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青和谢巍出门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但时间总体还早,大多数人还没有休息,或坐在院子里摇着扇子纳凉,或站在路边说话,还有跑来跑去打打闹闹的孩子,一路走过去,入眼皆是生活的气息。
偶尔也有热情的人和他们打招呼,看他们面生,猜测他们是新搬进来的。这时候林青青就会停下来和他们寒暄,告诉他们自己还没有搬进来,分下来的房子在十八栋。
等走到新家所在的院子,林青青已经认识了好几个邻居。
家属院的房子四户为一排,左右排之间有宽阔的马路,能容汽车开进来。每排两侧都有月亮门进去,从月亮门到各家门口铺了水泥,月亮门到靠前一栋的沟渠之间则是土地,有人会种花,也有人开垦出来种些青菜。
十八栋院子有三家种菜,一家种花,种菜的包括分给林青青和谢巍的房子,只不知道这些菜是之前住户种的,还是邻居占了他们门前的地。
林青青和谢巍走进院子的时候,中间两户门口都坐了人,左边第二户是一对母子,母亲三十上下,穿着件蓝布褂子,摇着扇子看儿子写作业,时不时就要骂两句。孩子七八岁上下,身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汗衫,额头脸上都是汗,不知道是疯玩回来,还是被作业愁的。
第三户的女人看着二十五六岁,正抱着孩子喂吃的。至于右边第一户则大门紧闭,不知道是没人住,还是人没下班不在家。
最先看到林青青和谢巍的是看第二户的女人,敲着桌子问完“这么简单你都不会做”后,用力摇着扇子给自己扇风,怕自己被气晕了。扇风的时候抬起头,看到两人进来愣了一下问“你们是”
“我们是马上就要搬进来的。”林青青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走到第一户门前开锁。
第二户的于秀红和第三户的杨丽对视一眼,从饭桌前离开走过来问“你们之前没来过吧今天第一回来”
“嗯,今天房子刚下来。”林青青浅笑着说,开锁后推门进去。
屋子挺久没住人,打开一股灰尘迎面袭来,林青青呛了下,连忙一手捂住口鼻,一手在面前挥着往后退。谢巍倒是不怕呛
,直接进屋将门窗都打开,走出来说“里面有点呛人,我们等会再进去。”
“这屋子长久没住人都这样。”于秀红笑着招呼林青青和谢巍到自家门口坐坐,会从屋里搬了两张凳子来,倒了两杯凉白开递给两人问,“你是刚来部队”
“前几天就过来了。”林青青接过水杯道了声谢说。
“那你这几天一只住招待所”于秀红问,见林青青点头说,“住招待所多不方便啊那你们今晚是要住进来”
林青青指了指屋里说“屋里什么都没有,就是我想住也没法住啊,我们就是想过来看看,通通风,明天过来收拾干净,看看明晚能不能住进来。”
“这倒也是。”于秀红点点头,又看儿子不写作业了盯着林青青看,往他脑袋拍了一巴掌说,“看什么写你的作业”
陈建邦只好捂着脑袋,继续低头写作业。
看他老实了,于秀红对林青青笑道“这孩子就这样,出去玩的时候专注得叫他都听不见,让他写作业倒是一点风吹草动就东张西望。”
“小孩子嘛。”林青青笑着说。
谢巍一个大男人,听她们说话也插不进去嘴,干脆说“我去屋里看看。”起身进去屋里,打开电灯一间间屋子看过去。
于秀红骂归骂,心里还是疼儿子,听林青青这么说心里十分高兴。又看谢巍进屋了,便压低声音问“你来随军没带孩子来我跟你说,这孩子啊还是带在身边比较好,当初我来随军,我婆婆让我把儿子留在家里她给我带,我可没敢答应。”说着撇了撇嘴。
林青青先是愣了一下,解释说“我们月初才结婚,现在还没孩子。”
“你们才刚结婚呐”于秀红面露尴尬,又有点好奇,“你男人多大了”
“二十八。”
于秀红嘀咕说“那他结婚挺晚”
虽然在林青青看来,二十八岁结婚算早的,远称不上大龄未婚。但这时候的人结婚都早,特别是农村里,二十不到结婚的比比皆是,过了二十四五就算晚婚了。
所以林青青点头说“他结婚是比较晚。”
谢巍进去后一直没出来,林青青想里面灰尘估计散了,跟于秀红说了声便跟着进屋。
部队分的房子都不大,进门就是客厅,靠窗放了一张沙发一张木头打的茶几,往里从左边墙壁延伸出多宝阁隔断,将客厅餐厅分开。餐厅对面是厨房和厕所浴室,厨房进去是次卧,次卧里有一张床一张旧书桌。
