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书警惕性极高,青色光球一动,他便猛地朝青色光球移动的方向看去,随时准备追上去。
没想转头一看,却见那青色光球急急冲向云尘。
思及先前探查云尘身体时发现的异常,江望书皱起眉来,心中有了几分猜测,动作却半点迟缓没有,跟着光球便扑向云尘。
云尘动作也不算慢,右脚急急后撤一步,刚要避开光球,却是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就是这么一瞬间,江望书赶到云尘跟前拦住光球,却没想直接被光球的灵力波动震开,整个人摔在了青玉床上。
虽说江望书感觉不到痛,可如此重地摔下去,还是明显感觉得到五脏六腑被震得难受。
定住了云尘,青色光球旁若无人地钻入云尘的身体,只一瞬间,云尘便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他瞪大了眼,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江望书也是思绪万千,想起云尘那并不需要许多灵力就能维持修炼的身体,皱起眉来,心说这不会就是碎云珠吧?
竟是巧到如此地步,无意中被那散修推进来的地方,却是那碎云珠所在。
若真的是碎云珠,外边那些修士怕是要急红了眼。
见已经钻入云尘的身体,江望书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只神色有些凝重地坐起身来,刚要站起来与面前的云尘说什么,却是眼前一黑。
糟了……
就知道存放碎云珠的地方不会那么简单。
这感觉,怕是被拉进幻境了……
失去意识之前,江望书感觉到脑中原本模糊的碎片化记忆突然清晰了起来。
想是受了碎云珠影响。
江望书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来不及多想,便陷入了幻境之中。
巍巍皇城,重重宫阙。
御书房内,御案前的年轻帝王一身仙鹤织银玄色直裰,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紧盯着眼前人。
本是柔和漂亮的眼,却被眼中锐意所遮掩,叫这眉眼,这整张脸看起来极具攻击性。
像是身上所绣仙鹤,随时准备扑上来啄了人的眼睛。
“太傅自朕当太子之时便是朕的老师,太傅的意思,朕自然不敢轻易驳了。”这声音带着几分温润,可若是细听,却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此乃先帝遗愿,若陛下能顺着先帝爷的意思来,自是再好不过。”
年轻帝王眼前之人正是当今帝师,说话的声音难掩张扬,一身绯袍往帝王面前一站,那气势是半分不逊于年轻帝王。
帝王脸上一沉,面上仿佛不生气的模样,甚至还笑出声来。
“太傅就这么急着让师弟进宫吗?”帝王的尾音带着几分颤抖,听得出来,虽说是在笑,可年轻帝王却还是心中不快的。
“按规矩,祁玉还当不得陛下一句师弟。”帝师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按着规矩回答。
见对方看都不肯看自己,年轻帝王嗤笑一声,骂道:“江望书,你有胆子屡次逼我召祁玉入宫,没胆子回答我的问题吗?”
“虽说臣不大重规矩,可陛下是皇帝,还是该自称朕的。”江望书还是没看他,甚至将头压得更低了些。
这年轻的帝王,正是云尘。
“好,朕是皇帝,那你抬起头来看着朕,回答朕的问题。”云尘不怒反笑。
“陛下天颜怎可随意窥视。”江望书依然不肯看他。
云尘站起身来,一手撑在御案上,身子越过御案,另一手直接捏住江望书的下巴尖,强迫他看向自己。
江望书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却在抬手之前死死按捺住将人推开的冲动,声音冷了几分,开口劝道:“君臣有别,陛下还是自重的好。”
“你我是君臣,朕与师弟就不是君臣了吗?”云尘冷眼看他,眼中怒火被强行压了下去。
江望书与云尘对视着,他方才突然一阵恍惚,看着眼前的云尘,记不清对方为什么坐在那儿,可没一会又想起来。
他是帝师,曾经是太子太傅,如今是太傅,带了云尘许多年,门下还有个徒弟,叫祁玉。
先帝去之前,为稳住朝中两党,特意让江望书想法子叫云尘召清流派官员家中儿女入宫,以平衡两党。而身为清流之首祁阁老的儿子祁玉,自是江望书首选。
祁玉是自己的徒弟,知根知底,又颇得先帝喜欢,更有钦天监所言天命之子。
让祁玉入宫,是最好不过的。
江望书是这么想的,可云尘不这么想。
云尘是嫡子,甚至是唯一的儿子,没有兄弟姐妹,什么都是独一份,人人都捧着他,这才叫他养得有些叛逆。
江望书也是清流一派,在仕林中颇有名望,人人都想拜他为师,云尘自然也想。
好不容易如愿以偿,却得知那祁阁老的儿子祁玉不费功夫便拜了江望书为师。
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别人随随便便就能得到,还是不如自己的人,云尘天之骄子,头一回受此打击,如何受得了。
遂他一直与这个师弟不对付,在江望书面前甚至有几分争宠的味道。
江望书一直都知道,可只当是少年不懂事打打闹闹,也没当回事。
直到他向云尘提起之前,他心中都没有将二人那点过节放在心上。
可他提起之后,却是没想到云尘竟会如此抗拒。
抗拒到撕去自己平日里温润仁善的皮囊,叫江望书看到他的冷冽狠绝。
张牙舞爪地,向昔日师长展示自己的獠牙。
这下可打了江望书一个措手不及,可他没有开口说放弃,也没开口逼迫皇帝。
只在皇帝将自己喊过去的时候,偶尔透露自己的坚持。
都说帝师江望书入仕前最为潇洒,饮酒醉卧高谈天下事。
可自从成了帝师,他却是收敛了许多锋芒。
嚣张也不是蠢,在皇帝面前出言不逊,怕是要掉脑袋的。
“太傅急着送清流一派的人入宫,怎么不把自己送进来?”
