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叶韫便出了门。
看到新买却有些陈旧但又绝对符合次等世家规格的马车,她有些哭笑不得。
管家陈萍惴惴不安地立在旁边,叶韫压下嘴角无奈笑意,道了一句:“陈管家想得很周到!“
陈萍这才长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抹了一把冷汗,露出笑容。他其实是担心新当家的姑娘年轻好胜,死撑面子出风头,那对叶家绝对没有丁点好处。
“这就当是叶家以前的马车,不招摇。”
叶韫点头,一只脚刚踏上凳子准备登车,就见巷子那头顾承之骑着马晃悠过来。
叶韫微微眯眼,收回脚,静候他过来。
离得近了,顾承之跃下马,拱手一揖,叶韫低身一福。
“二姑娘这是要出门?”
“要去庄子上待几日,祖母就有劳顾大夫了。”
“分内事。”随手从药箱里拿出两瓶药,“一瓶止血,一瓶跌打损伤,出门在外,有备无患!”
叶韫接过,回头吩咐红罗,“记得给顾大夫准备一盒吃食。”
“是。”
两厢作别,叶韫折身上马车,又转头回来,问:“今日顾大夫为何不坐马车?”
顾承之没料到她竟如此机警,笑答:“因为今日不怕被人看见。”
叶韫心头微动,顾家对叶家避之犹恐不及,今日敢这样堂而皇之过来,这么说,李家人已经知道了。
李正堂和李昰知道祖母病了,却允许顾家来替祖母治病,这或许也能表明他们的立场。
而看到顾家七公子提着药箱来叶家出诊,其他世家又该会有什么立场?
顾承之本不必招摇,但他偏要如此,叶韫觉得,他可能是看着那本《千金方要》的份上故意而为,于是又吩咐红罗:“给顾大夫多准备一盒吃食,顾太医和顾夫人可能也会喜欢。”
顾承之:……
你一盒吃食就能谢得了我这么大的人情?太会讨便宜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叶韫再矮身一福作别,马车终于驶出叶家所在的巷子,拐进朱雀大街,朝城外驶去。
今日朱雀大街上车马分外多,而且都是出城的,更奇怪的是,当叶家马车行过来时,这些人不动声色地自动让道,没让叶韫堵着一分。
城门处也查得很严,叶家马车毫无疑问被拦了下来,一个士兵冷着脸,做出公事公办模样,上前问话:“姓名?住址?出城为何事……”
“叶家叶韫……”
叶韫?
那士兵仔细一瞧,这不是玉衡公主的女儿吗?他怎么能拦她?
这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原地,脸都端瘫了。
这时另一个军士模样的走过来,一挥手,让其他士兵退下,这才冲叶韫躬身一揖,“在下赵程……”顿了一下补充,“赵合之弟。”
诏狱的赵合?
叶韫看了一眼他的装扮,“原来是赵上士,失敬!”
“二姑娘叫我赵程就好,今日擎天军返乡,城门是以查得严一些,二姑娘莫怪。”
“擎天军返乡?”
“是啊。如今天下大定,朝廷改革军制,重建十六卫,将羽林卫、城防军和擎天军融合进去,擎天军只留下五万人在京都效力,其他人被恩准返乡,置田养老。”
按府兵制,十六卫都是番上执勤,番下回地方镇守,擎天军却是直接返乡置田养老。
能卸下钢盔铁甲,回乡与家人团聚,朝廷还置田养老,这是大恩,但是……
新朝初定,就解散了擎天军,这怕是要故意卸了李昰的兵权吧?
果然功高盖主,无论哪朝哪代都是不能善终的。
只是,那个敢在城门口,当众斩杀奸佞的人,竟然真的就这样任人宰割?
出了城门,外面的人更多,叶韫远远看见一人骑在马上,每个离去的将士都冲他一揖,这才踏上回乡路。
毫无疑问,那个人就是李昰。
依然俊朗的面孔,在夏日阳光下却透着冷瑟。他的脸上由始至终没什么表情,但作为擎天军最高统率,作为尊贵的豫王殿下,他顶着炎炎烈日,目送曾经与他浴血奋战的每一个人。
叶韫看着,心头冒出一股莫名滋味。
李昰像感应到她的视线,转头看来,四目交望,谁都没有说话。
正在叶韫准备离开时,李昰策马过来,端坐马头,挡住了投照在她身上的炽热阳光。
“要出城?”
“嗯。”
无话。
半晌,
“豫王就这样让擎天军散了?”
这话问得逾越,但叶韫不得不问,她不在乎李家人怎么内讧,但她在意如果李昰或者李正堂守不住皇位,其他人上位,叶家会面临什么?她一点不觉得其他人会比这两位宽容。
“天下太平,载誉归田,这是他们应得的。”
叶韫恍神,是啊,仗都打完了,是该解甲归田,赡养父母,共享天伦。
微微颔首,算是作别,车夫驱车离开。
李昰目送他们跑出好远,才吩咐白慕:“派人暗中跟着。”
“是!”
叶韫抵达庄子,已过了午时,前院几乎被清空,堆满了刚从后山砍来的竹子。
秦展见得她过来,立刻放下手头活迎上来,“小姐,这些可够?”
叶韫摇头:“以后,大概每天都会需要这么多,如果我们后山的不够,可以再去收一些。”
秦展很是吃惊,他这里好说也该有上千斤的竹子了吧,竟然以后每天都要这么多?
“小姐,能否问一下,您要这么多竹子来做什么?”
叶韫递给他一本小册子,小册子上勾勾画画,说得清楚明白。
“造、造纸?”秦展惊愕难当,二姑娘竟然是要造纸!
叶韫点头:“我要把这个庄子改成造纸坊,麻烦秦叔安排下人手,里里外外每道工序,你分拨一下。”
秦展还没从惊愕中缓过来,“小姐,竹子能造纸?”他没听错吧?
“小姐说能造自然是能造的!”绿漪都看不下去了,竟然怀疑他们家姑娘的决策!
秦展这才意识到自己冒失了,赶紧躬身一揖,叶韫免了他的礼,道:“只要按我说的做,自然就能造出来,秦叔放心。”
秦展抹了一把汗,他不是不放心,而是太过震惊,若竹子能造纸,那还要麻跟树皮来做什么?
一亩地的麻和树皮,单从产量上完全没办法跟竹子相提并论,也就因为原料相对缺乏,才会杂七杂八加其他的渣滓进去,这便直接拉低了纸的质量,又直接导致高质量的纸价格居高难下。就如他们家老爷办公用的高级皮纸,从蜀州翻山越岭而来,给皇室和朝廷专用,外面有钱都买不到,偶尔流落一些出来,都是论张卖。
他还记得流云阁里拍卖过几次,最贵的一次一张五尺见方未裁剪的卖到了二十两银子。
是的,你没听错,单单一张纸,卖到了二十两银子!
虽然这有公子们挥霍无度的恶劣作风在,但也足可以说明纸在文人墨客心中的地位和分量。
如果二姑娘真能造出纸来,叶家以后吃穿还用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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