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横滨旅游的第1天

    晴空万里,突然停止运作的摩天轮上,位于顶端座舱的一名乘客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还是在原地等待救援比较好。

    然后,他就记录起了新想到的可以用在漫画里的梗,以免忘记。

    这个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无动于衷的少年名为五月七日明音,写作5月7日,读作五月七日(Tsuyuri),朋友们都叫他尤里酱(Yuri tyann)。

    “尤里酱!不用担心!已经在抢修了,很快就可以下来了!”个子娇小的佐仓千代仰着头,声嘶力竭地对着摩天轮大喊。

    “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地将这个素材用在漫画里的!”野崎摆出一副包在我身上的姿势,拿着相机。

    佐仓一脸无语地吐槽道:“真是的,这种时候就别想什么漫画了,你看,小御御都已经吓傻……”

    话还没说完,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伴随着热浪吹得摩天轮下的三人表情空白,头发向后飘飞。

    摩天轮爆炸了。

    明音在摩天轮顶端处的座舱里满脸平静。

    或者说,他已经懒得去做惊慌失措或者想办法逃生之类的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他拿出手机,不假思索地按出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喂?是——!这里是安心与信赖的夜斗神,你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妙啊,尤里酱。”

    一个身穿运动服,系着破烂围巾的蓝眼少年一手拿着手机,在座舱里凭空出现。

    “伴音小姐呢?因为忍受不了你的手汗辞职了吗?”

    明音耷拉着因为长年熬夜赶稿显得暗沉无神的眼睛,仿佛这场爆炸带来的剧烈摇晃根本不存在一样,突然开始了日常对话。

    对方听到这话,本来因接到了工作而容光焕发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啊啊啊啊!别提了别提了!夜斗大人我啊,将来一定会拥有奢华无比的神社,供奉不断,到时候那个女人就算跪下来求我想要回到我手下打工,我也不会同意的!”

    “先不提那个,”夜斗突然一脸严肃,“再待下去太危险了,我先带你下去。”

    “不,我暂时没关系的,摩天轮不会很快坍塌,”明音摆了摆手表示拒绝,手指捏着一枚5元硬币递到他面前,“爆炸源在下面,虽然暂时没有波及到座舱,但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爆炸,其他乘客更加危险……”

    “我希望你可以去帮助他们逃离险境。”

    夜斗冰蓝的眼眸注视着他,忽而一手接过硬币,笑了起来。

    “你的愿望,我收到了。”

    这项工作即便没有神器,夜斗也可以独自解决。

    好歹是货真价实的神明。

    在夜斗搜救乘客时,明音重新瘫在了椅子上,感受着座舱的晃动,什么也不想干。

    如果掉下去摔死的话,死相应该会很糟糕吧。说不定骨头还会穿透皮肉捅出来。

    真讨厌啊,光是想想就快吐了。

    而且还会给游乐场的工作人员添麻烦。

    但说实话,对五月七日明音而言,现在多活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就算他消失不见了,这个世界也仍然会继续转动。

    幼时一直放心不下的妹妹是个坚强的孩子,而且很多人都会关照她,现在,她就算是一个人也没有问题了。

    工作方面,虽然他的漫画广受好评,但读者们顶多缅怀他几天,就又会被涌上来的新作品吸引住注意,逐渐淡忘他。

    没有什么事情,是非他不可的。

    因此,他对生的执念很浅。

    特别是在他一直一直非常容易被魑魅魍魉缠住的情况下。

    但他突然想起了和他一起来横滨旅游的那三个朋友。

    他们是高中同学,同年级,从没同过班过,但因为少女漫画结下了不解的孽缘。

    野崎和他一样,是正在月刊少女杂志上连载的漫画家。

    不要问他为什么两个大男人不约而同地都在画少女漫画,这就跟现在少年漫杂志上的高人气作品的作者大多都是女性一个道理。

    佐仓和御子柴担任野崎的助手,总而言之,和野崎一样,是两个非常有个性的笨蛋。

    “诶——?!!您就是赤根尤里(AkaneYuri)老师吗!”佐仓千代激动地双颊泛红,眼睛闪着光,抱着这期杂志踮着脚,“那个、我、我是您的粉丝!!!”

