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入云的现代建筑顶层,装修些许古典的精致办公室里,气氛一度有些僵硬。
身处旁观者角度,梁译由与周鹭并不知道此刻电话里究竟说了什么,但从林様瞬间紧绷的脸色来看,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
轻淡的烟雾飘渺而上,在红木制品中四处散开,工作时间,林様喜欢点些熏香。在蒸腾着的懒散味道里,繁忙的身体能够得到一丝放松。薄烟升至某一高度,忽得散开,带着香味飘至各个地方。
桌上放着新出炉的K.U半年度财务报表,这玩意扰乱了他整整一个礼拜的心绪,林様视线集中在那上方,心思却不在其中。
“林先生,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夏贻晚见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回应,心在时不时地悸动着,她生怕再这么拖下去,自己又会忍不住心软,重蹈覆辙,干脆再次开口。
穿着微厚的学士服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夏贻晚同身旁躁动的毕业生们形成鲜明对比。礼堂不透风,人数过多导致空调的无力,渐渐使得闷热将众人笼罩。她感觉身前逐渐渗出了细汗,衣服紧贴着皮肤,怪不舒服的。
座位表按照宿舍来安排,即使最后一天,唐贝也将排挤这一行为发挥到极致,余光扫过夏贻晚,见她正打着电话,忍不住凑到她跟前大声喊着远处人的名字。
心底窝着一团火,林様那又半天不吭一声,耳旁还有人刻意惹事,夏贻晚一下子就来了火。
“轻点!”
她语气不善,态度也略有些失控,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不光唐贝愣住,电话那端的男人心底也暗自惊了惊。
小孩子脾气还挺大,他今天才知道。
也许是他这一个礼拜太忙了,都没怎么陪她,小孩子急了,才会说这些赌气的话吧。
算了,哪有小孩子不任性,先随她去吧,正好这段时间,他也忙。
林様空着的手在桌面上轻敲着,思量一番,出声。
“考虑清楚了?”
夏贻晚回答得很快,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清楚了。”
“也好。”林様突然笑了起来,他垂下眼,看着桌面上自己有些无措慌乱的手指。
磁性的沙哑声音借助电波流动传入夏贻晚耳中,那一瞬间,她有一种终于释然的感觉。
“我大你十岁,本来就不太合适。”
周鹭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站在办公桌前;梁译由微眯着眼,余光里是林様一动不动的身姿。
夏贻晚捏着手机,垂下头轻轻一笑,那其中有些腼腆也有些释然。
秒针嘀嗒嘀嗒,时间瞬息而过。
她抬头,看着扔在飞扬的纸片彩带,面上是发自内心的轻松笑容。
“那好,林总,再见了。”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夏贻晚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视线下移,手机屏幕显示的号码居然还是周鹭的。
她发出一声鼻息,似是嗤笑。
上天全都安排好了,连最后一幕,都不会出现林様的名字。
也挺好,现在,她和他之间,已经什么交集都没有了。
“下面,我们有请本届优秀毕业生代表,服装设计专业三班的夏贻晚同学上台讲话。”
掌声响起,夏贻晚站起身,接下来,是属于她,去获得荣耀的时候了。
-
办公室的两个人察觉,林様是被挂电话的那一个,但此刻气压过低,就连梁译由都没有出声。
那通电话的内容,谁都能猜个明白。
林様捏着周鹭的手机,指关节发白,此刻正用着力。
梁译由用手肘碰了碰周鹭,示意他先出去。
周鹭大老远看着自己的手机,有些欲哭无泪,但如果还待在这他可能连工作都保不住了,狠心扔下手机,他安静地推门而出。
梁译由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从西装口袋中掏出烟盒,取一根咬在唇间。他转头,看着坐在位置上独自沉默的男人,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坐上一礼拜也未必能想通事情,抽根烟吧。”
打火机的金属外壳被翻开,火苗卷着烟草,气味瞬间充满这宽大的空间。
林様没有动:“你今天是过来和我闲聊的?”
梁译由笑道:“様哥现在的状态,林柏那儿的一堆破事也没办法处理啊。”
对方说话虽然轻浮不正经,但还挺对。林様思考一番,起身走至梁译由身边,食指与中指夹着抽出根烟。
点燃后,他狠吸一口,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你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刚才又何必说那些话。”梁译由又开始了。
林様夹着烟垂下手,视线透过落地窗玻璃,投向枫城的远方。东河区一向是枫城最繁华的地带,上午的日光斜斜打在高楼大厦外围,借助玻璃反射向四面八方。
今天天气不错,碧海蓝天里点缀着棉花糖一般的白云,小小的飞机与天际线持平,穿梭在这一片油画般的美景之中。
“小孩子闹脾气了,饿了就会自己回来的。”林様回答。
梁译由转头,面上带着少有的严肃。
“様哥,你真这么想?”
