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 城市另一角。
今晚和令嘉同样受到冲击的,还有刚进家门的周伍。
他遥遥立在门口,看着沙发客厅上翘着腿抽烟的前女友,险些要以为是自己走错了家门。
开口的瞬间, 平日在令嘉面前笑吟吟的周伍面色已经沉下来。
“你怎么进来的”
比起他的如临大敌, 常玥显得十分闲适。
她笑起来, 点燃了一支烟, “我就是试试,谁知道就开了,那么多年,你的门锁密码怎么还没换”
周伍并不搭理她的提问,他面色冷肃,眼睛里像含了冰碴。
“如果你不想被警察从这儿带走, 明天上新闻头条,立马从这儿滚蛋。”
“怎么值得气成这样”
常玥将吸了一口的烟头埋进烟灰缸掐灭,笑容也淡了, “你总这样,因为记仇, 所以就扶植了一个小丫头来和我打擂台”
周伍不再说话,低头直接开始拨键,就在两遍嘟声过后, 手机被人从掌心夺走挂断,扔回他怀里。
“就算你不承认我也知道。”
常玥逼近,她唇角仍在上翘, 甜美的眼角眉梢却有说不出的狠厉, “我告诉你周伍, 我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的位置, 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挡我的路,你瞧好了,瞧着结果到底是她赢,还是我把她踩了下去。”
周伍一言不发,闪身请她出门。
直到那高跟鞋与地面撞击脆响即将走远,周伍才开口提醒。
“夜路走多了早晚会撞着鬼,我劝你给自己积点德。”
话音落下他就开始改密码,重置的滴声过后,防盗门在她身后重重甩上。
他越想越气,不知道当初是瞎了还是怎么的,竟然会迷恋这种女人,周伍恨不得花钱给过去的自己重装一对眼睛。
攥着拳头在客厅走了好几圈,拧开一瓶水压气,喝完才算觉得胸口稍微平复。
只是冷静下来之后,常玥临走前那翻话总在他脑子里盘旋。
感觉不太好,为防万一,他又打电话和公路俱乐部的片方确认了一遍进组时间,知道没有变故,一颗心才落回胸膛里。
在这个圈子里想要绊倒一个人很容易,尤其令嘉刚爬起来,还没有稳固的根基,要是因为常玥出了闪失,那就太划不来了。
挂了电话,周伍越看那装烟头的烟灰缸越不顺眼。
“咚”一声响过后,玻璃缸落进垃圾桶。
还觉得不够,他又用洗过的抹布,把皮质沙发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擦了几遍,最后才回到书房打印合同。
站在打印机边等候合同。
周伍狐疑地回头,总觉得背后的书桌好像比昨晚更乱。
但男人呆的地方毕竟都是不大齐整的,又一次回头看,刚刚的发现好像又成了错觉。
令嘉近两个礼拜没回复消息。
在私人飞机降落前,傅承致最后一次看完空荡荡的信息栏,将手机扔进助理手里。
霍普险险接住,梆硬的手机砸得指尖微麻。
金发蓝眼的乌克兰空姐蹲身微微前倾为傅承致续上咖啡。
她领口是一粒松开的圆扣,行动间露出姣好的胸线。
傅承致只尝了半口,便连杯带碟推了回去,抿紧的唇角冰冷得令人生畏。
“难道没人告诉过你,我的咖啡只需要冰块不需要方糖女士,做好你的本职工作,我不需要你自作主张履行超出岗位之外的职责。”
待人回了前舱之后,傅承致又看向霍普,“她很眼生。”
霍普立刻会意老板疑心病犯了,“入职前有过详细的背景调查,没有问题,她在这个礼拜刚刚完成登机培训,是第一次为您服务,如果您还有疑虑,我会通知乘务长,在此次航班结束后将她调到其他岗位。”
傅承致翻着报纸没有出声,显然是默认了他的处理方式。
如果仅仅到这儿也就罢,偏偏他把报纸翻完后,还要回头问一句,“我果然还是太没脾气了吧”
如果这还算没脾气,那天底下百分百的人都没脾气。
霍普微笑“当然,您是很好的老板。”
傅承致把报纸移到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终于开始工作,忽地又想起什么,询问霍普“令嘉回消息了吗”
“她在两分钟前答应了您下午打网球的邀约。”
他冰封的脸上终于稍微舒缓,“我看看。”
只是在瞧清屏幕的下一秒,笑容又定住。
霍普知道为什么。
作为一个常替老板保管私人手机的秘书,他从头到尾见证了傅总和令嘉两方在聊天中主动权的对调。
就像刚刚,在老板真诚友善的邀约过后,令嘉只言简意赅回了一句
“知道了。”
在长达两个礼拜的失踪后,她甚至连一句解释和表情包也奉欠。
霍普非常钦佩令嘉的勇气。
果然,征服恶龙第二步,除了会哭,还要掌握高超的推拉技巧,才能让人患得患失。
另一边,周伍才听令嘉要出门便劝。
“妹妹,都练那么多天打戏,明天就进组了,好不容易休息下,怎么又去陪人打网球啊”
令嘉小臂手肘内侧到处是青痕,都是这些天为公路俱乐部练习打戏磕出来的。
连妙也于心不忍,“要不你跟傅总说说,下次再陪他”
令嘉试了一下刚换过线的球拍,低头换鞋,拉紧鞋带打结。
“我本来也有事儿要找他一趟的,没关系,我不累。”
大小姐坚持,周伍只得第二次将她送到傅承致家门外。
仍旧是连妙陪她进去,区别在于,这回是令嘉主动要求。
她仍旧穿着网球裙白袜,扎马尾,细胳膊细腿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周伍总觉得她背着球拍的背影像是要去找人打架。
进了大门,这回是霍普上来迎接令嘉。
