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还要持续多久？”方悦半躺在床上，嘴里嚼着半个草莓，口齿不清道：“这都第十三次了吧。”
“快了。还有三次左右。”
“还有三次？”方悦把剩下的半个草莓塞到嘴里，不满道：“雷导师不是说‘我们表现良好，马上刑满释放’了吗？”
“嗯。议院和媒体也知道，所以质询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
“质询......”方悦啃开一颗新草莓：“那他们怎么不来问问我呢？”
答案显而易见：“不敢。”
“话说之前我不是可以共享那个吗？”方悦疑惑很久了：“为什么上次不行？”
“不知道。”吴之林拿起装草莓的盘子，起身准备去应对新一轮质询：“也许下次可以试试。”
方悦看着红彤彤的草莓出现在吴之林手上，警觉起来：“你干嘛？”
“带走。”
财大气粗的法院保护所就算有万般不好，有一点方悦倒是挺喜欢的，就是草莓每天供应一盘，对于这种无论是在主星还是东月都稀奇的水果，方悦从来没一次吃超过三颗，而且就算财力可以负担得起，方悦也不太舍得付那贵得离谱的价格，来浪费在口舌之欲上。
眼看这唯一的乐趣也要被吴之林剥夺，方悦坐起身来，打算据理力争：“还我草莓。”
“早上不要吃太多草莓。对肠胃不好。”
“谁说的？！”
吴之林端着盘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气鼓鼓的方悦：“我。”
“......你什么”
“你现在胃口不大，留着点肚子，中午孟景给你带蛋糕。”
方悦反应过来，闭嘴看着吴之林帅气又淡然的脸庞。
他都忘了，今天他生日。
但是方悦想想也知道，能经过吴之林点头允肯，孟景带的肯定是惨无人道的无糖蛋糕。
蛋糕没有糖，那和吃泡沫有什么区别！？？
方悦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可怜一点：“那我能再吃一颗嘛......”
吴之林优雅地托着草莓盘转身：“不行。”
“......“
方悦眼巴巴地看着房门关闭，三层粒子屏障“滋啦”开启，一时之间，他对草莓的留恋之情都超过对吴之林的不舍。
瘫在床上回味嘴里的甜酸味道时。方悦终于想起自己忘了问最重要的事情。
...我的礼物呢？...
方悦没能愤懑太久，半个小时后，有人闯了进来。
“方副舰长！紧急情况！”
正半睡半醒间被人这么一吼，方悦立刻惊醒弹起，起身戒备地看着闯入者，却意外地发现这几个都是些眼熟面孔。
不速之客们都是议院的高级宪兵，方悦就是被他们带过来的，自然也能了解到这几人深受陆议会长信任。
看清来人后，方悦不动声色地把手从紧急求助按钮上撤回。
为首的年轻哨兵很是焦急地解释道：“刚刚保护所警卫处挫败了一次内部袭击，据查是针对您和吴舰长的。据他们供认，短时间至少还有五次不明袭击，现在保护所正在紧急清查内鬼。议会长说这里相当不安全，让我们带您去卫三星球，接受军部保护！”
对于袭击方悦没感到多少惊讶，他还一直诧异穷途末路的克因人怎么还不狗急跳墙，不过也不至于为了几个余孽躲到电离层外：“主星不是也有军事基地吗？”
“前几个月基地的精锐就差不多全调往前线了。只有卫三星还有些护卫力量。”飞快的说完缘由后，宪兵长压低声音道：“议会长说警部部长也有些不对劲，现在可信的只有军部，建议您立刻动身。媒体很快就会知道消息，到时候可能没法悄悄撤离。”
“我需要跟吴舰长先联系一下。”方悦犹豫道：“请给我通信终端。”
为了防止被追踪窃听，进来之前他和吴之林的私人终端就都交给孟景管理了。
质询会一直是夏兰在帮吴之林处理，方悦接通了夏兰，还未开口，就听夏兰道：“议会长联系我了，你们要走了？”
“对。吴之林呢？”
“我刚送他上速翼，他已经往七十三号港口去了，孟景和奈特也跟过去了。现在我正替他应付媒体。”
看着不远处盯视着他试图挖出什么突发新闻的记者们，夏兰皱了皱眉，转入暗处。
