云鹏号以超音速飞离玄黄号,舰速之快甚至接近了瞬移,但还是被爆炸的冲击波追上了尾巴。
玄黄号化作绚丽旖旎的巨大烟花,灿然绽放在太空之中,喷出的流光却像是一头怪物,无情地吞噬着所有靠近他的物体。在爆炸的火团中冒出无数条火舌,眼看就要舔上云鹏号的舰身,吴之林骤然开启双引擎加速,终于摆脱了流光风暴的纠缠。
安全之后云鹏号一息也未停留,同顶在前面的几艘战舰一块,立刻寻着逃敌留下的踪迹加速追去。
后方的巡洋舰那边正派出战斗群,前往安国主力的藏匿处截击,阻止敌人回逃,前线方向也配合着延伸火力线,往后收缩。安国的偷袭舰队已经深陷渐渐扎牢的口袋阵中,胜率渺茫。
但任何人在绝境中都会拼死一搏,扎玛的战舰头也不回地狂奔上千公里,一口气也没歇,现在他无暇顾及追兵,前方有舰队派来接应的跃迁小队,这是他们最后的生机。
而在他身后的云鹏号,虽然追势迅猛,但情况并不乐观,一路埋头猛进,能源消耗巨大,能量柱只剩一小块还绿着,眼看就要告罄。更为雪上加霜的是,玄黄号的爆炸阻碍了分队其他战舰的行动,眼下就只有包括云鹏号在内的五艘歼击舰跟了上来,光论数量与敌舰基本持平,若是打接触战,未必能占到便宜。
终于,在能源系统告警之前,前方的扎玛战舰攸地减缓速度,似乎不想再跑。
云鹏号紧跟着停下后,火力系统立刻充能备战,传感扫描器开始紧锣密鼓地工作。
方悦仔细着看着扫描结果,不放过任何异常的蛛丝马迹。
扎玛停在这里肯定不是想跟他们决一死战,否则他也不至于狂跑这么远,多半是这里出现了新变故。
果然,高敏雷达扫过一圈后,战场态势的立体模拟图上又出现了两个新目标。
随即,在肉眼可见的墨蓝色的宇宙背景上,两艘舰船解除了伪装,出现在众人面前。
雪花状的舰船……
方悦难掩讶意地看着新目标的全息投影。安国的军舰虽然形状向来无奇不有,但这样圆形细棱的舰身,实在有些超出方悦的接受范围了。
不过除去外观,舰船的性能和用途更为重要。方悦看到,就在两艘雪花舰船中间,一条细丝正乍隐乍现,像一条长蛇在空中舞动。
几秒后,云鹏号的智控系统连续发出空间异常波动警告,警告程度从黄色迅速地升级为红色,显示异常点已近在身边。
尽管心道不可能,但方悦还是眼见为实地明白了扎玛想干什么:他们要在这里强行建立一个跃迁起点!!
不过一愣神的功夫,蛇状细线就不断加粗,硬生生地在三维宇宙里撕开了通向多维虫洞的裂缝。
局势紧迫,发送攻击刻不容缓,五艘歼击舰即刻集中火力,射向扎玛的战舰。
但受引力影响,敌舰周围的空间已出现轻微扭曲,吴之林他们射出的武器都偏离的预定轨道,飞进变幻莫测的虫洞之中,连一向笔直的离子流都被推偏了路径,丝毫不起作用。
不需片刻,他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扎玛跃迁逃脱。
千钧一发间,吴之林和方悦默契地产生了同一个念头:这样的死局,只有近战一种方法可破。
毫不犹豫地,云鹏号冲向扎玛的战舰,在接近到几乎贴脸的位置后,所有武器都被推出上膛,顷刻间齐齐射出。
各色炫目的粒子流裹挟着不同的利光锐影,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向目标。
扎玛眼看就能逃出生天,跃迁防护力场都已封合完毕,就等着踏入虫洞,他还以为联盟的人束手无策,已经放弃追击,心中一口长气未舒完,人就已经葬身火海之中。
重火力击破了防护磁场,悉数命中,敌舰如同被打碎的鸡蛋,从内而外的爆裂开,舰体碎片还没被溅射出去,就全部被吸入近在咫尺的虫洞之中。
云鹏号击溃目标后,也没能顺利脱身,刚进入这个区域,方悦就感受到了一股澎湃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拉扯着他,试图把他撕碎。
而且不只是他本身,视界里的所有物体都在扭曲着,形状多变怪诞,随着空气的剧烈波动扭动着。
全息面板上弹出红色警告,一行字都已经扭成一团,根本无法辨认出内容。
但方悦和吴之林都已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最糟糕的状况发生了……
虫洞裂隙会将距离太近的他们扯入其中。
瞬间,云鹏号所有的引擎都充能到最高功率,引擎喷口都被烧得火红,舰身拼命地抖动着,竭力想逃脱虫洞的引力。
然而,在宇宙恢弘的时空潮汐面前,任何挣扎都徒劳无力。
云鹏号像是被铺天盖地的密网兜住的鹏鸟,一声长啸后,消失在天际。
没人能撑得住这瞬间的时空失衡,方悦感觉像是分裂成千万个自己,在刹那间历尽永恒,沧桑的宿命感充斥在心间,一声叹息尚含在口中,意识就已落入无尽的虚空之中。
