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让人火大。
江户川乱步毫无自觉地,用期待的目光凝视着她。
知花千佳静默,随意想了一个数。
在她刚刚递给江户川乱步的柿种包装袋上看到的,条形码下方的13位数字,4901313192073,那恰好是一个质数。
质数是只有两个正因数的自然数,只能被1和它本身整除。
下一个质数是4901313192101,4901313192103,4901313192131……知花千佳往后接连默数了100个质数,强制暂时性转移的注意力再拉回到乖宝宝似的江户川乱步脸上,还是忍不住生气。
“不是吗?”
江户川乱步一脸困惑地偏过头,审视正在播放中的第四集,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她不想,也不用知道更多剧透。
知花千佳按灭手机屏幕,耳机播放的声音戛然而止。
无缝连接的,是江户川乱步“呜哇啊——四个平真是!真凶正在做杀掉他的准备,四个平竟然还朝对方傻兮兮地笑”的大叫。
远处,一个白点逐渐变大,是公交驶近了,比预计到站时间迟了一分钟。
要是早到一分钟。
知花千佳吐出一口气,压下无用的假想和怒意,面无表情地伸手摘下江户川乱步戴着的一只耳机,顺手将他颊边的乱发抓平,语气尽量平和地说:
“江户川君,请准备好现金。投币箱只允许硬币付费,以及仅支持将1000日元兑换成零钱。零钱不够的话,在换零钱口投入一张1000日元纸币,可以换到1枚500日元、4枚100日元、1枚50日元和5枚10日元,共计11枚硬币。机器不提供5000和10000日元的兑换服务,投入兑换口会被原封不动地退还。所以,坐公交最轻省的办法,”
江户川乱步配合地微垂脑袋,高度更方便她不费力地整理。
他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1000日元,将纸钞放在挎包上,拍拍褶皱,接道:“我把钱给你,你找给我就好了。”
江户川乱步把纸钞塞进她收回的手心,摆出万事大吉的表情,俨然毫不客气地把她当作最轻便的自动找零投币箱。
——他完全没有要学习坐公交的想法。
把钱给她,江户川乱步就着包装袋撕开的小口,把剩余的柿种全部倒进嘴里,脸颊顿时鼓成一只圆滚滚的气球,咔叽咔叽地落下碎屑。
他颊边也沾上了不少。
知花千佳把皱了的纸钞展平,便于等下给机器识别。
待公交在面前停稳,知花千佳先把江户川乱步赶上车。
江户川乱步蹦蹦跳跳地上车,在投币箱前稍作停顿,伏身,睁圆眼睛,从黑黝黝的投币口望进去。
车上没有其它乘客。
司机是一位面目和蔼的五十代男性。
司机看看在投币箱前驻足的江户川乱步,视线越过江户川乱步,落在后面知花千佳无语的脸上,随即回到江户川乱步身上,和善地提醒:
“少年,如果你需要兑换零钱,先找位置坐下吧,等会在途中兑换就好,让后面的乘客先上来。今天的天气看起来不太好,会比平时更想快点抵达目的地吧。”
“不,我不换。”
江户川乱步摇摇头,用手指后面的她,声音轻快又明亮。
“她会给我换的!”
说完,江户川乱步挪出一个让她付钱的空档。
他迫不及待地把身上鼓鼓的挎包摘下来,甩到最近的空座位上。
知花千佳先将江户川乱步的1000日元换成一小把零钱。
司机理所当然地误解了,认为说她会给他换的江户川乱步是她看护的少年,善意地把一次性支付票价的乘客数量调成2,票价显示是460日元。
他冲她笑了笑,正视道路前方。
请误会的司机将人数改回1,要解释一番会麻烦,又耽误公交发动的时间。
知花千佳索性用她的IC卡付了两个人的车费,收下230日元,其余零钱则倒给挑了前排的双人座坐定的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坐在靠窗的里侧,看也不看地把钱塞进兜里,舐过嘴边的碎末,和她说话:“话说,那个什么都看不到,自动找零的原理是什么,为什么能做到自动找零?不可能是有人住在投币箱里面,用一只手接钱,另一只手负责找零吧。”
“你自己想想。”
知花千佳选择距离江户川乱步两米远、不想和他交谈的后排。
“因为硬币的直径、厚度和铸材不同,重量因此有所差别?”
江户川乱步扭头,视线追过来,下颌抵在椅背的承托上,说。
“票价是230日元,只允许硬币付费,那就是要投入1个500日元,3个100日元,2个100日元加1个50日元,1个100日元加3个50日元,5个50日元,或者刚刚好的2个100日元加3个10日元,每一种投入的总质量都不一样——投币箱实际是一台电子秤,就像杂货铺里称零食用的那种,然后根据称量的结果给出不同的找零?”