“议会长说派了五名宪兵去接，你见到人了？”
方悦扫过几人：“对。”
“确认好身份你再离开。”夏兰道：“军部应该已经通知港口那边做好安保了。”
“好。谢谢夏叔。”
挂断终端后，方悦又试图联系孟景两人，却发现两人一直处于占线状态，无法打入。
眼看宪兵们等得愈发焦急，方悦暗地用读心术都确认了一遍，这些人没有任何问题，于是尽管心有不安，方悦还是跟着几人离开了。
时间紧急，特派给方悦的议长专车动用了特别通行权限，一路上风驰电掣，不过片刻，便到了最近的七十三号港口。
一艘涂装有法院标志的中型跃迁舰在泊口处静静等待着，看来法院对议会长的指示没敢怠慢，这应该是法院能拿出手的最好跃迁舰，庞大的体型上覆盖着厚重的装甲，安全可靠，运力惊人，如果只用来运方悦的话，着实有些大材小用。。
有几名便装军人将方悦和宪兵们接上了船，大概是任务紧急又危险，宪兵们格外谨慎，单独安置方悦呆在一处绝对安全的休息室后，宪兵长带着属下开始搜查整艘船的角角落落，确保万无一失。
方悦独身呆在休息室内，有点担心吴之林那边的情况。
对方赶过来需要时间，不知道在路上会不会遇到危险。
方悦坐立不安，再次试图用宪兵长留给他的终端联系孟景和奈特。
不过联系代码还未输完，方悦就发觉屋内异常之处。
这个房间名为休息室实为密封间，房间墙壁是整体浇灌而成，材料是内外两层强化合金，唯一的出口是房门，上面也加持了八重锁，想开个门都需要三四分钟，这么个封闭环境下，屋内应该说是密不通风，绝对干净的。
可现在方悦居然能感到有丝丝凉风拂面，而且空气中还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香味......
“啪！”
手中的终端落地，方悦弯腰去捡，却一头跌倒在地，无力爬起。
鬼魅般的香味越发浓厚，方悦意识尚且清醒，四肢和躯干却抽筋卸劲，借不上力。
这种感觉......
眼前闪过杰夫的苍老脸庞，方悦倒吸了口气。
可明明上船的时候，他读取过所有人的内心，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思索间，方悦身下的地板微微颤动起来，引擎轰鸣的声音时重时轻。
这艘跃迁舰正在发动启程。
方悦顾不得其他，手脚并用开始往门口爬去。
挣扎间，一条黑色细线，在他身后悄然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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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之林！”
正赶往港口的吴之林接通通信，劈面就是张心屏的怒喊：“十分钟前，军部明明安排了你和方悦两人都乘坐“长殷”号通用舰，那为何刚刚法院告知警部方悦已乘舰完毕，要求我们给予跃迁舰离星许可？！这和法院有什么关系！而且去卫三做跃迁舰干什么？？！你在哪里？！”
吴之林脸色阴沉得可怕：“去港口的路上。”
“那你快点，应该还来得及，齐盛已经驳回了申请，那艘船应该还在港口上空飘着没动。但是他们既然能把方悦弄上船，那就不敢担保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一旁的孟景奇怪道：“法院不知道方悦已经由军部接手了吗？”
“法院不知道。这件事是议院负责协调的，他们只说接到议院通知，安排方悦独自离星，方悦是被议会宪兵带走的，没有议会长的命令，他们不敢擅自返航，齐盛正在联系议会长，不过你们最好直接乘坐长殷号升空，然后进行接驳登船，找到方悦，免得夜长梦多。”
“......我明白。”
挂断通话后，车内气氛凝重无比。
孟景不得不安慰自己道：
如果真的心有不轨，为何不当场发难，何必又费劲把方悦骗上船，多半是议院忙中出错，两头发令......
