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虽然不可以告诉你本大爷的真名,但你可以称我为‘灯果’(Hika)。”
“光(Hika)?”
“不不不,是写作‘灯火一样的果实’。”
“奇怪的名字…嘶——!”
白蛇顺着手指,在明音反应过来之前,钻进了袖口,一路游走到他的脖颈,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好地方一样,安心地盘住了,远看就像是一个造型别致的颈饰。
“别…别这么突然,我拜托您了……”明音发出了虚弱的声音。
冰凉的鳞片触感还残留在皮肤上,明音自己的正常体温本就是偏低的,但作为变温动物的蛇类却更加冰冷。
令他想起冰冷的死亡。
小蛇舒了一口气,像是泡温泉的老爷爷一样发出谓叹。
“果然还是这个位置最安全舒适啊。”
而织田作总是会有一些和常人不太一样的想法,并且在奇怪的时机说出来。
“灯火一样的果实吗……是指你的眼睛?”
“没错!你很有眼光嘛,人类。”
小蛇眨了眨眼,瞬膜包裹住透红的虹膜,遮盖住尖锐醒目的竖瞳,又缩回去。
“你自己起的名字吗…不,应该是谁给你起的吧。”
“嗯,是别人起的,一个人类的孩子。不过那个人很早以前就死掉了。”
说着这话的灯果,与初印象不同,仿佛是从非常古老的过去投影在此刻的虚像。
也是,祂本来就应该是已经走过了漫长的岁月的。
因为这条蛇不管是说话方式还是外表,都充斥着幼稚的嚣张感,所以明音完全没有“这是个活了很久的妖怪”的实感,只觉得是个很好哄的幼稚鬼。
“虽然人类的一生对我而言本来就是转瞬即逝的,一眨眼就过去了,但是呢,那孩子的人生在我看来实在是太过短暂了…可能是因为结束得太过突然了吧。”
“突然到,我过了将近十年才反应过来,原来如此,那孩子已经死掉了啊。”
祂的自称突然变成了“我”。
白蛇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在感慨一个逝去的朋友,带着对于时间差异的无奈与怀念。
但明音想,大概不是这样的。
祂口中所说的这件事对祂的影响,比祂表现出来的要大得多。
深刻到,无论重复多少次惊蛰与霜降,这个他人为自己起的假名,总是会比真名先一步浮上心头。
友人帐的持有者,可以统领名册上的所有妖怪。
明音知道这种咒术。据他所知,这个术法对灵力强大的人而言使用起来并不困难,但也正因如此,很容易被怀有恶意的家伙利用,酿成大祸,因而被咒术师群体立为禁术。
受到这个咒术制约的妖怪,妖力会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约束,无法使用出全力。
那么,这条自称蛇神大人的弱小白蛇,是不是只是一层薄薄的假象呢?
也许祂真正的样子并非是现在这样柔柔弱弱的。
而祂找上自己是因为,想要打探友人帐的消息。
至少祂是这么说的。
一般而言,从正常的逻辑上去想,应该是想要把自己的名字要回来,解除契约,或者是干脆想要抢夺友人帐,占为己有,才会想要去往友人帐的持有者那里。
但灯果却并没有说,是要去索要回名字,或者抢夺,只是说了想要去友人帐持有者的所在地,具体目的尚且未知。
夏目玲子。
友人帐最初的制作者。
大概,是跟这个人有关。
可是,为什么是找他?
为什么祂会认为,自己一定会帮祂,而不是对身为异族的祂进行攻击呢?
换句话说,这会不会也是那“漩涡”的一环呢?
明音一直抗拒于去思考这件事,但接二连三发生的不同寻常的事情却像是刻意在推着他去思考一样,不完全受自己意志的控制。
这种无法掌握自己状况的感觉并不好,但目前,作为当事人的明音还是觉得,等待。
等待关键的、可以连接起一切的那个线索浮出水面,然后,到时候再思考,到底是紧紧地抓住还是放手。
然后,想到这一步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真的是一直活得不明不白的。
并非是因为从来没有想过要活得明白,而是刻意不想去思考一些就贴在他脚后跟上的东西。
他知道那些是什么了。
比如,身后退半步就是万劫不复的悬崖。
“你应该没有干过什么坏事吧?”明音用食指指腹摸了摸小蛇的脑袋。
“什么?你在怀疑本大爷吗?都跟你说了,本大爷可是非常高贵的……”
“是是,我知道了。”
也许真的就只是他多想了呢。
但是,他也知道,人类划定的善行与恶行对灯果这样的存在没有意义。
妖怪们总是活得随心所欲,是比人类更接近大自然得多的存在。
就像是风,就像是花,就像是静静流淌漫山遍野的溪流。
祂们的行为是没有任何所谓的「道理」可言的,只是奉行自己的准则。
织田作倒觉得,这件事恐怕并没有多复杂,也并没有什么层层伪装之下的恶意,反而非常单纯。
浅色头发的少年肤色苍白的脖颈上,盘绕着一只莹白的小蛇,在食指指腹轻轻地磨蹭祂脑袋上的鳞片时,爬行类带着凉意的眼瞳眯了起来,就好像是熟透的甘美果实流出的汁液,伴着浓稠的夜色中,燃烧着的火堆。
小蛇自己的身躯非常的纤细,鳞片也并不坚硬锐利,但缠绕在少年的脖子上的动作,却刻意松松垮垮的,并没有很贴近,隔着一层距离在汲取体温。
织田作想,如果这条白蛇有着庞大的身躯,大概也会用这个姿势,把祂看中的这个人类一圈一圈地包围在安全区内,环着温暖的火堆入睡吧。
虽然只是毫无来由的直觉,但他此刻站在这里,就是可以感受到一种静静流淌、蔓延开来的情愫,如同漫长时光中的惊鸿一瞥,不知不觉、又那么突然地撕裂了沉睡于地底度过的凛冬,地面上已是初春。
蛇神大人大概,只是来见五月七日的,仅此而已。
友人帐什么的,大概是因为不想把必须保持沉默的秘密宣之于口,而说出的借口罢了。
知道很多事,但也不知道很多事的红发男人用自己的一套处事逻辑思考着非同常理的事物,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和那浆果一般熟红的眼睛对上了。
我会保密的。
他做出了这样的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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