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来了”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谢家院子里的人全往外看去，孩子们更是一直跑到路口。
没一会，谢巍便骑着扎了红花的自行车出现在路口,他今天穿了身崭新的绿军装，军装口袋上戴着同样的红花。因为是迎亲，他不像平时骑车那么快,挺直着肩背坐在车上，平素没有表情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林青青则坐在自行车后座，不过她的坐姿也和以往被谢巍载着不大一样。平时她喜欢分开腿做坐，因为这样不用刻意保持身体平衡，比较舒服自在。
但今天她穿了条裙子，虽然是长裙，但跨坐在后座总显得狼狈,所以是侧着身子坐。再加上她头上盖了红盖头,为了不那么累,也为了保持平衡,所以她伸手抱住了谢巍的腰。
看到他们出现在马路尽头,院子里的谢宝山回屋拿了个圆饼的炮竹出来,拆散扔到谢巍进来的另一头,点燃。
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响起。
离炮竹近的人纷纷往前走,一是为了躲避炮竹溅到自己身上，二也是想去看新娘子。
在众人的围绕中,谢巍将自行车驶入院子里停好。担任伴娘的李娟上前扶住林青青,扶着她和谢巍并肩走进堂屋。
四十年后流行的是西式婚礼,哪怕不去教堂，在酒店也要宣誓，交换戒指。但在七十年代的农村,人们摈弃了一部分旧俗的同时，也留下了部分习俗，比如拜堂。
随着林青青和谢巍进屋，院子里的人纷涌进屋，很有默契地在堂屋两边站好。而在堂屋中间，条案前方摆着的桌子右边座位，李杏芳端端正正地坐着，微笑地看着他们进来。
在李杏芳身边站着个穿着深蓝色中山装，一脸严肃的老人。他看着林青青和谢巍中间站好，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林青青和谢巍对着外面鞠躬。
“二拜高堂”
林青青和谢巍转身对着李杏芳鞠躬。
“夫妻对拜”
这次是对着鞠躬，因为离得太近，两人鞠躬时头碰到了一下。并不重，只是轻轻磕到，堂屋里围观的人看见，纷纷笑起来。
老人脸上也露出笑容，继续喊道“送入洞房”
林青青由李娟扶
着往后院谢巍的房间走去，经过后院门槛的时候，谢巍伸手扶了下她的手，直到进房间也没有松开。
跟着进新房的人不少，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林青青刚坐到床上，就听到有人喊“巍子你快揭盖头啊”
有人怼说“这才刚进来，你急什么急”
有小孩喊“要看新娘子”
林青青再淡定，听着他们的话也忍不住红了脸。于是当谢巍掀开盖头，看到的就是林青青低垂着眉眼，面若红霞的模样，眼神闪过一丝惊艳。
不光谢巍觉得惊艳，其他人看见林青青也觉得眼前一亮。
其实作为妇联主任，林青青常在大队里走动，她模样生得好大家都清楚。但知道归知道，当看清林青青今天的打扮，大家仍觉得眼前一亮的好看。
明明她脸上看着没什么粉，妆容也不浓，但她整个人看着就是比平时更精神更漂亮，也更心动。
晚上吃酒席的时候，谢巍心里一直惦记着林青青，吃到一半就装作不胜酒力，被谢宝山送回新房。
当时林青青正在给进来新房的孩子们分糖果，因为剩下不多，一人只给了三颗。其中有个小姑娘和谢湄一般大，生得玉雪可爱，拿到糖果后也不吃，只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林青青。
林青青和她对视一会，忍不住问“你看着我干什么”
“新娘子都像你这么好看吗”小姑娘细声细气问，神情看起来十分天真。
林青青想了想说“是的，新娘子都很好看。”
小姑娘若有所思，半响说“那我也要当新娘子。”
林青青闻言一愣，忍不住笑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那你得快快长大哦，因为只有大人才能当新娘子。”
“我会开快长大的。”
小姑娘一脸认真，林青青看着笑得更厉害了。谢巍正是这时候被谢宝山送进来，听着她的笑声，唇角微微翘起，但怕装醉穿帮，很快把笑意压下去，松开揽着谢宝山肩膀的手，跌跌撞撞往床上去。
林青青看他醉得走十字，连忙起身扶住他，问“怎么醉得这么厉害”
“他是新郎，谁敬酒都得喝，醉得肯定厉害，”谢宝山说道，“弟妹你好好照顾
他，我先出去了。”外面酒席还没结束，新郎喝趴下了，他这个当大哥的可不能走。
林青青一口答应下来，扶着谢巍躺在床上，伸手去解他扣得严严实实的外套扣子。
谢巍看见，招招手把来看新娘的孩子们都带走了，出去时还顺手带上了门。他们一走，谢巍便睁开眼，看着林青青低头皱着眉给他解扣子，伸手握住她的手。
林青青已经给他解到了最下面两颗扣子，所以视线没有落在他脸上，所以直到手被抓住，抬头才看见谢巍醒了，再看他眼睛清明，诧异问“你不是喝醉了吗”
“装的，不醉回不来。”谢巍解释说，但他的确喝了不少酒，脑袋有点晕，拉着林青青的手的搭在额头，微微闭上眼睛。
七月份天已经热起来，窗户虽然开着，却没什么风吹进来。