    “哈……”明音没想过会在学校里被认出来,但倒也没觉得尴尬,只是自然而然地接过签名版写上了自己的笔名。

    “佐仓同学,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赤根尤里的?”明音歪了歪头,觉得没有任何暴露的可能。

    “你知道我的名字啊……”佐仓一愣,但还是先解释起来,“野崎君告诉我的,说是赤根老师和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同级生,因为是个外表纤细美丽的不良少年,超显眼。”

    “啊,野崎吗……”明音对野崎描述的特征不置可否,双手抱胸,斜靠在课桌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是他的助手吗。”

    “是的!”佐仓想到了什么,红着面颊捂嘴笑了。

    啊,这孩子喜欢野崎。

    真好懂。

    和佐仓认识之后,不知不觉就和野崎那边的人全都混熟了。

    就是这样,高中毕业的这年春假,有时间的四个人一起来横滨游玩了。

    明音之前就听说过横滨这边的黑色组织很是猖狂,爆破、木仓战事件屡见不鲜,但他也没想到会常见成这样。

    好歹是个著名的旅游城市。

    如果没他在一旁看着的话,就凭他们那种搞笑艺人程度的危机感,指不定会出事。而且,如果他死在这里,也会给朋友们留下不好的回忆。

    那可不行。

    这么想着,就感受到了往一边倾斜而下的腾空感。

    明音把记梗小本子放进防水背包,打开了之前夜斗撬开的厢门。

    凛风吹进来,拂起浅咖色的碎发,露出左耳上的黑色耳钉和耳廓上的两枚黑色耳环,在脑后扎住小辫子的暗红绳结脱落散开,飘向了海面。

    这早就超过十米了吧。跳下去的话,海面就跟坚硬的水泥地面没区别了。

    再等一下,找准时机,跳过去。

    他很擅长豪赌。

    座舱倾倒的速度不断加快,就在支架崩溃坍塌的前一秒,明音脸上不带表情地几步助跑跳向了蔚蓝的海水。

    坠落入水,就这样吐着气泡往下沉,光亮逐渐变得遥远了。

    原来如此,这也是坠落的一种。

    溺死的话,是呛水更痛苦还是不断喝水更痛苦呢?

    但比起这些,更糟糕的是充满海洋的妖怪啊。

    说起来,青春就是这样吧?毫无理由地干一些傻事,比如像这样跳进海里。

    “不不不!你这是哪里人的青春啊?黄泉吗?是黄泉吧?!”

    夜斗满脸惊恐地吐槽,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浮出水面。

    “……谢谢,”明音抹了一下脸上的水渍,“但是,我会游泳的,你没必要特地来救我。”

    “不,你刚刚可是完全没有要游的意思啊……”夜斗带着他往岸边去,“不是还在考虑溺死的问题吗?”

    “…你怎么知道的,好恶心。”他用眼神表示出了嫌弃。

    “看你的眼睛就懂了,你的眼睛比你的嘴能说会道多了。”夜斗看起来很坚强但实际上脆弱的心灵因为这一句“好恶心”受了伤。

    “啊,到了到了。”夜斗把明音拉上岸,接起了电话,马上又换成了一副阳光明媚的表情。

    “你好,这里是什么都干的夜斗神~无论是处理浴室的霉菌还是解决绑架犯都只要5元哦。”

    “那么,尤里酱,下次见!”说完就原地消失了。

    明音暗沉的眼眸凝视着他离开的地方,手指捻起被海水浸湿的刘海。

    好冷啊。

    他正想掏出手机给野崎他们报个平安,就看到游乐场方向,一个穿着沙色外套的红发男人向他跑来。

    对视了一眼,男人把外套脱下来递给了明音,“你冷吗?”

    明音一愣,僵硬地接过了他的好意,“谢谢。”

    因为太过宽大,他干脆直接披着。

    温热的余温,大概就像这人的好心肠一样。

    “我现在在帮忙找人,先走一步……”他继续沿着海岸往前走,没走出几步,突然又顿住了,倒退着走了回来。

    “你就是‘五月七日明音’吗?”他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

    “是的,怎么了吗?”

    “你的朋友拜托我帮忙找你,我因为工作负责清理这边……”后半段说得含糊其辞,明音觉得大概是黑道工作。

    “他们在避难区那里,我带你过去……”他想到了什么,又试探地补充道,“你能自己走吗?”

    “大概没问题……”明音的体力是一般职业漫画家的平均水平。

    这个好心的男人明显不太放心,于是干脆背着他走。

    糟糕,把他背上也沾湿了。

    外套也是,肯定已经一股海水的腥味了。

    呜哇,内疚感攀升,快吐了……

    很好,忍住了。

    逐渐可以看到人群了。

    是因为姿势比较有安全感吗?总感觉很令人安心。

    以前是不是也被谁这样背过呢。

    “尤里酱!”佐仓扑到明音身上,抱着他的腰,泪珠溢了出来。

    “谢谢你啊,这位先生,真是太感谢了!!!”御子柴小臂遮住眼睛,带着哭腔激动地道谢。

    “你没事吧,受伤了吗?你那风一吹就折的小身板……你是被人鱼救上来了吗?”野崎慌乱地在担心奇怪的事情。

    “不不不,怎么可能。”明音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真的很感谢你,外套我洗完还你,可以留个联系方式或碰面地点吗?”