主卧的门正对大门,房型比隔壁次卧要大一些,里面放了一张床和一个大的木头衣柜。
床是弹簧床,一米五的宽度两个人睡足够,但长度谢巍睡着有点憋屈。除了床外还有个大衣柜,刷的是黄色的油漆,因为用的年陈有点久,有的部位油漆已经起泡,衣柜右下角接合也不太好。
谢巍正站在主卧窗边,正在看打开的窗户,林青青走过去问“怎么了”
“窗户得修一修。”
林青青凑过,看到谢巍拉开的窗户固定的地方有一边坏了,所以一打开这扇窗就一晃一晃的。
除了窗户,主卧就没什么大问题了,但次卧的桌子有根腿断了,只是虚虚支应在那里,厨房也有两扇窗有问题,浴室则是下水道有点问题。另外就是灯,只有客厅和主卧的灯是好的,其他房间不是钨丝断了就是没有灯泡。
总之,房子大的问题没有,但住进来前需要处理的小问题不少,林青青的单子还得添几行。
头天晚上看过房子,第二天吃完早饭,林青青和谢巍就开始忙活起来。
谢巍找人借了工具,又跟人换了票到招待所买了钉子等,将屋里该修的修,该补的补。林青青则从邻居家里借来扫帚和簸箕,又用旧手帕当抹布,该擦的擦,该扫的扫。
等家里大概收拾完,已经到午饭时间。
隔壁于秀红从食堂打完饭回来,看他们家门敞开着,过来问“还在忙活”
林青青洗干净手从屋里出来,笑着和于秀红打了声招呼问“您刚下班回来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刚忙完正准备去吃饭。”
“是啊,得回来弄饭给孩子吃。”于秀红看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问,“你们今天就能搬进来了吧”
“嗯,下午就搬东西。”林青青回答说,等谢巍出来说,“我们先去吃饭,回来再聊。”
于秀红笑着应下,回屋把饭菜装进碗里,等儿子放学回来就开饭。她忙活的时候,林青
青也锁好了门,和谢巍一起往外走。
从十八栋过去食堂要比招待所近一些,两三分钟就到了。进去后林青青直接找给她打面的大姐所在的窗口排队,队伍有点长,他们排了会队,轮到他们的时候林青青直接将饭盒递进去,先喊“付姐”,然后再点菜。
付大姐看见林青青就是一笑,再看谢巍说“你男人今天是休息”
“是啊,我们房子下来了,他今天在家帮着收拾。”林青青笑着说。
“哎呦那可是喜事,你们住哪一栋”几天下来,付大姐和林青青已经很熟了,听说房子下来很为她高兴,又夸谢巍,“你男人倒是挺勤快。”
谢巍还记得付大姐头回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乍然被夸愣了一下,正要说话,却听林青青说“搬家是大活,我一个人也干不了。”
“这倒也是。”付大姐点点头说。
林青青看谢巍一眼,又笑着说“不过他在家就很秦凯,扫地洗碗洗衣服从来不用我催。”
付大姐看谢巍的眼神又和缓不少,说道“是该让他做,惯来惯去惯成大爷。”她也是随军家属,邻居好些男人,在营里出门能开枪打炮,回屋能扫地洗衣,但一回家就不成了,恨不得吃饭都让媳妇端到手里。
付大姐最见不得这样的男人,比较起来看谢巍顺眼不少,这主要是因为几天下来,她彻底相信林青青是饭量小,而不是男人抠门不给她吃了
说话间付大姐打好了饭菜,后面还有人排队,林青青没在窗口多逗留,笑着跟人说晚上见,和谢巍端着饭盒找位置坐下吃饭。
吃饭的时候谢巍说“你跟窗口的大姐挺投缘。”
“她说我看着比她闺女大不了几岁,特别照顾我。”林青青边吃边说。
“付大姐”
林青青点头说“她叫付爱党,不过她说是后来改的名,原名叫付招娣,也是随军来的,听她说她男人是二十七团的罗团长,你认识不”
“认识,不过不太熟。”
二十七团罗团长谢巍当然认识,也听说过付爱党的大名,但都不是什么好话。因为罗团长是军分区出了名的耙耳朵,大家时常调侃他家里有只母老虎。
这会看来,不好惹是
不好认,但爽快也是真爽快。
但是谢巍面露狐疑“她说你看着比她闺女大不了多少”
“是啊,怎么了”林青青疑惑问。
“她闺女十二。”
林青青愣住,虽然她也觉得付大姐年级不大,但这年头结婚都早,所以一直觉得付大姐闺女十六七了,原来这么小。但她很快笑起来,说“这说明我长得显小啊。”
