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令人感动。”
面罩人很快就恢复镇定，看出了方悦强弩之末的硬撑，对着吴可讥笑道：“你儿子真是找了个好向导，不是吗？”
说罢面罩人走近珊瑚鹿，珊瑚鹿防备地低首弓身，正准备用鹿角当胸顶翻对面的人。
猛然面罩人手臂一振，迅疾地伸手掐住了珊瑚鹿的脖子，五指如钢筋一般，扣入鹿皮之下，插进血肉之中。
珊瑚鹿悲鸣不已，腿蹄翻腾，拼命挣扎起来，却丝毫挣动不开。
方悦喉头一甜，嘴里铁锈味开始弥漫。
精神体是他的思维映射，人鹿之间共鸣强烈，五感纠缠如同千丝万缕般密不可分。
面罩人漫不经心地瞥了方悦一眼，似乎在嘲笑他的软弱无力，随即手上攥拳收紧，干脆利落地掐断了珊瑚鹿的脖子。
珊瑚鹿一声惨吟，化作粒子灰尘，消失在半空之中。
霎时间方悦脑中神经齐齐震裂，眼前金光乱闪，脖上肌肉绷得块垒分明，他死死咽住呕血的冲动，一缕鲜红的血流自他嘴角留下。
“这只是个警告。”面罩人飘似的移动过来，俯下身子，低声道：“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比这还痛苦。”
“呸！”
看着近在眼前的密布暗纹的黑罩，方悦只觉得喉胃沸腾，更加恶心，含着的一口血全喷在那面罩之上。
“如果小朋友不听话。我们是不是该好好教育？”面罩人不以为意，直起身子，血迹从他“脸上”上缓缓滴落：“本想着不用这么快，现在看来你还是早点接受教训比较好。”
方悦忽觉束带猝然收紧，半透明的带面内，隐约可见蓝光乍亮，微弱刺痛从接触处传来，方悦身体发麻，逐渐失去知觉。
紧接着他的思维堡垒想被人一拳轰开，熟悉的感觉如附骨之蛆顺着脑干爬遍全身。
这次被人侵入思维的感觉更为鲜明清晰，方悦拼命组织着思维线体抵抗着，体内的两股思维线潮碰撞对抗，搅起阵阵思维风暴，将他拖入混乱之中。
“趁着你还清醒，我们说一个老旧点的话题。”面罩人用鼻腔哼笑了声：“你还记得祖战和佩奇吗？”
他当然记得！
“你该好好牢记他们......”
此刻身体虚弱的方悦慢慢丧失了反抗之力，仅剩的思维防线在斗争中逐渐崩溃，五感相继退化，头顶上的声音开始飘渺不清，若远若近。
“佩奇可是第一个成功地被彻底......将来说不定能被登入史册......”
低吟突然被放大至刺耳：“而你，是第二个。”
“......”
昏过去前一刻，方悦用仅剩的力气，咬碎牙后的硬物。
............
“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的？不对！哪里都不对劲！”
孟景消化着杂乱惊悚又蛛丝勾结的信息，在宽敞的书房里来回踱步，嘴里碎碎念着。
什么方悦会读心术，什么杰夫曾暗杀方悦失败，什么吴之林和吴可的死有关联......