说着,江户川乱步转转脑袋,感觉维持这样的姿势很不舒服。
公交刚启动,正是由于惯性止不住往后倾倒的时候,江户川乱步提着挎包歪歪扭扭跑过来了,挨着她坐下。
知花千佳打量直勾勾望来,向她寻求一个肯定的江户川乱步。
和他想要柿种的期待目光一样,天真烂漫。
车窗外天色越发昏沉,眼看着要落雨,衬得绿眸闪耀着翡翠般的光彩。
……真拿他没办法。
知花千佳按下请江户川乱步读读空气的告诫,颔首,“你说的是一种可行性。再比如,硬币的厚度和直径不同,以相同的角度和速度落下,测量它遮挡一束光的时长,会有细微的差别。还可以用专门设计的高频振荡电路检测其金属成分,即铸材。这两种识别方式应用更普遍。”
知花千佳尽量讲得通俗易懂,发现江户川乱步已经对投币箱的工作原理失去兴趣了。
他好奇地看车窗旁一只黄底红屏的按钮,每个座位周围都有,他原本坐定的前排有,后排也有,都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
“那是下车铃。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按下,告诉司机你要下车了。”
“哦。”
江户川乱步偏移视线,瞅她,“我告诉你我闪亮的名字了,你没告诉我你的!因为你的也很闪亮,所以才不觉得我的名字特别闪亮吧,这叫什么来着,感觉对比,对比效应?就像刚刚吃过红豆团子,马上吃巧克力味的柿种,甜的感觉会降低。”
“是对比效应,也称感觉对比。”知花千佳予以肯定。
她有些许意外地回望江户川乱步,缺乏常识,却知道不属于常识、也不在课本教授范畴的知识,比如心理学上的专有名词。刚才推想投币箱的工作原理也很有条理。
“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啦,你叫什么?”江户川乱步问。
“知花千佳。”
“哇……”
江户川乱步不得不信服,“确实闪闪发光。比我更闪闪发光的。”
知花千佳平静地收下这份评价。
正如江户川乱步所言,知花千佳是一个闪闪发光的名字。
和江户川相比,知花并非罕见的姓氏,只是念法有很多种。她的知花不是最常见的一种,但不稀奇。
千佳作为名字很普通,读音也普普通通,一下子就能读对。只是和她同样普通的姓氏放在一起——ChikaChika,知花和千佳的发音相同,都读作chika。父母正是仿照闪闪发光(kirakira)这种叠音词起的,认为这样有一种闪亮、可爱又朗朗上口的感觉。
这个闪亮、可爱又朗朗上口的名字给知花千佳带来了一些困扰。
第一次听说的人都会记住她,包括喜欢点名的老师和她不认识的人;
称呼她姓氏和名字的亲疏关系无法区别,叫她知花、千佳听起来都一样……以至于知花千佳的网名全部使用了196这个数字,这或许是最小的利克瑞尔数。
一个数字,与这个数字逆序翻转的结果进行相加,并反复迭代,绝大部分最终会得到回文数。
例如,这路公交票价是230,加逆序翻转的032,和是正读、反读都一模一样的回文数262。两人一起的票价460,460加064的和为524,524加425的和,949是回文数。
利克瑞尔数,就是经由反复迭代,最终无法得到回文数的数字。
196已由计算机计算到结果超过亿个数位,并继续暴力求解下去,迄今仍未得到回文数。
知花千佳不喜欢,也不讨厌她姓前名后、名前姓后读法都一模一样的名字。
江户川乱步话音刚落,知花千佳收到了变位词先生茶木神太郎的来电。
茶木的读音是chaki,恰好是她的名字读音chika,字母调整顺序能得到的新词语,所以在通讯录的备注是变位词。
通讯录里的联系人,知花千佳全部备注为姓名以外的词语,以防有人窃取她的通讯录信息进行诈骗。
这招很有效,因为失去两年记忆的她,将备注与真人一一对上也花了不少时间。
还有好几个知花千佳翻看邮件往来记录,感觉失忆前相处起来轻松又愉快、但没能和现实接触的人对上号的。
比如,有一个她备注成怪盗基德的。
知花千佳现在还没找到自己这么备注的理由,以及与之对应的人。
茶木神太郎是父亲的大学同学,现任警视厅搜查二课管理官,是专门负责怪盗基德等智能型罪犯的一号人物。
她偶尔会用她的计算才能,帮忙解一些数字密文。
知花千佳接起。
便听得茶木神太郎着急的请求,“小千,你能帮忙看看基德留下的这个文字暗号是什么意思吗?现在本不该麻烦你的,但是好几天了,我手下还是毫无头绪。”
“我可以试试看。只是文字暗号的话,我不一定行。”
“你说不准一定行。总之拜托你先试试看!”
茶木神太郎立刻用line传来了一张圆被等分成十二份的简笔画,每个扇形边沿写着不重复的片假名。
随后是一张照片,是老旧的江古田钟塔。
文字暗号是从钟塔巨大的表盘上抄录下来的。
江户川乱步凑近瞥了一眼,眯起眼睛说:“变位词先生是保育园的孩子王吗?这对三岁以下的孩子来说确实有一点点难度,不过好几天都没人想出来,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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