这话虽然没错,但林青青再显小也不过是二十出头长得像十八九,怎么也不至于这么小。但这兴许是付大姐看林青青投缘随口那么一说,谢巍没有非要跟林青青掰扯她显小的程度,只说“你多认识几个人也好。”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他们离家好几百公里,遇事还要靠邻居搭把手。而且他长时间在部队,不是天天都能回来,林青青一个人在家也无聊,多认识些邻居总有人能说说话。
林青青一听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着说“我这几天认识了好些邻居。”完了还掰着手指头数起来。
两人边吃边说,很快就吃完了,离开前林青青特意去窗口跟付大姐打招呼,说他们回去了。
付大姐早吃过中饭了,这会还在坚守岗位,见她过来打招呼笑着应了声,又继续给人打饭去了。
他们回去的时候,于秀红母子已经吃完饭。陈建邦今年上小学三年级,吃完饭就得回学校,于秀红正拉着他说话,让他晚上早点回来,别跟着其他孩子疯玩。
陈建邦心不在焉地应着,一心想早点出门,午睡一点钟开始,他现在出门还能跟朋友玩一会。头点了十来遍,于秀红终于说完话放他出门,陈建邦撒腿往外跑,正撞到从月亮门进来的林青青胳膊上。
谢巍在后面拉得虽然快,但林青青还是被撞得身子一偏。
陈建邦抬头看了眼,没说话就跑了。
于秀红在后面看见,气得直骂他不长眼,又走过来问“没事吧疼不疼”
刚被撞的时候手臂有点疼,但那疼痛浮在表面,来得快去得也快,林青青回答于秀红说“没事,我不疼。”目光却看向谢巍。
他眼神幽深,嘴唇紧抿,沉默地用右手握住她的手肘,左手和她十指交握,拉着她的手转了两
个半圈,不见她脸上露出忍痛的表情,才嗯了声。
于秀红拍着胸脯说“没事就好,臭小子走路也不看着点,回来我肯定说他”
“是该说说。”谢巍声音淡淡。
于秀红神色一僵,她虽然话说得好听,但都是场面话,心里并不觉得儿子撞一下林青青怎么了。这么说是为了避免伤和气,觉得她都这么说了,林青青总不能跟个孩子计较吧
结果女人不计较,男人计较起来了。
当着夫妻俩的面不好说什么,含含糊糊应了,下午上班却忍不住跟同事嘀咕起来“我真不明白,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么小气不就是撞了他媳妇一下,人丁点事没有,还非要跟个孩子计较。”
于秀红在家属院里的菜市场上班,同事也都是军人家属,听她说话有人也觉得谢巍计较,但有人说“指不定人家是心疼媳妇。”
但这话说出来就有人开口了“再心疼媳妇也没有这样的,走路磕磕碰碰多正常的,就是撞了一下,难道还要个孩子道歉”
“道歉也没什么啊。”替谢巍说话的人嘀咕说,“撞了人可不得道歉吗”
但她话说出来却没人理她,只顾着同情于秀红“跟这么个人当邻居,你们院子以后怕是难消停吧”
“谁说不是呢”于秀红心里也烦,院子里有个鼻孔朝天的就够了,如今又来个斤斤计较的,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于秀红上班后,林青青也跟谢巍提了一嘴这事“我刚才看她好像不太高兴。”
“那是她的问题。”谢巍将带来的褥子从编织袋里拿出来,铺到床上,看一眼林青青,“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林青青连忙摇头“没有。”
从陈建邦的角度来说,他今天撞到人跑了没人管,可能就不会把这当成事,下次、下下次依然这么莽撞,又不知道道歉。孩子都是要教的,好习惯来自于生活的点点滴滴,纵容对他来说并不是最好的方式。
而从她自己的角度来看,她的确是被陈建邦撞到,让他道歉并不算过分。更何况他们还没有压着孩子道歉,只是于秀红说起时应和了一句。
“我只是觉得,我们选房子前想的还是不够周全。”林青青从后面抱
住谢巍说。
于秀红觉得谢巍斤斤计较,林青青也觉得她这人心窄了些,话说得比谁都漂亮,实际上心里怎么想还未必。又想属于他们家的院子不知被谁种了菜,而这栋屋子已经很久没住人以后邻里相处未必能一团和气。
谢巍明白了林青青的话,心里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先跟人打听打听,了解邻居是什么人再定房子,问道“你想换间房子吗”
