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贻晚突如其来的自嘲，让郑聆聆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
“开个玩笑，贻晚你别当真呀？”
郑聆聆回避了视线，食指缠着黑发绕了几圈，刻意回答。
夏贻晚头朝后一靠，捏着手机正对脸解锁，半天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这样啊。”
郑聆聆：……
这情况看起来，自己真的是社恐晚期了。
办公室里，尴尬的氛围逐渐浓郁。
“贻晚是因为什么想竞选优秀毕业生？”
夏贻晚正刷到秋冬时装秀合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想都没想就开口：“你是因为什么？”
郑聆聆皱眉，心想明明是自己问的问题。
“也没什么，想挑战一下，冲一冲安迪品牌的签约机会。爸爸劝我出国读研直博，我考虑了很久决定还是要为这个机会拼一下。”
这是她的回答。
夏贻晚把手机架在小拇指上，将高定服装原图放大仔细研究，等郑聆聆说完那一大通话以后才回答。
“我……可能是因为。”她犹豫着，脑海里思考着答案。可是现在，夏贻晚也迷茫了起来，自己拼尽全力是为了什么。
和大品牌签约，提升自己的实力，加快追赶上林様的速度吗？
真正的目标，其实只是林様吧。
“因为想要提高自己的能力。”
思考良久，夏贻晚终于给出答案。
悠扬的下课铃声响起，盘旋在校园上空，直击人心。它消失后，人声不断，学校又恢复了课间的活力。导师终于出现，抱着一大叠资料，来到二人跟前。
“这是今年优秀毕业生的评判标准，你们浏览一遍。”
导师一手捏着一份资料，分别递向两人。
难怪今年竞选人数骤减，因为校方增加了不止一条的新规则。由五名服装设计学院资深研究导师组成的评判小组，从五个不同方面抉择，采用投票制并且禁止弃票。除此之外，还开放校园匿名投票渠道，不再单由教师方面选择。
看到最后一条，夏贻晚的心咯噔了一下。
校园投票，再明显不过，拼的就是人缘。
尽管这四年她和人并无深仇大恨，可同郑聆聆这种通晓如何讨人欢心的名媛放在一起，夏贻晚怎么看注定失败。
阅读完评选规则，导师领着她们去了隔壁工作间，那里摆放着两人的毕业设计。
毕业设计一向是自选主题，但是所有人似乎都在无形中达成共识，朝着华丽隆重的方向设计。
夏贻晚选择了自己最拿手的女式晚礼服，灵感源于一句歌词。
——盛装登场杀完就走
整首歌尖锐女声散发的飒气都敌不过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夏贻晚也说不出原因。
色调她采用黑白对碰，越是简单，就越有发挥的空间。
画设计稿之前，夏贻晚搜罗了一系列好莱坞大片，着重观察其中女杀手的动作行为以及做事风格，详细记录后从她们身上分析共同点以及吸睛处。
设计稿诞生于去年深秋，那时实习处于空闲期，她便整日待在林様家中，缩在沙发上涂涂改改。夏贻晚对待每一件事都十分认真，经常在某一处小细节上纠结。那会林様常说，她总是和自己过不去，连礼服腰部的一处褶皱都会纠结到作废设计稿。
夏贻晚很少和林様提起有关设计相关，她总觉得这是班门弄斧。
谁知当自己卡在色块搭配以及面料选择时，林様给了她最关键的一下点拨。
“既然选择丝绸作面料，就要设计符合丝绸的元素。”他在夏贻晚身旁坐下，指着被她作废的设计稿，“丝绸带给观众心理上的舒适，褶皱拿捏不好会增加累赘，你不如在下腰处添加饰品来配合褶皱。”
夏贻晚抬手，抚过展示台上自己的那件作品。她听取林様的建议，后摆上方添加了同色调的蝴蝶结，并且设计了一些用于藏匿工具的隐秘空间来符合“杀手”这一主题。
正因为这一设计，在毕设初评她取得不少高分。
夏贻晚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她总是很努力地想在各方面都追上林様的脚步。然而这像是一个梦，对她来说，林様总是遥不可及。伸手想要触碰天上的银河，然而除了在指缝里穿梭的冷风，夏贻晚什么都抓不住。
导师那完事后，夏贻晚本打算回去继续准备优秀毕业生的答辩稿，可她刚回宿舍坐下打开电脑文档，又接到了林様的电话。
“一起吃晚饭，我来接你。”
电话的那一端，林様说道。夏贻晚只是应了一声，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他就匆匆挂掉了电话。
这哪是商量，分明就是命令。
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图文，听到身后舍友不小的反应，夏贻晚才意识到电话听筒音量不小。即便内容没有泄露，可宿舍这么小，总该听出那是个男声。
她突然感觉很厌烦，不论哪一方面，统统都很厌烦。
马上就毕业了，舍友就分道扬镳了，郑聆聆也不再会碍她的眼。
可林様呢？她怎么摆脱林様。
或者干脆说，她要怎么才能放下林様。
-