吴之林一言不发，迅速断开自动驾驶，开启手动，速翼陡然提速，表盘上红光骤闪。
晨光之中，速翼的玄青外壳如同流动的石油，加速之后，便如一颗子弹，无情地刺破空气，不留丝毫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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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悦勉力爬了几步，仅剩的力气就已经消耗大半，但他不敢懈怠，咬牙往前挣动着。
冷不丁，方悦突觉脊背上的神经肌肉都紧紧绷起，如被武器锁定一般。
下意识地，方悦撑起胳膊，回首一看，便通体生凉。
身后虚空之中，空间被凭空撕裂开来，撑开了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裂隙，隙内似乎藏着无尽浓墨。
裂隙还在缓缓扩大，就像一只漆黑的“恶魔之眼”掀开了它丑陋怪异的眼皮，冷漠地盯视着地上挣扎的人。
此刻方悦身不能动，口不能言，震惊地看着自那高维空间的裂缝内，走出一道瘦长人影，黑袍及地，面罩覆脸。
“你好啊。方悦。”
是那个曾侵入他脑海的声音！
方悦全身一震，耳鸣眩晕顷刻而至，眼前霎时一片模糊，只看到那黑影走进蹲下，似乎在颇有兴趣地打量他，像是在打量一头宠物。
“寒暄的话以后再说，我们该走了。”黑影愉悦道：“我可是为你准备了隆重的谢幕。”
酸软的双臂再也撑不住，方悦躺倒在地，面朝向门口方向，绝望地期盼着能有护卫发现这里的异样。
回应他的是一声刺耳的爆裂音，瞬间贯穿了整个跃迁舰。
眨眼间厚门就被悍然冲开，接着方悦极度扭曲的视界里猛地一亮，随后红黄亮光夹杂着热气冲面而来。
“好看吧？”黑影细语道：“这可是让你涅槃重生的火焰。”
“......不。”
在火焰吞没一切之前，屋内已空无一物......
呲———速翼一个迅猛漂移加甩尾，修长的尾段横转了个不小的弧度，车鳞登时全部立起，在空气中刮擦出阵阵裂空之音，才堪堪止住狂飙的车身。
没等车停稳，吴之林踹开车门，跳下速翼，冲进港口，孟景和奈特紧随其后，三人朝长殷号狂奔而去。
抬头望去，那艘黑蓝色的法院专用跃迁舰果然还目能所及，悠然漂浮在湛空之下，尚未攀升。
能追上！
孟景心中一喜，正打算一鼓作气冲到泊口，却见前面吴之林骤然顿足，仰首而立。
孟景不明所以地跟着停下，正要开口问缘由，忽然耳膜震痛，天空之中传来闷沉的爆炸声。
“嘭...嘭！！！”
接下来，孟景和数十万主星人目睹了那惨烈恐怖的一幕：
精密重甲的跃迁舰就像颗脆弱的鸡蛋，从内至外迸溅开裂，在空中猛然解体，瞬息被炸成万千“蛋片”。
烈烈燃烧的舰体碎片破空坠下，拖出一条条黑烟尾迹。
硕大的舰体残躯们碾压过不及躲闪的飞车，砸透层层机车轨道，裹挟着零碎的爆炸余烬和成吨的碎块，轰然落地。
地面上凭空炸开数朵遮天蔽日的灰色尘花，伴着轰隆隆地震耳冲击音，冲击波如漩涡般层层荡开。
什......么......
孟景踉跄地退了两步，双腿发软，跪倒在地。奈特伸手地扶住了他。
怎么......回事......
吴之林死死地盯着天空，仿佛是想从飘然而落的碎片中找到方悦的身影。
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飞舞的灰尘和火团。
在他眼中，世间光芒湮灭，灰白一片中，唯有舰体残肢上燃烧的火焰如血赤红。
方悦......不可能......方悦......
赫然孟景觉得心中胀痛，回过神来，已是泪流满面。
有什么东西冲击和洗刷着他们的灵魂，淹没了理智。
他和奈特互相紧紧抓住，才勉强抵御了这强烈的悲伤。
那是死亡浪潮。
哨响的命定之线正无情地悉数断裂。
亡者带走了羁绊和希望的绳索，生者则落进了万丈深渊，生不如死。
舰体的断肢残骸还在接连砸落，众人恍惚间，一块数米宽的碎片凌空而落，朝吴之林站立处直直砸去。
“舰长！！！”
吴之林若无所觉，默然不动。
奈特把孟景扯到安全区，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吴之林，可是还是慢了一步。
“嘭！！”
残骸落地，地面巨震，尘土飞扬中，吴之林的身影，消散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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