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053

    “咱俩多久没见了, 一眨眼连云孟都长成了少年。”赵珍青拍拍陈夫子的胳膊,一时间有太多的话想跟老友说,最后凝聚到嘴边只成了一句感慨, “这些年你怎么样”

    当初陈夫子决定回莲花县的时候,她们甚是惋惜。

    京城那般繁华,满眼都是机会, 寒门学子是削尖了脑袋才挤进去,结果她却说放下就放下, 这种魄力, 不是谁都有的。

    可如今时隔多年再见,看着陈夫子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容颜,赵珍青又羡慕起来。

    “小地方, 看着悠闲其实琐事也多, 但跟京城比起来, 还算平静,烦心事也少。”陈夫子问赵珍青,“你们在京城如何老师近年身体可好”

    这两年师徒两人通信, 全是报喜不报忧, 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从京城来的赵珍青, 陈夫子可不得好好问问。

    “老师身体不如以前了,你也知道, 毕竟年龄摆在那儿。”赵珍青略显犹豫, 最终还是拍拍陈夫子的手, 说, “若是有时间, 便回去看看吧。她心里惦记着你, 我们几个这次出来做帘官, 她都叮嘱了一番,说见到你谁都不许提她身体的事儿,免得你跟阿荣挂念。”

    阿荣便是陈夫子的夫郎,陈云孟的爹爹,同时也是两人恩师的侄儿,叔侄两人关系自幼亲厚。

    听赵珍青这么说,陈夫子便知道老师身体这两年怕是不太好了。

    “我回去跟阿荣商量一下。”陈夫子沉默了片刻,哑声说,“是该回去看看老师了。”

    这次要是不去,下次再回去可能见到的就是副棺柩。

    提到这个话题,两人间的气氛略显沉重压抑,还是白县令领人过来转移了注意力,指着跟前的贺眠李绫和沈蓉笙说,“这就是咱们莲花县今年新进的三位举人。”

    “都这般年轻,真是前途无量啊。”赵珍青看着她们三人,甚是高兴,不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就多说了两句提点的话。

    申夫子跟陈夫子都是自家夫子,自然不会在这种场合拘着她们,尤其是申夫子,更是直接明示几人,“白县令设宴定会用果酒招待,白家果酒在市面上可是无价的,都快去尝尝吧。”

    陈夫子皱皱眉,跟着补充叮嘱,“莫要贪杯,少喝些,尤其是云孟。”

    “我知道啦。”陈云孟杏眼弯弯,俏皮的吐吐舌头,跟赵珍青虚虚行了一礼,就迫不及待的追上前面三人。

    “你瞧瞧他,哪里像个男子样”陈夫子摇摇头,目露无奈。

    赵珍青跟申夫子倒是劝她,“男孩子活泼些也没什么不好的。”

    看着已经出落成少年模样的陈云孟,再看看旁边三位年轻的举人,赵珍青举起酒盅跟陈夫子碰了碰,揶揄的笑着问她,“云孟也不小了,可有想过给他说个什么样的妻主”

    她这意思很明显,暗示陈夫子可以从这三人里面挑一个给陈云孟当妻主。都是自己的学生,也放心。

    陈夫子顺着她的目光朝那边看过去,就看见陈云孟举着酒杯要李绫给他倒酒,倒少了还要噘嘴。

    她跟夫郎也不是没想过这事。

    只是云孟性格开朗活泼,像女孩一样,平时跟女学子相处惯了,没有半分娇羞拘谨,以至于跟谁关系都不错,也看不出到底喜欢谁。

    赵珍青指着给陈云孟倒酒的那个,“我瞧着她倒是不错,都是自己的学生,正好挑个知根知底的把云孟许出去,这样将来也放心。”

    她指的那个正是李绫。

    李绫跟陈云孟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弟,两人都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那个呢” 赵珍青又指向说话温柔带笑的沈蓉笙。