……
意识沉浮中,方悦做了一个短暂却熟悉的梦。
他又回到了那个场景,客厅,橙子,小刀。
这是吴之林记忆中的画面。
平淡无奇,却又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好吃就可以了,我们又不吃橙皮。”
这句话方悦听过一遍,他侧首看向身旁,一个模糊的年轻身影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橙子和一把小刀,仔细地切着。
方悦的思维还是清醒的,但身体却像别人手中的傀儡,不受控制自己意志的控制。
他张了张嘴,声带震动,问了一句话,可明明话已出口,他却听不到自己说了什么。
“不用担心,他很快就会回来了。”沙发上的人回道:“最近他太忙了。我们要体谅。”
不受控制地,方悦又出声说了一句。
对面的人似乎笑了下,温柔道:“因为他很厉害啊,你不是也经常对你的朋友说么。”
闻言方悦有种秘密被戳穿的恼羞成怒感,闷着头,气鼓鼓地不再说话。
忽地,气氛巨变,方悦若有所觉地转头,立刻被满目红色刺痛神经。
发生什么了…
方悦遍体生寒,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手中有东西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眼前本就不清晰的画面越发暗淡模糊。方悦定定地看着倒在沙发上的身影,泪盈满眶,茫然无措。
客厅门口出现了几道闪动的黑影,疯了一样冲了进来,其中一道他格外的熟悉。
下一刻,方悦被粗暴地甩到墙上,又重重地落回地面。
黑影中有个人跑过来抱起了他,将他护在怀中。
泪水成串从眼中涌出,像是冲开了他耳中的屏障,方悦终于听到自己的悲喃,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幼崽:
“爸爸…”
……
脸颊被不轻不重地抚过,方悦不适地避开,又重新被摸上,反复几次后,他只好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结果入目便是吴之林专注的神情和他那挂着水珠的赤/裸上半身,而且两人之间距离极近,不过半掌。
方悦脑袋一懵,下意识地低头检查自己的着装,发现自己依旧好好地和衣躺在驾驶员的位置上,身上还清爽了不少,像是被擦拭过一样。
看到方悦的举动,吴之林眼神一暗,身体几不可察地绷了一瞬,随即他站直身子,让出空间让方悦坐起来。
充裕的自然光从吴之林身侧倾洒而下,方悦这才注意到,他们竟然是落在地面上,正面着一望无际的平原,一条宽河正在他们的脚边流淌。
方悦从掀开保护盖的驾驶舱中站起身来,将四周的景象看得更为清楚。
横在面前的宽阔大河像是长长的白绸,从天际的地平线一直铺设到另一头的极目之处,贯通了整个平原,云鹏号残破的驾驶舱搁浅在河道的一处凹陷里,半个驾驶舱没在水下,剩下垫在细碎的鹅卵石上,呈斜躺的姿势仰望天空。
“我们不是…”
“我们没有跃迁。”吴之林解释道:“虫洞很快就坍塌了,云鹏号撞进了残留的一处折叠空间里。”
方悦一想也是,如果是真是跃迁,没有力场防护的他们早就被高密度物质压成碎末了。
低头看着面目全非的驾驶舱外壳,方悦大概能也猜出他晕厥后发生的事:云鹏号的舰身在穿透折叠空间时被毁,剩下的驾驶舱启动逃生系统,就近寻找了一个星球坠落。
真是对不起孟景了,好好的一艘舰,结果只剩个乌漆麻黑的内舱。
方悦看了看平台面板上的星球环境分析结果,这是颗不适宜人居住的荒芜星球,空气的有毒气体含量居高,不过水却能在处理后饮用。
驾驶舱的外壳虽然已被烧得焦黑,但智控系统还在勉强运行着,仅剩的能源都在维持着防护磁场,确保他们不受有毒空气的侵害。
看到最后一条,方悦转头望向清澈见底的河水,又悄悄地瞄了眼吴之林,对方应该是就着河水洗了个澡,然后又帮他擦净身上的血汗。
咬了咬下唇,方悦想说声谢谢,却觉得无论用何语气讲出这个词,都会透着暧昧和暗示。
现下也怪不得他乱想,两人的发热症状虽然都暂时都被压制住了,但心境不是轻易能改变的。
“我们跟雷导师联系上了么。”半晌后,方悦总算想起还有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来:“通信系统还能用么?”
“不能。发射天线被烧毁了。”吴之林显然已全面检查过驾驶舱的状况:“能源也支撑不了远距通信。”
“那怎么办?”