    “不,你愿意要的话拿着就好,或者丢掉也行,都随你。我没做什么,只是把你送到这里而已……”青年表情平淡地叙述着这一事实,“我还有工作,就先告辞了。”

    说着,他穿着里衬的黑色条纹衬衫,跑远了。

    佐仓、野崎、御子柴同时捧着心口感动地泪流满面:

    “真是个好人啊!”

    明音觉得,他是个好人没错,但职业估计不是“好”的那边。

    可能是Mafia吧。

    横滨的Mafia和彭格列那边还真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他们精疲力竭地拖着脚步荡回了旅馆,清洗了一下自己后突然又焕发了无限精力。

    除了瘫在沙发上不想动弹的五月七日明音。

    “呐呐,去这个酒吧吧!离旅馆也不远!”佐仓兴奋地指着手机屏幕上的推荐页面。

    推荐理由排行第一的居然是安全性五星。

    “不,不行。”野崎表情严肃地拒绝。

    “诶,为什么?”佐仓颓了下来。

    “因为……”野崎一边说着,一边从沙发上坐起来,“就算是在这种同人文里,未满20岁的未成年人也是不可以去酒吧的啊!!!”

    “因为这个???”佐仓和御子柴同时吐槽,“而且你刚刚是不是若无其事地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然后,因为过于期待酒吧之旅,御子柴失落地缩在了墙角开起了反省大会。

    明音见状,头枕在靠垫上翻起了资料,“在横滨这边好像规定并没有那么严格,可以出入,只要不当众喝酒就行了。”

    因为这里的酒吧是典型的灰色地带。

    于是他们一起去了Lupin酒吧。

    他们围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每人面前都摆着橙汁或汽水,佐仓用吸管喝着橙汁,好奇地四处张望。

    御子柴过于警惕地四处张望。

    只有野崎和明音非常画风不符地在取得老板同意后四处疯狂拍照。

    拍了个爽后,他们一起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啊,是我吗。”明音用食指指着自己,转动的铅笔笔尖在他这里停下了。

    “大冒险吧。”他可不想玩什么真心话。

    说到这个,那三个人可就来劲了。

    “去问老板‘这个可以续杯吗’?”御子柴一脸害羞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去建议老板在酒吧里安个卫生间!”佐仓表情犀利地双手交叉托着下巴。

    “去对吧台前的那个高个子的男人说,爸!我找你找得好苦啊!”野崎兴奋极了,一看就是想取材。

    明音觉得这三个选项都过于羞耻,他快窒息了。

    最终,经过紧张刺激的抽签环节,他不幸地选中了最羞耻的第三个。

    反正没人认识他,只要立刻解释是真心话大冒险就好了,以后也不会再遇到。

    这么心里安慰着,他硬着头皮走上前搭话了。

    “爸,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坐在吧台前的红发青年长着一张熟悉的面孔。

    今天下午刚刚见过。

    他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显然是吓傻了,手中原本半举着的酒杯脱落,哐叽一声掉在台面上。

    就在明音想要快速地解释这是真心话大冒险的要求时,对方反应了过来,用沉稳的声线开口了。

    “抱歉,我之前都不知道……”他看起来相信了,“你希望我做什么呢?”

    明音什么也不希望他做。

    他只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原地失忆。

    特别是坐在这人旁边的那个笑到肩膀不停耸动的古怪少年。

    露出来的脖颈、手腕、右眼上都缠着绷带。

    都这样了还出来喝酒,一看就是麻烦角色。

    他深吸一口气,用毅力解释了一遍这是真心话大冒险。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长得稍微有点着急的青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

    然后他旁边那人笑得更猖狂了。

    “我出去透透气……”明音身上颓废的丧气更浓重了,有气无力地用拇指指着出口。

    “没事的,别在意!”野崎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别在意个鬼哦!

    他一直脚刚踏出门,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声音。

    “对了,五月七日,”青年扭头冲他说道,“你们回去时最好尽量走大路。”

    “谢谢提醒……”他虚弱地回复。

    可恶!他记得我的名字!

    走出酒吧,他在初春的冰凉夜风中长叹一口气。

    侧过身,就突然看到酒吧招牌的暖橙灯光下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黑糊糊的,看不太清。

    人生经验告诉他,估计不是人类。

    至少不可能是活着的那种。

    走近了几步,总算看清了。

    是一个身着黑色大衣的青年人,左眼处缠绕着雪白的绷带,露出的右眼下方有着厚重的黑眼圈。

    嗯?过劳猝死的吗。

    最近这种死者也真是越来越多了啊。

    而且,总感觉有点眼熟,好像不久前刚刚见过类似的脸。

    这么想着,他向这个应该是幽灵的青年搭话了。

    “你为什么一直待在这里呢?”

    “…不知道……”那人一愣,随即用很轻的声音回答了,“有种很怀念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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