    “这孩子倒是刻苦,功课也认真。”陈夫子笑了下,抬起下巴示意旁边的贺眠,“你怎么没指她”

    这三人在鹿鸣书院里都极为出色,但要是比起容貌,贺眠其实才是最出彩的那个。

    “她跟云孟不合适。”赵珍青说,“你看,云孟跟身边两人都说了话,唯独没理她。”

    要么是喜欢,故意不理她引起对方的注意力。要么是讨厌,这才懒得同她说话。

    以陈云孟的性格,应当是后者。

    陈云孟其实也想跟贺眠说话,只是因为上次蹴鞠的那事,他心里对贺眠莫名有些畏惧,每次想上前跟她说话的时候都会想起来那只擦着自己脸颊飞过的球。

    若是再偏一分,那球就砸在了他脸上。

    陈云孟能清晰的感觉到贺眠那一脚就是冲着他来的,所以这些日子轻易都不过去招惹她,只敢跟沈蓉笙和李绫说话。

    “那孩子是童试的案首。”陈夫子看向赵珍青,“我跟老申都以为她今年不会中,谁想她倒是争气,挂在了桂榜的尾巴上。”

    她这么一说赵珍青倒是微微惊诧,“既是童试的案首,为何堪堪考上举人”

    这事白县令最有发言权,她让主簿把贺眠的卷子拿过来给赵珍青看,免得旁人说自己阅卷不公。

    “字虽丑了些,但内容颇有灵气,堪得案首。”赵珍青扫了一遍,点头夸赞,“不错,不错。”

    申夫子笑着说,“这孩子跟别人不一样,今年年初才开窍,底子不扎实,靠那股子灵气得个案首还行,真要是考起乡试来,还是李绫沈蓉笙这些功底扎实的学子更有把握。”

    才开窍

    赵珍青看向自己坐在桌子边的贺眠,有些难以置信。

    这三个孩子都不错,她劝陈夫子仔细挑选,趁早给自己儿子留一个。再说娶了陈云孟对方也不吃亏,陈夫子在京中又不是没有人脉关系,她靠着陈夫子,也能少奋斗好几年。

    陈夫子摆摆手,示意先不说这些,举着酒杯跟申夫子和赵珍青聊起了别的事情。

    刚才赵珍青说替陈云孟选妻主的时候,白县令就捏了一把汗,生怕挑中了贺眠。

    这块璞玉,她私心里还是想留给自家儿子。

    白县令让人去把白殷殷叫出来,他刚才就露了个脸就又回去了,像什么样子,“席上就陈公子一个男子,让殷殷出来陪陪他,再说她们几个都是鹿鸣书院的,聚在一起也有话聊。”

    跟别人可以没话聊,但跟贺眠可以有。

    白殷殷出来的时候明显情绪不高,先跟赵珍青和两位夫子见过礼后,才被母亲用眼神催促着往贺眠那边走。

    他上次分明已经跟母亲把话挑的明明白白,说他对贺眠没那个意思,偏偏母亲还不死心。

    白殷殷不喜欢贺眠这样的女人,尤其是她身边还总是跟着个牙尖嘴利最会装柔弱的林芽。

    比起贺眠,白殷殷倒是喜欢沈蓉笙那样的。他眸光转动,正好看见端着果酒跟陈云孟说话的沈蓉笙,她气质温文尔雅,耐心十足,笑起来的时候总是让人如沐春风。

    再看看贺眠,就知道吃喝。

    白殷殷自我安慰,能让自己母亲赞不绝口的人,应该有她的优点。许是自己先前狭隘了呢,只看见贺眠不好的一面。

    作为莲花县最有才气的男子,自己不应该这么片面的看人,而应该多了解两次,哪怕不喜欢,也不能对她有所偏见。

    白殷殷过来的时候,贺眠正在小口抿果酒,抿一口眼睛亮起一分。

    申夫子说的不错,这酒果真一绝

    也不知道白县令是从哪儿弄来的,特别清甜,果味十足,酒气很淡。

    再配合着面前小碟里的桂花糕,的确别有一番味道。

    贺眠啧了一声,再次后悔芽芽没能过来。这玩意她都是第一次尝到,芽芽肯定也没见过。

    “贺眠,你怎么自己坐在这儿”白殷殷拿出尽地主之谊的姿态,毕竟这衙门就是他家,他看贺眠独自一人,过来寒暄两句打个招呼也很正常。

    贺眠听见声音疑惑的扭头看他,又左右环视一圈,纳闷道,“我难道不应该坐在这儿吗”

