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路筠二十年来的记忆一下子涌入路筠的脑海,按理来说,突然接受那么大的信息量,他应该是会感觉到头疼不舒服才对,但现在,结束了闭目养神状态的路筠,不仅哪里都很正常,还莫名感觉到了一丝舒爽?
路筠:谢邀。穿越的感觉非常好。首穿即送一个师父,师父不打不骂不高冷也不傲娇,且属高精端医学兼护理学人才,说话又好听,长得又好看。超喜欢穿越的!
“咳咳。”路筠战略性咳嗽两声,挥开自己的脑内小剧场,他跳下床,也不好好穿鞋子,就踩拖鞋似的踩着,走出门去,想要见衣如雪。
路筠想见衣如雪的这股冲动非常强烈,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已经成了执念。
路筠自问才和衣如雪见过一面,应该没有这样强的冲动,所以,这样的渴望与执念,应当是来自于原主。
路筠接收了原主二十年的记忆,他不知道原主上辈子一共活了多少岁,但是至少,到原主二十岁时,他再也没有见过衣如雪。
在裴远离开后的半年,衣尘回来,带走了衣如雪。
衣尘是衣如雪的师兄,他千里迢迢的赶来求医,衣如雪不可能推辞。人命关天,他当即便收拾好了行礼与药箱,与衣尘一起离开。临别之前,衣如雪还不忘叮嘱路筠,要好好地读书练武,不许偷懒太过,天气好的时候,如果得空,就帮他把书房里的典籍书册,搬出来晒一晒,也不必晒的太勤,每个月一次即可。——即使是指使徒弟做事,衣如雪也从未用过命令式的语气,向来都是有商有量。
路筠把这些都一一答应下来,说自己一定好好看家,又问:“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大约……”衣如雪计算了一下来回的路程,又预估了一下病人的情况,他不确定的道:“快则两三个月,慢则半年,等到天气冷下来,我一定回来和你一起过年。”
路筠不知为何,心中总是不安。他试着像小时候那样,伸出手,小指翘起来,说:“师父说话算话!”
衣如雪勾住小徒弟的手指,笑着答应,“师父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阿雪——”
衣尘忧心忡忡的牵过了马,催促道:“事不宜迟。我们早些走,你也可以早些回来。”
“……好。”
回应了衣尘,衣如雪转身,轻轻拍了拍面前少年尚显单薄的肩,好像很轻松的道:“阿筠现在的个子长得快,我前些日子没事做,还给你裁了两身大些的冬衣。现在可不就用上了吗?”
路筠却很执拗:“不要。师父回来做新的。”
衣如雪动了动嘴唇,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何,一对上路筠的眼神,他便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只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衣尘将师弟拉上了坐骑,路筠依稀听见他低声教导自己的师父,说小孩子不能这样惯,养的太仔细了,将来怎么担得起事情?
师父低着头,没有出声,路筠看不清楚他的神情,长鞭挥下,骏马嘶鸣一声,放开四蹄疾驰而去。路筠下意识的追了两步,眼前的影子却是越来越远,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忽然就缺了一块。
对于一个才十五岁的半大孩子来说,他其实不大懂得离别,但直觉却准的可怕。
路筠听话的每天都努力练剑,努力读书,天气好时,就帮师父晒晒书。孤身一人呆在山谷中的日子孤寂的可怕,路筠原本不爱学医理,半年之后,竟是连药圃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条了。
新雪落满了屋檐,路筠终于穿上了自己新的冬衣,他坐在窗户前,手里边握着一卷书,安静的发着呆,竟是像极了衣如雪一贯的模样。
路筠想,他的师父,或许要爽约了。
衣如雪冬天没有回来,路筠在来到山谷之后,第一次一个人过了年。
一个人过年,所谓的年节,与平时,好像也没有什么差别。
路筠等过了漫长的冬日,再一转眼,百花开遍,眼看着就要入夏了。
衣如雪迟迟不归,倒是衣尘,开始断断续续的写信过来。
衣尘让路筠放心。
他说,xx郡正在闹时疫,情况非常艰难,他师父可以帮助到很多人,就暂时先不回来了。
过一段时间,衣尘又说,现在武林局势紧张,朝廷也不□□定,衣如雪医术精湛,留在武林盟,救了很多人,等到局势稍微缓和一些,他定亲自送他回来。
路筠不相信衣尘,他想要离开,想要去武林盟看看,但衣尘却又一句话戳中了他的死穴——谷中珍稀药植颇多,阿雪十分挂心,劳师侄好生照料。
这是笃定了路筠走不开。
从小山谷往返武林盟,快马加鞭也要近一个月,那药圃中的药植金贵,离不得人,若是路筠离开一趟回去,必然是要糟蹋掉大半的。
衣如雪若知道,自己精心照料的药圃成了那个荒芜的样子,一定会心疼。
路筠将衣尘寄来的信揉成团,面无表情的丢进了痰盂。
路筠一个人在山谷中生活了五年。
这五年里,他自学了很多东西,如果比一比,没准他能够比衣如雪更加全能。
路筠知道,当初衣如雪为什么会恰巧捡他回去。
那一年,路筠五岁,衣如雪十七岁。
衣如雪十五岁的时候,他的师父过世了,十七岁的时候,他的师兄及冠,选择了潇洒的离谷,去闯荡天下。
空荡荡的山谷中,就这样只剩下了衣如雪一个人。
他很孤独,而在他最孤独的时候,路筠撞进了他的怀里。
路筠曾经在心底里感激过衣尘。感激他离开的恰是时候,好让他遇见全天下最好的师父。
但现在,一年又一年,路筠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只好让自己心中对衣尘的怨怼憎恨不断的发酵。
在衣如雪离开的第五个年头,曾经头也不回,满心厌弃的裴远回来了。
现在的路筠,已经比裴远厉害了,但却早已经失去了当初的那股热血冲劲儿。
在看到裴远的一瞬间,路筠意识到,有一些他从不敢去深思的东西,或许就可以得到答案了。
“阿雪他……”在路筠的目光下,裴远不得已改口,“衣先生,他坠入了魔宫的尸窟,他……”
路筠此刻的心情,远比自己想象的平静。
“武林盟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去上战场?”
“不。他——”
裴远痛苦不堪的诉说着五年来发生的一切,路筠以一种近乎麻木的心态听着,冷眼看裴远一个人落泪哽咽,待得故事结束时,路筠像个孩子似的好奇发问:“你为什么还活着?”
“我的师父死了,为什么你还能活着,衣尘还能活着?”
“他救了你的命,救了衣尘心上人的命,救了数不清的人……可是他死了。”
“裴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裴远怔怔的看着路筠,说不出话来。
路筠原本有想过杀了裴远,但最终,他让裴远离开了。
死亡是如此简单,在漫长的绝望中活着,才是最为残酷的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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