这些张心屏通过秘密信道传递给他的消息如一道道响雷炸得他三观碎裂，好像一通离子炮直接给他轰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些再震撼，都没有一条信息重要又直接：
方悦有很大可能还活着！
张心屏是主动找上孟景的，所有知情人都知道，政府内部已经不可靠，那现在能帮上忙并且绝对安全的，只有不久前掌控布克集团的奈特了。
秘密信道容量有限，张心屏的要求也提得直截了当：第一是需要他们继续分析调查警部报告被删减的内容，找出那惊人事实的背后真相。
第二是给他们两天的议长级的“混沌”调阅权限，让他们务必在规定时间内，从浩如瀚海的底层存储信息中找出他们需要的线索，也就是方悦读心能力和流河基地的关联。
纵然孟景对技术算是一窍不通，但他能从奈特读到这信息的表情上看出这要求多么强人所难。
那可是智控的底层存储区！
那里存储了自宇宙大爆炸以来人类能搜集的所有信息，曾有人开玩笑说，如果存储区的一个字节就是一粒土的话，那存储区大概能膨胀成主星的两倍大球体——还是实心的。
现在虽说守卫着存储区的安全措施已经不成问题，但人尽皆知，存储区最大安全措施，就是它的巨大存储量。
难怪张心屏找上他们，除了安全起见，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二十几年前布克集团还是科技新贵，经过多年的迅猛发展后，现在已经是联盟的高科技巨擘，最新也最先进的智控核心之一“混沌”就是出自其家族公司之手。
凭借着“混沌”打下的名声，布克集团在安全防控和信息整合方面几乎未逢敌手，连年来业绩蒸蒸日上，颇有和老牌科技公司蒙迪分庭抗礼的趋势。
唯一美中不足的，掌门人的独子为了逃脱继承千亿家产的命运，跑到前线当了一名士兵。从而被家族长老斥责为“爱美人不爱江山”。
不过真正的原因，只有去年去世的奈特父亲，还有孟景和几位关系密切的长辈知道了，总而言之，豪门恩怨情仇，实难一笔道清。
奈特还未完全恢复健康，正脸色微白地阅读着警部原始报告。
上面完整地显示了被隐藏的内容：军警技术部找到了天秤号的黑匣子，在分析电离波动时，一位物理专家敏锐地抓住了一条无论如何解释不通的电磁信息，数据异常地扎眼。
往常来说，只有在跃迁环和正在跃迁的舰体附近，能读取到这样的数据。
三个顶尖物理专家绕着这条电磁波动曲线争论研究了一星期，最后其中一位找来了外太空上监控地面电磁波状态的卫星异常报告，看着证据们相互印证得出的结论，三人默契地都闭上了嘴，在最终报告上填上了结论，还谨慎地提醒这只是猜测。
但不管最后的猜测如何离奇诡异，耸人听闻，现在看来那是唯一的可能性：有人在爆炸之时，在跃迁舰内人为锚定了奇点，创造了一个小得不可思议的跃迁缝隙，带走了方悦。
孟景怎么也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技术？这不是违背物理原则吗？”
一个指头大的黑洞奇点，不受控制的话，创造出来的熵值就可以撕裂整个主星，那一个能让人通过——且不说□□没有能量场如何穿越折叠空间——的时空裂隙，那就足以坍缩卫戍区了。
“不知道。”奈特正在联通布克家自用的“谛听”，这个和“混沌”都取名自古老东方文化的智控中心，是布克家私制的“混沌”的精简翻版，通联着上百台超级计算机，效能惊人，并且不太为外人所知：“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安国绝不会有这种技术。”
那就说明，方悦最起码不会再安国境内。
看着沉稳操作的哨兵，孟景慢慢冷静下来，想到他们所有努力和希望都统一指向的那个问题：
如果方悦还活着，那他现在在哪里？
“所有纳米针都已经撤了，正在缝合。我......我实在看不下去了。雷长官就让我出来了。”
离开病房后，苏亭身上的无菌隔离服自动充气解开，随即松垮地掉在地上，被等在一边的清洁球收走。
由于主星传来的震悚消息，周凌尘决定停止维持吴之林的“植物人”状态，让他清醒过来帮助寻找方悦。
听到这则命令时，众人无不骇然，周凌尘却坚定不移地要所有人执行，他相信吴之林能挺过最初的艰难时光，一如他相信吴之林绝不是杀死吴可的凶手。
为了防止吴之林醒来出现的创伤后过激行径，管树和苏亭被特意调过来看护。
管树看着苏亭从出来时，就在右手上颤抖又小心地捧着一个红绒小盒，盒面在灯光下金纹流转，造型称得上精美绝伦。
管树看苏亭盯着盒子发呆，眼中水波蓄积，于是温声问道：“这是什么？”
苏亭双唇发抖，半晌才半笑半哭道：“雷长官说从舰长口袋里掏出来的，交给我们保管，等合适了再还给他。留给舰长恐怕只会刺激到他。”
管树伸手拭去苏亭脸颊上的泪，随即从他手中接过盒子，轻飘飘地，苏亭却好像已经拿不动了一样：“里面是什么？”
“我想......”苏亭别开眼睛，憋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是方悦的生日礼物吧......”
管树一愣，低头打开盒子。
盒内素白绸布微微皱成一团，簇拥着一样东西。
白银成环，彰示坚贞不渝，而戒指上的澄澈钻石，正肆意绽放着纯净璀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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