    她是新进举人,这是鹿鸣宴,她不坐在这儿,难道要坐在桌子底下

    知道母亲在远处偷偷看向这边,白殷殷深吸了一口气,确保自己能够心平气和的继续跟贺眠说话。

    “我是问你怎么不跟她们说话,”白殷殷看向沈蓉笙她们。

    贺眠眨巴眼睛,这事不是很明显吗自己不跟她们说话,当然是因为跟她们无话可说啊

    白殷殷显然不能理解,皱眉轻声说,“为何别人都有朋友,就你没有人还是应该多交朋友才是,要是其他人不理你,你就反思一下你是不是做了她们不喜欢的事情,及时改正,这样她们才愿意理你。”

    贺眠被这三观震惊的目瞪口呆,端着酒杯扭头看向白殷殷。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方垂眸倾听,一方抬头微笑,在外人看来男貌女才,格外和谐。

    白县令欣慰极了,跟旁边的心腹主簿说,“殷殷就是口不对心,我就说贺眠是个好孩子,只要多了解了解定会喜欢她。你瞧瞧,这两人站在一起多般配啊。”

    看着远处的两个孩子,白县令心里已经在挑选合适的日子上门跟贺母说这事了。

    就在白县令算完今年所剩不多的好日子后,再抬头时就看见白殷殷气的捂着胸口扭头走了。

    走,走了

    怎么回事啊

    其实贺眠也没说什么,就是用白殷殷的话又反问了他一遍,“照你这个说法,我不喜欢你,你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你做了什么让我讨厌的事情你要是不及时改正,那就是你的错。”

    白殷殷怔怔的睁大眼睛,她凭什么对自己指手画脚

    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过来

    这要是沈蓉笙,绝对不会说出这样讨人嫌的话。

    他扭头看向远处的母亲,表示自己刚才已经了解过贺眠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了解一辈子,他俩也不合适。

    白县令看着朝沈蓉笙走过去的儿子,略微叹息一声,心里格外遗憾。

    要她这个当母亲的看来,比起沈蓉笙这样温柔不懂拒绝的人,她更欣赏贺眠的有话直说,这样的人哪怕将来出去,殷殷自己守在后院中也会放心。

    可惜了,没这个缘分。

    鹿鸣宴进行到下午才结束,贺母晚上回来,贺眠跟夫子请了两天的假然后直接回了贺府。

    贺眠临走之前,去找了趟白县令。

    白县令看着面前贺眠微微泛红的脸,心里本来已经熄灭的小火苗又蹭蹭蹭的燃了起来。

    难不成贺眠对殷殷有意思

    瞧这害羞局促的模样。

    “有何事尽管说,我肯定帮你。”白县令暗自决定,只要贺眠开口,她就替殷殷把这事先给定下

    “真的”贺眠眼睛一亮,“那我可就直说了。”

    贺眠顶着白县令鼓励的视线,笑着开口,“您那果酒哪儿买的我也想买点带回去给芽芽尝尝,他今天没能过来,喝不到。”

    白县令,“”