云尘这些话,不仅将江望书的思绪从回忆中拖了回来,还给了他这样当头一棒。
什么叫把自己送进来?
江望书眯起眼来,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云尘了。
“朕是君,太傅是臣,朕的话太傅也不听了吗?”云尘那双眼透露着近乎偏执的感情,那感情炽热,像云尘捧到他面前的一颗心。
江望书几乎要落荒而逃,好不容易稳住心中震撼,还是坚持着说:“臣是太傅,是帝师,还请陛下自重。”
“你不愿意吗?”云尘笑了起来,松开对方的下巴尖,转而去捧起对方那白玉般的手,轻笑着:“可朕是皇帝,太傅不愿意也是没有用的。”
江望书皱起眉来,心中警铃大作,直觉告诉他应该直接离开,否则他们两个人便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可他刚后退一步,却是猛然惊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逃到哪里去呢。
而且,这是皇城之内,宫城之中。
他连御书房可能都走不出去,别说是离开皇城。
后来帝师再也没有出现在朝会上,祁玉也被随便安了个外地的官职送了出去。
没有人知道皇帝把帝师留在了宫城中,甚至大胆地对方称帝师病重,他念及师徒情谊,留帝师在宫中静养。
谁又知道实情呢。
江望书自嘲地笑笑,动了动脚上的镣铐,没去看坐在自己身后的人。
就算外头有重重宫墙阻隔,这个人还是不放心他,连脚铐都给他戴上。
“昨儿听宫女说,太傅撬了这脚铐,想逃走?”云尘把玩着那连着脚铐的锁链,忽的轻笑一声,恶趣味地扯着锁链,将人朝自己这个方向拖了过来。
江望书忽的被这么一扯,重心不稳,往那旁边扑去。
这还不算完。
云尘抓住江望书的脚踝,从背后抱住他,在他耳边低笑着呢喃:“话本里的神仙都管师长叫师尊,徒儿想与您做一对神仙眷侣,便也学着话本里的神仙,唤您一声师尊吧。”
“逆徒。”江望书冷笑着说,事到如今,云尘不顾师徒情谊,他自然也不必给他好脸色。
云尘自然不会在意对方偶尔的顶嘴,甚至觉得颇为有趣。
“师尊当太子太傅之前就是以这副模样面对那些朋友的吗?”云尘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的侧脸。
江望书无意与他多话,便闭了嘴不再言语。
对着一个不愿意理睬自己的人,云尘也没待多久,只吩咐宫女好好照顾江望书,便在夜色之中离开。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久到江望书都有些恍惚。
云尘不来的时候,江望书恍惚还觉得教导两位弟子的时候便在昨日。
人一闲下来,他不免胡思乱想,一胡思乱想,他便回想起那日在御书房,自己一阵的恍惚,什么也记不得。
当然,也并非什么都不记得。
当时他觉得自己该是天上的仙人,是云鹤仙门的长老,而云尘是他的徒弟。
他们好像去了什么地方,碰了什么东西,一眨眼,便到了这里。
这样的念头,让江望书没法再继续无所作为地待下去,他觉得这些念头不是偶然。
于是他又一次解开了脚上的镣铐,趁着宫女走开的时候跑了出去。
东绕西绕,不知走了多远,在一个本不该出现树的地方出现了一棵巨大的树。
如何巨大?
便是江望书从前见过的最年长的参天古树都不如这棵树的一半。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棵树一定有问题。
江望书听着背后传来的那熟悉的脚步声,心一横,伸手去触碰这棵巨树。
他醒了。
这里还是临渊秘境的那个空间,他躺在那张青玉床上。
而他身上趴着尚在醒转边缘挣扎的云尘。
江望书脑中一下涌入了那幻境中漫长的几年,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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