谢巍喝了酒身上本发热，还穿着军装外套，额头出现细密的汗。看他像是要睡了，林青青轻声说“你醒醒，脱了衣服再睡。”
谢巍睁开眼，声音含糊地嗯了声，手肘往后撑坐起来，脱掉外套。林青青顺手接过他的外套搭在床位架子上，一转头看他目光直直盯着他，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见他眼珠子跟着转笑道“盯着我干什么我还以为你真醉糊涂了。”
“你今天真好看。”谢巍握住林青青的手，凑近了想亲她，但还没靠近，她就伸手挡住他，低声说“你身上全是酒气。”
谢巍先是一愣，听她的话明白过来，往后退了点说“我先去洗澡。”
“你现在出去行吗”林青青指了指外面，示意外面酒席还没散。
谢巍听着外面的声音，不甘心说道“那我待会再洗澡。”靠在床头和林青青说话，问她晚上吃饱了没。
林青青是新娘子，不好去外面吃酒席，所以是专门端到新房给她吃。谢巍中间进来过一趟新房，但之后被人抓住不放，灌了半瓶白酒才得以脱身，所以不知道她吃饱了没有。
“吃饱了，你呢”
谢巍苦笑“喝倒是喝饱了。”
“那你要不要再吃点”林青青问。
“等人散了再说。”谢巍说完觉得不对，怎么自己结婚连吃点东西都只能偷偷摸摸的再看林青青听
她的话捂着嘴巴直笑，也忍不住笑起来。
直到晚上十点，林青青和谢巍才相继洗完澡回到新房。
正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李杏芳过来敲门，问他们晚上吃饱了没有，饿了再热点吃的给他们。谢巍折腾一晚上，肚子早不饿了，又问林青青饿不饿，得到否定答复后说道“不用，我们都不饿，娘您早点睡吧。”
李杏芳闻言又问了一遍，看林青青摇头才说“你们不吃那我就回去睡了。”
谢巍嗯了声，等李杏芳离开关上屋门，然后关上窗户，拉上窗帘，然后绕到床后面，把后面半开的窗户也关上，窗帘同样拉上。
两边窗户一关，外面的声音就远了，屋子里安静下来，原本自在坐在床边的林青青没由来地紧张起来，一手抓着床单，一手捏着睡裙的布料，头都不敢往后转。
但她不动，谢巍却从床后边绕到她身边，感觉到她的紧张，他没有说话，在她身边坐下说“我们聊聊天吧。”
林青青松了口气问“聊什么”
“你照过相吗”谢巍问。
“没有。”林青青摇头，这时候照相也得要票，农村人家很少有票，所以别说原身，就连林家人也没有照过相。
谢家人倒是照过一张全家福，是谢珊表现好，文工团发给她的，一共能照三张相片。当时李杏芳本想等谢巍回来，全家一起照，但那年谢巍没回，而票只有一年期限，过期作废，所以全家福最后还是少了一个人。
除了全家福，李杏芳自己也照了一张相片，另外谢宝山一家四口也单独照了一张。
想到这里林青青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回来前我有个战友给了我一张照相票，只能在驻地那边照相馆用，所以我想着，等你跟我回了部队，我们也去拍一张相片，你觉得怎么样”
林青青点头说“好啊。”
由这个话题开始，两人慢慢聊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又或者两个小时，总之夜深了，对面谢青山的屋子也没了动静，谢巍问“你想睡里面还是外面”
聊天过程中林青青已经放松不少，听到他的问题又紧张起来，慢了半拍说“都行。”
“那你睡里面
吧，我睡外面。”谢巍说着起身将薄被摊开，低头去看林青青，“你现在上床睡觉吗”
林青青深呼吸，嗯了声爬到床上，闭着眼睛身体僵硬地躺在床上。
因为紧张，她不敢睁眼看谢巍，只能凭感觉确认，他什么时候掀开被子，什么时候躺在身边，什么时候
林青青猛地睁开眼，看向谢巍按在她肩膀的手。
“我关灯。”谢巍说着，伸手拉下床头的电灯线。
屋里瞬间漆黑一片，林青青睁着眼睛，看到谢巍身影向下，和她并排躺着，身体渐渐放松。
她昨晚没怎么睡，今天又忙了一天，到这会已经困了，人有点昏昏欲睡，眼睛将闭未闭。
只是快要睡着的时候，谢巍的声音响起“其实你不用这么害怕。”
林青青突然就醒了，解释说“我不是害怕，只是”直直躺在床上太僵硬，她侧过身子，只是一动，手脚就贴近了谢巍的身体，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动，说完后半句话，“有点紧张。”
感觉到她的身体贴近，谢巍握住她的手，问“现在还紧张吗”
“不了。”
“那这样呢”谢巍侧过身子，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鼻息间尽是他的气息，但不知道是困了还是已经习惯，林青青身体不再紧绷，摇头说“不紧张。”
“那这样呢。”谢巍将手绕过她的身体，将她圈在怀里。
林青青继续摇头“现在不紧张了。”
谢巍身体往下一点，鼻尖贴着她的鼻尖，低声问“那我身上还有酒气吗”
林青青闻了闻，洗过澡刷过牙空坐两个小时后，谢巍身上的酒气几乎消失了，再次摇头说“没有了。”
“那我可以亲你吗”谢巍声音低沉。
林青青脸上发烧，声音低低地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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