这位斯坦福高材生一路把她带进宅子,一边小心解释“下飞机后突然有个临时视频会议,傅在书房,不介意的话,您可以先用点儿咖啡点心稍作等待。”
他看了一眼表,“大概还有半个钟头结束。”
大小姐示意自己知道了,之后便端坐在沙发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显然,她对那些精致的茶点没有丝毫兴趣。
和上次来的反应天差地别,连妙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几次问她要不要喝水,都被摇头拒绝。
十分钟过后,霍普站不住了,试着开口。
“或许您愿意参观一下这栋屋子吗傅从苏黎世的宅子搬过来了一些很有趣的陈设。”
令嘉瞧他一眼,终于点头。
霍普心中长舒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小腿,带着令嘉把一楼逛了一圈,所有的名画摆件都介绍了来历,但时间还剩十分钟。
无奈之下,他又带着令嘉上了二楼。
二楼有非常大的露台,外面是露天泳池,进来后的第一个拐角,就是傅承致的卧室。
卧室和他的书房离得很近,走到半掩的门外时,便能听见他开会的发言。
“大多数投资者总喜欢把自己变成绵羊,跟着人群走,而且不长记性,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想清楚,将要为自己的贪婪承担哪些风险。他们是咎由自取,我绝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典型的傅承致语言风格,冷酷残忍,他从不在乎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外有哪些人会受到牵连。
这对端他饭碗、领他薪水的员工而言是好事,却绝不适合被心善的女孩子听见。霍普顿了两秒才来得及反应,尴尬地将门关闭,声音便完全隔绝了。
令嘉跟在他身后穿过走廊,继续朝前,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口。
“在你看来,傅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以霍普的口才,完全可以三分钟不带停地将老板夸成天底下绝无仅有的人物。
但这一次,他顿了两秒之后才回答“他非常厉害,也很不容易。”
傅承致果然在霍普预计的时间内结束会议。
令嘉才回到客厅,他也随后下楼来。
站在楼梯上,视线与她相触的第一个瞬间,傅承致便觉察出不对。
大多数时候,令嘉看向人的眼神总是柔和专注,温润似水的,而不像今天,注视他的瞳孔平静到没有情绪。
他接过佣人手里的网球拍,不动声色微笑起来照常和她打招呼。
令嘉几次握紧球拍,才按下情绪起伏。
她不能直接和傅承致撕破脸,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冲动稚嫩愚笨。
单打开始。
令嘉抛起的第一个球,就用尽了全身力气。
这记发球是经典的外旋发球,时速很快,她中学时代苦练两三年的绝技,高速旋转的小绿球在惯性弹起后,直直往对方脸上撞去。
傅承致可以接到,但他眉头微皱,选择退后避开这充满挑衅的一击。
绿球在撞网后,孤零零回弹到塑胶地面,几次起伏过后,重新滚回他脚边。
场外的人站得很远,不明白两人间发生了什么,只见他们动作定住,就要上前来,被傅承致抬手制止。
隔着球网,他不紧不慢弯腰捡起脚边的网球。
在掌心转了一圈后,朝她看过来,吐字清晰,“给我一个解释,令嘉,是什么让你不高兴了”
令嘉原本一腔怒气涌到胸口,因为他的气势下意识一滞。
但很快,这幅泰然自若的样子更加激怒了她。
她极力攥紧网球拍,才不至于失态,使语气稍微平静,“傅先生,我想该给我解释的人是你。”
“解释。”这个单词在他唇齿间停留半晌,才偏头问出来“你指的解释是什么”
他还在装傻
令嘉脑子轰地快被愤慨淹没,她三步并两步靠近,注视他漆黑倔强的眼睛里仿佛燃着一团愤怒的光火。
“你早知道我是谁。”
“既然憎恨你弟弟,为什么又隐瞒身份接近我为了羞辱还是报复”
“他都已经去世了,你的厌恶还没有结束吗”
傅承致顿了两秒,回视她开口。
“令嘉,这些想法都只是你自己的主观臆断。”
“那你告诉我真相是什么”
“我从未把他放在眼里,更谈不上为他实施任何羞辱报复,为他多花一秒钟于我而言都是在浪费生命。”
傅承致说这话时神情平静,像是在阐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
令嘉已经察觉傅承致不是良善之辈,但听他在她面前无动于衷承认这一切时,仍是感到胸口震颤,不可思议。
她试图找出其他论据驳斥他的观点“那你为什么接近我、安慰我、帮助我这有违你的本性不是吗”
年轻英俊的男人坦然摊手耸肩,“你说的对,这不是我往日的行事风格。会这么做,是因为我确有所图。”
这番话只叫令嘉瞪大眼睛,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下一秒。
男人重新提出建议,“做个交易吧,令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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