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韫送完顾承之,正要回屋,就看到三婶庞氏从二门过来,眼眶还红肿着,步子有些快,叶韫还未来得及唤,她已经转过月门。
“绿漪,你去打听一下出了什么事。”
“是!”
叶韫刚回到屋里拟定了工作计划,绿漪就回来了,一张小脸气得通红。
“小姐,打听到了,是庞家媳妇不肯归还三夫人存过去的银钱,庞老夫人还说,叶家现在乱得很,让三夫人别随便把自己的钱给了别人,与其拿来填叶家的无底洞,不如放他们那里存着,让他们以后也好有个依仗。”
这话听起来在理得很,但既然是媳妇提出来的,天知道是想独吞还是真的想帮她存着?
叶韫想了想,叫来管家陈萍,“我母亲葬礼的礼单可还在?”
“在的在的!我这就去拿!”听说家交给了这位二姑娘,陈管家对她比以前更加恭敬顺从。
申时初刻,估摸着祖母午觉起来了,叶韫便又去了祖母屋头。
自李家起兵到现在,老夫人头一回睡了个安稳觉,连那些忐忑惶恐不安都忘记了,睁眼,便看到自己的乖孙女坐在榻前,为她轻轻打扇的模样。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叶韫瞧得仔细,祖母睡觉时,呼吸都比以往沉稳。
“看祖母睡得香,不忍心。没啥急事,祖母可以再睡一会儿。”
“已经睡饱了。”
觉睡得好,身体才会好,这是韩平和顾承之一致强调的,现在,他们至少做到了第一步。
老夫人起身,叶韫将自己的打算安排先跟她报备了一翻。
“你要去庄子上?”
“祖母别担心,只是待上几日便可回来。只是在去之前,有个东西必须给各位婶婶看看。”
叶韫拿出了那份礼单。
老夫人一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转头吩咐珊瑚:“叫人把各房请过来。”
刚搬回老宅,又经历那么多变故,昨晚没一个人睡好,此刻瞧得,气色竟不如一个老人家来得足。
五夫人萧氏看了叶韫一眼,心里老大安慰了。
二房一过来,率先拿出了连夜翻箱倒柜凑的银子。
七百两不多不少,刚好凑齐五房两千的关口。
要争最多,她们的的确确争不过,但怎么也得赶上个最少的。
从秦氏和赵姨娘的脸色就看得出来,这七百两大概也差不多快把她们榨干了。
“我们可是连梯己都给交出来了,二姑娘莫嫌少。”秦氏苦着脸道。
连抠门二房都凑齐两千两了,三房顿感压力倍增。
庞氏摸着口袋里那一百两,这就是她今日跑那一趟,亲娘打发她的,但这点她哪里拿得出手?
“我、大概还得等几日才要得回来。”
叶韫没有拆穿她,只道:“多少都是各房的心意,婶婶们也不用为以后担心,每个月月钱还是照旧会发,你们以前怎么来,以后还是怎么来。”
“有、有月钱?”
“当然有,两百多仆人都有,没道理你们没有!月钱数也照旧,夫人三十两,姨娘十五两,姑娘公子二十两。”
两百多仆人每月就要五六百两月钱打底,各房主子算算,三个夫人,三个姨娘,七个公子,九个姑娘,就不算老夫人房里,光这些主子的月钱又要五百两。
不算公中出的吃穿用度,每个月实打实出的月钱就要一千两,这个家怎么撑?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连抠门的秦氏都觉得自己死凑活凑凑出来的七百两银子都变成了鸡毛蒜皮。
可她性子计较,就又忍不住算了一下各房的人头数,现在,人头数最多的是三房,这就说明三房这些个大主子小主子每个月就比其他房拿到的钱多,她心里自然是不平衡的,可回头再算,二房的人数可是比五房要多,再看大房,就一个主子,还是个小姑娘,每月的月钱就只分得到二十两。
其他各房都几百几百的,就她房里二十两……
这一对比,顿时连那些小肚鸡肠的话都吐不出来了。
“韫儿,如今叶家不比以往,月钱并不需要那么多。”五夫人萧氏心疼叶韫这个当家的,月钱能少一点是一点。仆人的少不了,但主子也的的确确不用那么多。
“月钱不能少,但是公中每月出的钱会减少。除了必要的房屋修缮,往来人情外,吃穿用度都从自己的月钱出。所以婶婶们也要看看自己手头的钱不能乱花,必须是实用合用的才置办。”
“是。”
听得她有条不紊地吩咐,长辈们竟然齐齐应了一声,老夫人心里一阵安慰,毫无疑问,短短一天时间,这些媳妇已经对这位二姑娘心悦诚服了。
叶韫又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三千两银子来,“这是接下来三个月的月钱,先存放在祖母这里。如果顺利,书肆的生意三个月内就能见到钱,婶婶们只需要在家里好生照顾好弟弟妹妹,替祖母分忧便好。”
就这个举动,又安抚了人心,至少,三个月内,他们还能安安稳稳当主子。
背后她又给了祖母一千两,以备不时之需,之所以背后给,就是怕其他房会盯着祖母这一千两公中,想方设法往自己屋头挖。
