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令嘉不可思议地惊呼, 随着女人转过身来,她提起睡袍飞奔,直到一头猛扎进对方怀抱里, 紧紧抱着,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她万万没想到, 傅承致竟然能周全厉害到把她远在新加坡的奶妈请回来。
两人名义上是雇佣关系,但陪伴她二十年的, 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之外最亲近的人。
奶妈长长叹了一口,“辛苦我们小八了。”
女人轻轻拍着她的背,便是此刻最好的安抚。
至暗时刻在缓慢的过渡中流走,令嘉对外界的感知一点点恢复。
桌子上摆满熟悉的菜式,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气钻进鼻腔, 中年女人温柔的抚慰、一桩桩、一件件终于把她重新拉回人间来。
令嘉这次没有再哭,扎在女人怀中, 感受着安静传递到自己身体的温暖。
过了好几分钟才回身, 对站在落地窗边的男人道谢。
不远处的傅承致闻声, 把报纸交还给助理,歪头故意叹了口气,“我也陪了你那么些天, 到现在才得了一声谢, 小八可真是个小白眼狼。”
奶妈听不得人骂令嘉小白眼狼, 赶紧替她解释。
“我们小八礼貌一直很周全的,这次是因为突逢变故才疏忽了,傅先生别放在心上。”
佣人开始布置餐碟, 傅承致朝餐厅过来, 听毕挑眉。
“这点儿小事怎么至于, 我都习惯她对我不客气, 说谢谢显得多生疏。”
毕竟是耳光都挨过的关系了。
早餐用毕,傅承致特意留出时间给两人相处。
自从被人简单交代了令嘉父亲去世的消息后,心中急切,匆匆就从新加坡赶到s市。她熟悉令嘉前二十年生命中发生的大小事,对大小姐的人际关系网了如指掌,却到现在还是不清楚这个傅先生什么来头。
重点在于,他怎么能和令嘉的关系看上去如此别扭又亲密
一直忍到房间里只剩她们两人时,女人才抓紧机会向令嘉询问这位傅先生的身份。
令嘉背对她,在床边坐下来,犹豫咬唇,最后还是开口。
“他是之望的哥哥。”
“亲生的”
令嘉点头,“同父异母。”
“天哪。”
奶妈从未听说过沈之望还有血缘兄弟,此刻听令嘉讲完,捂着胸脯半晌才消化了这个事实,脑海里冒出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你和他住在一起,就是因为他和之望长得像吗”
“当然不是”
令嘉赶紧摆手解释,“我一开始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这件事说起来比较乱,我现在没有和他住一起”
她一时不知道该从宝恒破产讲起,还是先澄清两人复杂的关系。语无伦次把回国后的经历一股脑和盘托出,最后垂头丧气低下脑袋。
听到这时候,奶妈哪里还不能明白令嘉的挣扎。
病了这么多天不见天日,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少女纤瘦的手腕上,瘦得连淡蓝色的血管脉络都清晰可见。
她拿了把梳子,站在她身后,替令嘉轻轻梳理着头发。
“别把自己逼得这么紧,没有人会怪你的,小八。这一年来,你经历的可能是许多人一辈子加起来都不会经历的困境和起伏,许多比你年纪大了数倍的人也不一定能重整旗鼓,但你坚强地挺过来了。一切都会好的,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不要被负面的声音束缚,也不要让任何过去的羁绊成为阻挡你人生朝前走的理由。”
缓声继续道“如果傅先生爱你,那么就算他是之望的哥哥又怎样呢法律并没有规定你们不能恋爱,之望是那么善良的孩子,我想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有人能抚慰你,帮助你从痛苦中重生。”
话可以这么讲,但令嘉道德感太强,她的世界一直非黑即白,别人可以这么做,轮到她时,却很难说服自己。
她一下一下抠着指甲,对着镜子神情恍惚。
葬礼定在周一。
令嘉很惭愧,她来到世上时候,爸爸替她办了盛大的满月、周岁筹备了从小到大每一个属于她的隆重节日,可当他走时,因为害怕惹来媒体的打扰和非议,却只能办个小范围追悼会,令嘉只能尽量弥补,联系请来爸爸生前的几位至交好友,让他离开时不至于孤单。
下葬的墓园同时也是令嘉母亲长眠的地方,令父早早在隔壁预留了位置,以便百年之后还能与妻子合葬。
最后合上骨灰盒的石壁前,令嘉把自己的小兔子一块儿放了进去。
那是这一年来一直陪在令父床头的玩偶,爸爸就是抱着它入眠,渡过了到疗养院后的大多数夜晚,令嘉只希望即便到了那边,他仍能感受到女儿的陪伴。
为仪式忙碌了一整天,令嘉没有哭。
不是不想,而是仪式开始前,傅承致提醒她,葬礼上亲人的眼泪,会让亡灵牵挂,不舍离开。
因此即便令嘉忍得眼眶鼻尖酸疼,也努力让眼睛圆睁,不敢眨动。
一遍遍在心里默念安慰自己,至少爸爸是在睡梦中毫无痛苦地离开,现在可以去和妈妈团聚了。
傍晚结束葬礼下山。
令嘉原本还打算在回去的车上静静待会儿,傅承致却非要她的保姆车捎他一程,理由是霍普因为紧急工作,提前乘车离开了。
令嘉看在这些天的面子上,耐心跟他讲道理“车是六人座,乾哥开车,我和妙姐伍哥就占了三个座位,你光保镖就有三个我另外给你叫一辆。”
“好啊。”
傅承致点头,回身对其中一人吩咐,“你留在这里等车吧。”
令嘉被他的操作惊得目瞪口呆,压低声道“你怎么能留他一个人在墓园门口等车”
傅承致歪头,“所以留五个和一个区别很大吗”
她一时语塞,稀里糊涂被推着上了车。
空间不大的保姆车从未这样拥挤过,连妙坐副驾驶,傅承致坐她身边。
后排三人座上方车顶还挂着一堆防尘袋,里面装着平时用来应急换的套装和礼服,三个平均身高加起来快要超过一米九的壮汉身体蜷缩,脑袋埋在防尘袋间,委委屈屈挤在一起。
令嘉回头看了好几次。
这和她想象中回家路上的悲情氛围半点不符,痛苦中带着几分心酸的搞笑。
下山途中,周伍扒椅背上,跟她讲了这些天因为葬礼延迟的工作。
“我当时好说歹说,朝大珠小珠的片方争取了两个星期,现在还剩四五天,哥知道很难,但是没有办法,妹妹你必须调整好状态了”
明星的时间很宝贵,不仅属于她自己,也属于整个剧组上上下下围绕她展开工作的百十号人,不开工,摄影棚租金和工钱却得照发。许多上升期的艺人一年连轴工作365天也是常事,一项行程耽搁,接下来每一项工作都只能顺延,周伍虽然不会让令嘉的档期连轴转,给了她充裕的时间琢磨演技,但片约也已经排到过年。
“我知道了。”
令嘉点头应下,把驾驶座椅背后袋里的剧本拿出来。
心里叹了口气。
第一次接喜剧片,令嘉下了很多功夫,剧本开头大部分台词她其实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甚至都设计好了细节、动作、气口,但现在想找回当时的心态去表演,却还真是一件难事。
眼看周伍的脑袋越凑越朝前,快要卡在两人中间成为一只硕大的灯泡,傅承致挑眉。
后排两位保镖极有眼力见,假接车子下山的颠簸,一把周伍人拽回后排,挤得他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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