吴之林从驾驶椅下拖出一个土黄色的麻纤布包,打开封口,在里面翻出一样装置。
这是每艘战舰都必带的逃生急救包,专为战舰迫降到某地后,驾驶员能够维生所放置,里面的食品药品求生装具一应俱全,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一个方形菱纹盒。
方盒是个简便的极化信号发射仪和通话单机,只能发射长短不一的电波代号和支持话音通联,但胜在发射的电波传播距离够远,跨越整个天鹅星区都没有问题,最为关键的是,它所需的能源并不多。
调试好发射仪,吴之林输入通用军制求救代码,按下发送。仪器立刻开始重复往太空中输送这组代码,以待有人接收。
尽管发射仪在尽职尽责地工作着,但方悦对此并不抱多少期待,茫茫太空如此之大,他们这条微弱信号被人恰好搜寻到的几率实在太低。
果然,滋啦啦的太空噪音响了半天,发射仪都已经发了上千组电波,依旧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天色渐黑,夜晚的大气层会衰减本就不强的信号质量。为了节省能源,方悦正要关闭发射仪,忽然,一阵规律的滴答声从里传出。
四滴三嗒,两长五短,重复三遍。
这是联盟的确认身份加密代码,只在收到求救信息时使用。
方悦惊喜地看向吴之林,吴之林微一点头,将自己的身份应答代码以同频信道发送回去。
十分钟后,又是一条确认身份的代码发来,不过规律已经变化,表明对方已经提升了受理等级。
吴之林又重发了一遍代码,这次没有超过五分钟,熟悉失真的声音就在装置里炸开了:“我就说你们俩没事!你们现在死哪去了!?”
方悦悬着的心情立刻落回原位:“不知道,反正不是天堂。雷导师,我们迫降在一个未明的荒芜星球上了。”
“你和吴之林都没事吧?”雷樊急冲冲地道:“受伤了没。”
“如您所言,我们俩个都没事。”方悦道:“就是缺衣少粮,能源匮乏了点。您那边应该能查出我们的位置吧?”
“没事就好,再等等,导航那边已经在定位了。”雷樊大松一口气道:“趁着这个空,自己祈祷下别落在安国的地盘上。”
“……”都这个时候就别扯闲篇了,方悦无奈道:“我们只是突破了折叠空间,不会走太远的,最远也就能去红沙星上吃吃土。”
“那不一定……把坐标给我……打开星图……定位到这里,对……拉远一点……”那边雷樊拿到了吴之林和方悦的定位坐标,开始张罗着一群人在星图上标绘位置。
片刻后,雷樊用沉重的语气说道:“方悦,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一个?”
“……”就方悦对雷樊的了解,他说的坏消息应该也坏不到哪去,否则也不会跟流落在外的他们卖关子玩,所以:“好消息吧。”
“你们仍在联盟下属的天鹅星区内,标准坐标显示你们坠落在一颗编号星球上,这星球除了空气有毒点,也没什么威胁安全的因素,甚至水都能直饮。”
这已在方悦的预料之中:“坏消息呢。”
“我们和你们相隔半个星区距,不过这没什么,重点是在我们之间,你们所在的行星系附近,有一场星尘风暴正刮得起劲,营救的舰队短时间内无法通过,跃迁的话我们也找不到合适的奇点,你们恐怕得再坚持坚持了。”
“……要多久。”
“按照星尘暴的衰减规律,最少要等三天。”雷樊道:“不过只要条件一合适,我们立刻就会出发。”
“三天?”方悦看了下逃生包,里面装有足够两人吃一个月的口粮。
雷樊怕方悦担心,补充道:“你们那里是万年无人区,连根鸡毛都没有,放心,省着点能源用,绝对能够支撑到我们前来营救!”
“嗯。我们的食物还够。就……是……嗞……嗞嗞……唰。”方悦正说着,蓦地,发射仪噪音拔高,盖过了方悦的声音。
接着,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里传出:“是……嗞……星尘……滋滋……刺啦……暴……先……嗞……挂断。”
在星尘暴的干扰下,通信质量急剧下降,方悦不得不关闭了信道。
这突如其来的风暴不知会持续多久,下次通话看来遥遥无期。
方悦转头刚要跟吴之林抱怨几句,忽然,熟悉的热潮自丹田处出现。
再看吴之林,也是淡然不再,眸中盛满毫不掩饰的霸道气息,俯身靠近了他。
他们的发热期还没过去,准确地说,还没有真正开始。
两人在寂静中对视,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分别一月有余,再见面时伴着战火、死亡和危险,他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向彼此问声好,就一直在生死的刀刃上游走,得不到丁点喘息时间,每次都是哪怕心中已经想念到极致,也要先忍着砍翻眼前的敌人。
现在,他们的头顶是寰宇的漫天星光,身下是长河的粼粼水波,他们没有敌人,没有战斗,没有抑制剂……只有彼此和三天等待救援的时光。
这个时间真是卡得不能再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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