林様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他盯着前方随意一处繁华之地,默不作声。
梁译由回头,同样正视前方道:“说不定,人家这次是铁了心的。”
“不可能,”林様咬着烟尾,语气里满是淡然。“只是因为这段时间我有些冷落她,不开心了等着我去哄。”
“你倒是挺笃定。”梁译由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最后长呼一口气,清除口中的残留烟草味。
林様拍拍西装上散落的烟灰:“我和她的事,不劳你费心了。”
梁译由一声冷哼:“谁吃饱了想管你。”
办公室里,烟雾同沉默缭绕纠缠,给这个空间增添了不少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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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冰将现场营造得氛围满满,夏贻晚踩着浓浓的白雾,向台上缓缓走去。
演讲稿熟记于心,夏贻晚丝毫不紧张,承受着现场所有人的视线,她先走至校长跟前,从对方手中接过自己的荣誉证书。待到他拨过帽穗以后,夏贻晚捧着那沉重的一叠东西转身,面前台下的不远处,摄像师早已就位。她看向漆黑一片的高焦距镜头,勾起嘴角,莞尔一笑。
面上精致的妆容不浓不淡,正好与夏贻晚的清冷气质相符合。唇彩的殷红是点睛之笔,瞬间让旁人挪不开眼。杏眼微睁,她看着
合影完毕后,是夏贻晚的发言时间。
她在台前站定,头顶几盏镁光灯集中向下打,加上缥缈的干冰雾气营造的氛围,让夏贻晚如同身处众星捧月之中。
戴着方形学士帽,帽穗时不时在耳边晃荡,夏贻晚镇定一番,开口。
稿子是她自己写的,那其中并没有什么矫情话语,讲的无非是自己从开始筹划毕业设计到最后冲刺取得胜利的历程。
或许正因如此,感触颇多,结束讲话的时候,夏贻晚感觉自己眼眶隐隐浮起些水雾。
“我的讲话完了,谢谢大家。”
她向右跨出一步,朝身前从此再也不会相见的大多数人,以及前方独属于自己的新的路程,再次弯下腰。
浅棕的长发被她卷成波浪,散散披在身后。台阶处有几名低年级学妹等候在那,夏贻晚刚一走近便递出一捧花。
这是毕业典礼的流程安排,夏贻晚仍然面含微笑,接过旺盛绽放的花。
结束了优秀毕业生环节,各班级才缓缓排队,等待上台领取毕业证书。
夏贻晚回到座位,宿舍那几人都还在。唐贝臭着一张脸,见她回来了还十分刻意地将头摆向一旁。不知道的,或许还以为,是夏贻晚抢了她的优秀毕业生名额。
没把唐贝的行为放在心上,夏贻晚拿起手机,打开某个搜索软件,伴着这浓浓的嘈杂声,她突然做出一个决定。
典礼的最后,全体毕业生转移去了操场。蓝天白云映照着幽幽草坪,他们摘下学士帽,在飞扬的青春里,挥洒着自己的汗水,笑着,叫着,迎接各自的明天。
夏贻晚指尖摩挲着学士帽的边缘,明显地粗糙感觉,她只轻轻向上一甩,帽子旋转着飞舞出一个浅浅弧度,最后掉落在地上。
她走几步上前,弯腰捡起帽子,抬头,正好此时主办方放飞白鸽。鸟儿振翅朝着自由飞翔,夏贻晚瞳孔中展露出它们的倒影,嘴角勾起,微笑荡漾在面上。
从今天开始,她也自由了。
典礼结束后,夏贻晚简单收拾了宿舍,扔掉大多数生活用品,只带走几件回到河洲区的新家。
到家以后她一刻未歇,动身前往方才手机上搜到的附近一家造型店。
好评率挺高,价格也稍有些贵。
不过夏贻晚没在意这些,既然有了新的开始,她整个人也要焕然一新。
理发师将白布围在她身前,夏贻晚看着镜中的自己,听见耳旁传来的问话。
“想要换什么样的发型呢?”
她仔细思考了一番,理发店生意火爆,吹风机与人声此起彼伏。
理发师耐心很好,夏贻晚在沉思,他便玩着剪刀站在一旁等待。
“帮我剪到肩膀,然后染黑吧。”
“考虑清楚了吗?这一刀下去头发可不少啊。”理发师很健谈,生怕夏贻晚后悔,他甚至多说了几句。“你适合浅色发色,更显白。”
夏贻晚却笑着摇摇头,她视线凝聚在镜中倒影上,那里的人儿也勾起嘴角,自信笼罩着她们,还有对待新生活的期待。
“不,那样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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