同一天，夏贻晚再见到林様时，他面上不再是中午时的疲倦与阴霾，浓雾化开不少，瞳孔中也浮现出少见的光亮。发丝垂在眼前，薄唇轻启，林様开着车，深邃的五官犹如完美的雕塑。
晚餐地点选在西河区一家高档西式餐厅，夜晚市中心的繁华地带，这儿居然空无一人。
很明显，这儿专门为林様的到来清过场。
落地窗旁，侧过头就能看到枫城夜景，华灯闪烁，一条条橙黄的光线穿梭在错综复杂的城市道路中。远处坐落在海边的摩天高楼上，五颜六色的射灯眺望着夜空。
夏贻晚跟在林様身后，走至座位前坐下。服务生端来前菜，一道道做工精细的法式甜点被摆放在她面前。
林様开了瓶红酒，给两人分别倒了些。在开动前，他们捏着支架，在舒缓的轻音乐中碰了杯，灯光打在林様那枚尾戒上，闪烁点星光芒。
香醇的酒液划过口腔，夏贻晚没有摆动刀叉，只是抬眼偷偷看着对面的人。餐厅里的昏暗光线加深了林様面上的幽邃，他本就难以捉摸，现在更是放大难度。看不见的薄纱从头上撒下，将这个男人笼罩着，朦胧且模糊。
晚餐在沉默中进行，夏贻晚干脆放弃猜测林様此番带自己出来的目的，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眼前食物上。
她胃口不大，几个菜就有了饱腹感。林様依旧一言不发，她逐渐有了些不自在的感觉。捏着刀叉，视线游转在林様和夜色之中。
最后，还是她先开口。
“今天导师告诉我优秀毕业生的新规则。”用刀叉挑了挑盘中淋着酱汁的牛排，夏贻晚舌尖舐去嘴角的黑胡椒汁，抬起头来，对着林様露出微笑。
林様看着她，眼里是无尽的平静：“怎么？”
夏贻晚撇开视线：“今年多了学生投票，所有人都能投，我……”
她没有说完，因为不知道该不该同林様说这些。
林様切下一小块牛肉，送进口中：“很想评上吗？”
夏贻晚思量一番，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只有林様一句悠悠的话：“想评上那就去，跟我这么久你还担心自己的能力么？”
夏贻晚摇头，她担心的并不是能力这方面的，校园评选涉及到人缘，这方面对自己来说是一个短板。况且，她一点都不想在林様面前显露出自己的任何一点不足。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大众心理，越是偷偷喜欢着的人，就越想要将完美的自己展现给他看。
“不担心。”
最后，夏贻晚这么回答。
以上似乎是一个小插曲，之后餐桌上又陷入了先前那番安静。
喝酒这方面夏贻晚并不在行，林様让侍应生准备了柠檬茶，她捧着玻璃杯小口嘬着，视线开始在餐厅内部其他地方游荡。另一边的电视打开，原本放着老少皆宜的卡通片，不知谁悄悄切了台，居然放起了广告。
夏贻晚被那广告吸引，居然还是安迪最新夏款成衣。她悄悄朝林様那看了一眼，尽管对方面上没有露出一丝异样，可周身温度却骤然下降。
林様从不遮掩他在时尚界的野心，他要将K.U做大突破限制，目前情形来看，国内行业中唯一的对手便是安迪。
与K.U这种势头极其猛烈的新品牌不同，安迪更加注重口碑。一个品牌能够在时尚届站稳脚步，不仅需要出色的产品，更需要高口碑来支撑。
他从来不同她提起公司方面的事情，有关K.U的一切都是夏贻晚的猜测。她擅长察言观色，安迪的广告一出林様周身气氛就骤降，结合他一系列的异样，这两大品牌之间必然存在着什么。
唇边突然一阵冰凉，夏贻晚抽回思绪，视线聚焦最后落在跟前的人面上。林様挖了一小勺冰激凌，伸过手凑到她唇旁，留下湿漉漉的触感。
“尝尝看。”林様轻声说道。
她看着他，张开嘴，将那凉凉的甜品含.入嘴中。丝滑感在口腔内散开，一点一点清凉沁入夏贻晚心底。
“好吃。”
不管林様给她吃什么，夏贻晚的回答总是这两个字。
林様收回手，轻轻眯起眼，嘴角若隐若现地浮起一抹笑容。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餐厅里橙黄的灯光逐渐暗淡，暧昧感骤增。落地窗外灯火通明，像是镶嵌在黑水晶中的荧光线，错综复杂却美感万分。
林様不是喜欢喝酒的人，可今天他却意外有了醉意。
助理接到电话匆匆赶来，夏贻晚跟在林様身后缓缓走到地下停车场。拉开车门，他与她一道在后排坐下。
“回天诚。”
林様微皱着眉头，闭上眼帘随意吩咐了一句。
天诚是坐落在枫城市中心东河区的一处豪华住宅群，返校前夏贻晚便住在那里。
换做平时，夏贻晚不会对林様的话有任何异议。只是这段特殊时期，她手头不少事，为了评选导师还格外要求她做一篇毕业设计的论述。原计划今晚将这些工作做完，可是林様的出现将夏贻晚的安排全部打乱。
“别动，让我靠一会。”
她还在纠结，林様却突然靠上肩头，沙哑低沉的声音里满满都是疲倦。他身上古龙香水的清冷香味占据她的鼻腔，诱惑着她，一点一点地冲散方才那股拒绝的念头。
夏贻晚垂下眼，车窗外夜风呼呼而过，她沉默着抬手，覆上了林様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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