    感情你脸上的红色是果酒喝多了

    白县令仿佛看见心里那簇本就微弱的小火苗,被贺眠兜头倒下的一盆冷水浇灭的干干净净,半点火星都不留。

    贺眠酒量还行,就是容易上脸,说到底果酒酒精含量再低那也是酒,她自己坐那儿喝了一小壶,这会儿才显得脸色微醺。

    这酒是白县令夫郎自己酿的,用来招待贵客,这会儿她对两人的亲事彻底死心,也没心情多说什么,直接让人去后面取了一小壶让贺眠带回去。

    马车将贺眠送到贺府门口,她直接从车上跳下来朝云绿院跑过去,想给芽芽尝尝这果酒。

    每次得了什么新鲜玩意,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她头一个想到的都是芽芽。他有没有见过,他有没有尝过,他要是也在该多好。

    云绿院就在眼前,贺眠却慢慢停下脚步。她怔怔的看着那个熟悉的小院,握紧手里的那一小壶酒。

    许是酒已经醒了,她这会儿觉得刚才脸色的热意顺着呼吸蔓延到了心底,像是泡在温水里,整颗心都是柔软的。

    “芽芽。”贺眠抬手敲小院的门。

    林芽就在院子里,之前种的那些花到了秋季多数都凋零了,只剩下冷清萧瑟的花骨朵。

    他趁着今日有空,便带着绿雪去移栽了几株菊花。

    这会儿听见动静起身过来,看见是贺眠回来了,漂亮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你干什么呢”贺眠进来,看着林芽手上的泥土,“怎么弄的到处都是泥。”

    “芽儿问叔父要了两盆秋菊,正想着种在这院子里。”林芽歪头看着贺眠微醺的脸,眼里全是笑,摊开白嫩的掌心,给她看上面的泥,像是不介意的说,“姐姐知道的,芽儿不太会弄这些,这才笨手笨脚。”

    他小脸明亮,“但姐姐你看,芽儿种了菊花,这样只要姐姐过来云绿院,就能看到花了。”

    贺眠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果然看到几株颜色不同的菊花。

    好看是好看,但味道不好闻。贺眠忍着没说,毕竟林芽眼巴巴的看着她呢。

    “你先别弄了,我给你带了好喝的。”贺眠满脸邀功的抬手给他看手里的果酒,“味道特别甜,我就问白县令要了一小瓶带回来给你尝尝。”

    特意给他带回来的吗

    林芽微微怔住,心里像是被人用柔软的指腹轻轻蹭了一下,又软又麻。他眼睫煽动轻声问,“只有芽儿有吗还是给叔父也带了。”

    叔、父

    对呀她怎么把她爹给忘了

    贺父没事也爱抿两口小酒啊。

    贺眠猛的回神,彻底醒酒,眨巴两下眼睛,眼神飘忽不定。

    “太少了,就够一个人喝的。”贺眠心虚的嘀咕一声,低头将木塞拔掉,壶中清甜香味溢出。

    她抬头看林芽,“你快尝尝。”

    “真的不辣吗”林芽眸光闪烁,故意轻蹙眉头说,“芽儿可听说酒的味道特别辛辣。”

    “就说你没尝过吧,”贺眠得意起来,庆幸给芽芽带了,“这个特别甜。”

    她低头轻轻抿了一小口,没敢多喝,“你看,一点都不辣,特别甜。”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林芽巴掌大的小脸在自己面前忽然放大,贴了上来。

    贺眠,“”

    林芽趁贺眠将酒壶从嘴边拿开的那一瞬间,忽然两只手张开,踮脚闭上眼睛朝她湿润的唇瓣亲了一下。

    贺眠顿时僵在原地,眼睛睁大。

    林芽慢慢退回去,舔了舔嘴唇,脸色比喝了酒的贺眠还要红,轻声说,“果然好甜。”

    贺眠怔怔的看着林芽,他红着脸低头抠自己掌心里的泥,眼睫像只振翅的黑色蝴蝶,不停的煽动,跟刚才二话不说上来就亲的他好像不是一个人。

    贺眠抬手摸着自己的嘴唇,心跳声鼓动耳膜,整个人跟失忆了一样脑子一片空白。

    艹

    她跟芽芽刚才,亲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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