这是常事,也属常理,但她不希望因此而给祖母增加烦恼。
其他人却不知道她的打算,只想着,除掉这三千两,那她手头就剩下一万七千来两银子了,若只是开一间小小的书肆当然够,但要开能养活叶家的书肆,这其中的困难是她们无法想象的。
一时间,惶恐无助的妇人们,就这样心甘情愿被叶韫安排得稳稳当当,妥妥帖帖。
最后叶韫才拿出那份礼单。
“这是我母亲葬礼时,各方亲戚来的什么人和送的什么礼,我觉得,各位婶婶很有必要看看。”
一听这个,众人心里一咯噔。
自己娘家人来的谁送了多少,她们还是清楚的,当时就觉得心寒,现在,当这份礼单明明白白摆到她们面前时,心里头那股寒意再次漫出来。
以前叶家风光时,她们的娘家没少拿好处,如今叶家败落了,竟然连玉衡公主葬礼这么大的事情都如此敷衍。
此刻一看,礼单那叫一个统一,竟然都是一百两银子,来的人不是管家就是母亲身边的嬷嬷,这骚操作像是提前商量好似的。
叶韫将她们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其实,他们这样做也没错。如今叶家情况特殊,各家总还要为自家儿孙前程考虑,叶家这趟浑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敢淌的。就算是单纯为了家族,他们也该这样做。”
众人抬头,这孩子,竟是在安慰她们?只是,你是不是把事情看得太通透了点?
结果叶韫还有更通透的言辞,“无论结亲还是交友,都要讲个门当户对,现在叶家没落了,婶婶们与娘家还是少些往来为好。一则,不能拖娘家人下水,这是为人子女的孝道;二则我们也不用上赶着被人怜悯被人嫌弃,只有我们真正强大起来了,才有资格跟他们平起平坐,我们的话才会有人信有人听。”
这话,像是给叶家颓靡的士气打了一剂强心针,所有人眼里重新看到了光。
强大,叶家会强大起来!
庞氏抬头,看到叶韫十四岁的脸庞,在娘家结上的心结顿时开解了一大半。
待各自散去,庞氏回到自个屋里,想了想,还是跟两个姨娘商量着凑了六百两出来,又叫来大姑娘叶枚,“你把这些给你二妹妹送过去。”
她啊,实在没脸见叶韫。
叶韫也没推辞,当即拿出账本就给记上了。
叶枚好奇看了一眼,她十岁就开始学记账,但却看不懂二妹妹写写画画都是些什么,直到叶韫拿出另一本账本,写明日期、入账多少,来源哪里,她才终于看明白。
“刚才那个……”
“那个是另一种数字写法。”
“我也看过不少书,却不懂这个。”
叶韫笑笑,随口胡诌是在哪本野书上看到的。两姊妹就此闲话半晌,叶枚不敢耽搁叶韫太多时间,临走时问:“二妹妹这里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澄澈的眸子透着满满想要帮忙的谷欠望。
叶枚其实是一个很正统的大家闺秀,性子温和沉静,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你要让她办什么大事,她没法给你办,但若是力所能及的小事,一定会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叶韫不想打击她为家族付出的诚心,想了想道:“长姐若是有空,不防帮我抄一篇《说文解字》。”
叶枚没问为什么,二妹妹要总归是有充足理由的,说出来她可能还未必懂,也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这个时间和精力,她只问:“要什么字体的?”
字体?
叶韫怔愣了一下,随即像想通了什么似得说:“篆书、隶书、楷书都要。”
篆书是孩童启蒙时就会接触到的,虽然时下更流行隶书,抄书先生写得最多的也是隶书,但叶韫办的书肆,不止是随便卖卖书,而是要垄断大周的书市,自然字体全点为好。何况,之前竹简书籍,多是篆书立文,她并不想磨灭了这种书写方式。
话毕又觉得自己要求过多,于是说:“只要篆书也行。”隶书和楷书,她自己写得也还过得去。
叶枚笑了,又有些心疼,二妹妹分明是怕给她增加负担,若她不写,岂不是又要她一个人扛?
“我量力而行。”
叶韫又讲了字体大小间距要求,还给了她一种专门的纸,这种纸提前打了格子,可以规范写作。
末了她又道:“长姐若是有空,让弟弟妹妹们也写起来。”
“好!”
叶枚从这边出来便将消息传了开去,各房接到消息顿时有点懵:二姑娘要开书肆,该不会让她们的孩子当书佣吧?
外面抄书先生多少钱一本来着?
万言长卷便宜的一百钱,贵的也不过五百钱,那岂不是眼睛都要抄瞎才能赚一两银子?
这可不行!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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