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目光,顾瑾向上看去,看清楚是谁后,眉头一皱,将脸转了过去。
今天不想搭理这人。
叶辰继续向下走,离得近了才闻到一股烟味。
视线下移,靠着栏杆的人手指中夹着一根即将燃尽的香烟,浅淡的烟雾徐徐地向天空飘去。
烟的主人表情冷淡,五官在薄雾中看不清晰,带着一种朦胧的美感。
等到两人站在了同一层时,叶辰与顾瑾面对面,不,是他单方面的面对,对面的人明摆着不想看他。
但是,叶辰还是得做一件事。
他走进一步,两人的身体开始挨近。
“?喂。”
“喂,你干嘛!”
顾瑾本能地往后靠了靠,可惜后面只有坚固的栏杆,完美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抬起手,想将人往后推,下一秒,抬起的手被握住了。
握着他手的人神情一如既往,没有被他的态度所扰,依然笑意温和,眼神中却透着认真的光芒。
顾瑾顿了顿,动作停住,张开嘴,“你……”
下一秒,自己指间的烟被拿走了。
叶辰一脸义正辞严,“吸烟有害健康。”
他丝毫没觉得自己刚才的动作有什么不对,看到顾瑾的脸色更差了后,内心表示很理解。
突然被人把烟拿走,照顾瑾的脾气是肯定会生气的。
顾瑾捏着拳头的手咔咔作响,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他眼神扫过叶辰,看见叶辰将烟头熄灭,扔进了垃圾箱里。
转过身,没再理对方。
雨后的风吹过脸颊,让他的精神清醒了许多。
他来找大哥,前台说顾缘在上面跟人谈话,他就歇了心思,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转身就想走,结果正好碰上下雨。
他就先随便找了个会客室待了会。
他不喜欢雷雨天。
非常不喜欢。
母亲抛弃他的时候,是雷雨天。
小时候被绑架的那天,也下了好大的雨。
他眯着眼,看见天空上盘旋着几只鸟,鸟们成群结队,几秒后它们又再次飞走,去往了新的地方。
但有一只被落下了,它奋力地扑闪着翅膀,紧追向大部队。
距离并不远,它成功地追上了。
记忆中,4岁时,母亲将他放在了某个十字路口,母亲的脸已模糊不清,只记得她对他说,“乖孩子,妈妈去买一些东西,你在这里等我。”
那天的母亲是难得的温柔,他不想让对方不高兴,便听话地点了点头。
小孩子也许都有着某种直觉,有些事情他们虽然不能理解,却能感知出来。
当天色变为黄昏,再变为黑夜。
当太阳落下,当月亮升起。
当乌云密布,当大雨倾盆。
他意识到,母亲不会回来了。
或许是几天,又或许是几个月,又或许是永远。
年幼的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无数的疑问混合着雨水窜进了脑海,疑问繁多,雨水冰凉。
问题过多,以至于他思考不了,最终只有三个字剩下。
——为什么?
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的雷雨天,他的心中都会冒出这三个字。
年幼的他不懂,那么,现在的他懂了吗。
如果,在母亲背对他转过身时,年幼的他也能像那只鸟一样追过去,是不是就会追上?
但万事没有如果。
即使他知道追上去也没用。
·
雨停了后,他就准备回家了,反正等大哥回来再说也一样,他走向楼梯,下楼下到一半抽了根烟,然后就看见了死对头从楼上下来。
那瞬间他意识到了跟大哥谈话的人是谁。
晦气。
下次出门真应该看看黄历。
顾瑾发呆的时候,叶辰也没有走,而是靠在楼梯旁。
或许是刚刚与顾缘谈话的原因,看到顾瑾,他心里总会升起一些复杂的情绪。
沉默的时候,叶辰嘴角不再带有笑意,眼神中始终隐藏的锋芒微露,身上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势。
回过神的时候,只见顾瑾表情恢复了冷淡,情绪不高的样子。他低头看了看表,便继续往下走。
叶辰没有说话,也跟着下楼梯。
两个人之间隔着三层阶梯,过了几分钟后。
顾瑾:“你干嘛跟着我。”
叶辰:“要想下楼,只能走这个楼梯。”
顾瑾:“……”行吧。
又几分钟后。
顾瑾:“你干嘛离我那么近。”
叶辰:“?”他手指向下,向对方表明两人之间可是隔着三个阶梯,并不符合对于“近”的定义。
顾瑾:“……”他将手张开,露出完整的五根手指。手指修长有力,带有种力量感。
叶辰:“?”