“还是算了。”林青青摇头,房子都定下来,他们什么都收拾好了,现在让她换她可不乐意,笑着说,“反正她不惹我,我也不惹她,她要是找事,我肯定不会任由她欺负。”
整理好东西,林青青和谢巍去了趟供销社,将现在能买的物品买齐。
东西太多又零碎,他们就两个人一次拿不完,连着跑了两趟供销社,一时间连供销社售货员都认识他们了。
东西买回来,花了两个小时整理,等全部弄好已经傍晚。
林青青又清点了一下家里的东西,发现差的主要是厨房要用的。油盐酱醋等还好,谢巍手里有几张票,而且户口转过来后她有定额供应。
但锅不好办,这是铁制品,得要票才能买,而且这票还不容易得。
另外就是煤气灶或者炉子,这时候普及的煤气灶和后世不大一样,叫铸铁灶,比煤气灶要寒碜很多,还不容易打火。但在不容易也比炉子好点的,炉子烧起来不容易,灭火倒是很快,不上班在家随时加蜂窝煤还好,要是上班回来烧炉子都要费不少时间。但煤气比蜂窝煤要贵,所以家属院里用炉子的还是比较多。
但铸铁灶要票,且很难弄到,煤炉子倒是不用票,凭煤本就能购买。但煤本要林青青户口转过来才能领,而派出所户籍处的民警让她十天过后去拿结果。
另外就是烧水壶,得尽量买一个回来。
没有铁锅他们还能吃食堂,反正经济实惠,他们手头粮票也够,等户口下来还能领粮本。但没有烧水壶,就算他们买了炉子也不能烧热水,现在天气热,洗冷水澡还勉强能忍,天气转凉就不成了。
其实就算是现在,谢巍也不想让林青青洗冷水澡,他自己是个男人没什么,但她毕竟是个姑娘
家。而且上班前林青青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不能烧水她一天到晚连口凉白开都喝不到
想到这里谢巍十分后悔,他以为自己都准备周全了,所以结完婚就让林青青来部队,可等房子分下来住进来才知道自己准备的远远不够,以至于让她连热水澡都洗不上。
谢巍再也坐不住了,对林青青说“你在家里等我一会,我出去一趟。”
“现在出去你要去哪里”
谢巍却没说去哪,只嗯了声说“我很快就回来。”脚步匆匆往外走。
林青青被他弄得一脸莫名,但想他反正很快回来,看手表时间还早,也不着急去食堂吃完饭,便坐在沙发上等着。
谢巍心里后悔觉得自己不够周全,但林青青对新家挺满意,毕竟是自己家,看着哪哪都是好的。
至于热水问题,她这会也想到该怎么办了,食堂一般做饭会带着烧些热水,待会她就麻烦付大姐帮忙问问,看能不能让她去食堂打热水。
至于其他事,林青青觉得都可以慢慢来,反正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林青青正想着,听到外面有响动,起身走出去就看到谢巍拉着个小拖车进院,而拖车上放着一个热水壶,一个小煤炉以及若干蜂窝煤。
“这哪来的”林青青惊诧问。
“找战友借来的。”谢巍轻描淡写说。
“那人家不用吗”
谢巍解释说“这个烧水壶是找老孙媳妇借来的,他家里前阵子新买了个烧水壶,这是旧的。煤炉是找借的,他家有煤气灶,平时用煤炉子少,蜂窝煤也是找他借的,这两样等你领了煤本,咱们买了还他们。”
“那烧水壶呢”
“老孙媳妇说不急,明天我回营里问问,看能不能跟人换张烧水壶的票。”
谢巍都考虑好了,林青青便不再多问,她也没说自己原本的打算,既然已经借到了炉子和烧水壶,就没必要再麻烦付大姐了。
她和谢巍一起将东西搬进厨房,然后等谢巍还完拖车,再跟他一起去食堂吃饭。
吃饭的时候谢巍说“让我们明天娶他家里吃饭。”
单名一个峰子,和谢巍有过命的交情,林青青在家就听谢巍提起过这人,不然他也不能找人又借炉子又借蜂窝煤。
林青青想了想问“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谢巍忽地啊说。
林青青说了声好,又问喜欢什么。谢巍想了想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不过他儿子今年六岁。”
林青青想他们手里还有糕点票,便点头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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