顾瑾:“五节。”
在顾瑾的视角中,死对头笑容无奈,又带有一丝纵容,真的往上走了两节。
感觉更生气了怎么回事。
又过了几分钟。
顾瑾刚想说话,就听见一声“不要再无理取闹了。”语气就像在哄幼儿园的小孩子。
拳头硬了.jpg。
两个人就这么走着,楼梯很长,现在还剩下三分之一。
到了转角处的时候,顾瑾停住了。
叶辰也顺势停住,从上面往下看,他没有恐高症,可是这么看,长长的楼梯好似吞人的巨兽,张着嘴等谁掉入陷阱。
身前的人神色怔了怔,叶辰眉头微皱,张开嘴,想问对方怎么了,下一秒就发现顾瑾落下的脚没放稳,整个身体开始向前倾倒。
那一瞬间,走马灯般的回忆从叶辰脑中一掠而过。
他的母亲是跳楼而死的。
在这个瞬间,时间恍如在他面前静止,画面中的颜色逐渐褪去,画中人的动作被手动放慢,有鲜血从画的四处开始蔓延。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他伸手拉住了顾瑾的手。
力气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大。
“……”
“……叶辰?”
“你他/妈想握到什么时候?”
叶辰回神,发现冷汗早已浸湿后背,他佯装镇定,将手收了回去。
“我刚才看你没有站稳,就拉了你一把。”
顾瑾没有回答,一会后才答道,“刚才是意外,”他看着下面,声音沙哑,“反正也摔不死。”
每层楼梯之间都有一小片空地作为衔接处,确实如顾瑾所说,掉下去,一般的话并不会有生命危险。
叶辰听见,眉头皱起,他提醒对方,“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眼见对方不当回事,叶辰刚刚压抑下去的情绪再次突破限制,他的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翻涌。
他将手紧握成拳,指甲陷进肉里,才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脑海中已经自动组成了一系列回应,其中还有结合对方病情的。
从其中选择了他认为此时最有说服力的一套说辞,刚想说出口,就看到顾瑾扫了他一眼。
对方将手插进兜里,语气仍然是无所谓的,但是却回了句,“我知道了。”
同时,嘴角勾起了一个极具个人色彩的笑容,“但我得澄清一下,极限运动老子都常玩,还怕这几层楼梯?”
一阵风猛地刮起,吹乱了说话的男人的头发和衣襟,但男人嘴角的笑容却始终没有消失,反而咧的更开。
嚣张恣意。
无所畏惧。
叶辰笑了,直到刚刚,他的视野中才重新恢复该有的色彩。
其中,顾瑾身上的颜色鲜艳的要命。
有些人的痛苦像是小小的刀口,会时不时地疼几下。
有些人的痛苦则像是被刀狠狠划过,会不时地有鲜血流出。
而有些人的痛苦则从产生的那一刻起,便裸露在外,从里面不断地渗出血液,永远没有愈合的那一天。
有些人的伤口虽小,主人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道伤。
有些人的伤口虽大,主人却从没打算让人发现。
叶辰眼角微弯,握了握拳,感受了下手心中被掐出的痕迹,便跟着人再次往下走。
他意识到,对于顾瑾来说,伤口再疼,他也只会停下来,等一会,等到自己可以忍受的程度时,便继续向前走。
他不需要外人的同情,也不需要别人的过度好心。
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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