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远介入了梁以霜和姜晴的生活之后,他们每天都一起出校门。确切地说沈辞远是两位女生的小跟班,怎么甩都甩不掉的尾巴,导致她和姜晴都不能聊悄悄话了。
梁以霜不止一次地说:男女有别,你总跟小女孩一起走像什么话?
沈辞远从小就爱笑:我跟着你,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了,我可以给你买零食,我有很多零花钱……
梁以霜当着他的面白眼要翻上天。她缺乏父爱,根深蒂固地认为男人生来就要保护女人,那靠自己保护的沈辞远实在是太不“爷们儿”了,她自然嫌弃他。
更别说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他的保镖。
梁淑玉上夜班,她邀请姜晴到家里一起吃塞满柜子的零食,那是她无意拥有的富足储蓄。
姜晴听到后直摇头:我没觉得呀,沈辞远就像小姑娘似的,你就当他是女同学保护他一下,更别说他还给咱们买零食呢。
姜晴这么说是因为她父母从来不准她吃零食。梁以霜的表情更加嫌弃了,比起这两个傻姑娘傻小子,当时的她实在是早熟。
高中毕业之后,她和沈辞远确定恋爱关系,那时候的沈辞远已经长到一米八五,常年打球和户外运动导致皮肤黑了两三个调,不至于黑得离谱,但肯定没有小时候那么白。
最关键的是梁以霜伸出手臂和他对比,很明显她更白一些。女孩的小心思得到满足,沈辞远看在眼里,故意夸张地说什么“我们霜霜最白了”、“霜霜是人如其名的冰雪美人”、“霜霜不会白到透明吧”,引得梁以霜满篮球场追着他打。
每每说到小时候的事,沈辞远笑得十分得意。不像大部分男生那样对自己不太辉煌的年少记忆避之不及,沈辞远就差给自己立匾修典歌颂一番。
他刚打完球满身汗臭味就往梁以霜身上倒,梁以霜故作嫌弃,推他却只用了五成力。沈辞远说:我那是策略,策略懂不懂?喜欢你的小男生多了去了,只有我敢跟着你。
她抿嘴偷笑,习惯性地给他拿纸巾擦汗,沈辞远双手装瘫,只凑过去一只头,梁以霜笑意快要溢出眼睛,温柔地给他擦汗。
他说:那帮孙子不知道抢了我多少零花钱,我把钱都用光买东西,他们就抢东西。我一开始反抗了,真打不过,受了伤回家被老太太看到急得不行。幸亏我有霜霜。
梁以霜受用得很,哼哼两声,忍不住用手戳他的头。
沈辞远继续说:前两天我还想回去打他们一顿解气来着,结果想到马上要去兵检,咱现在也算半条腿跨进部队的人了,不能聚众斗殴呀。
梁以霜点头:你别去打架,我不喜欢。
她很认真,他也认真,只是他的认真中又带着一丝调皮,是那个年纪的男孩儿特有的性格。
那天的最后记忆里,沈辞远凑近她右耳窃窃私语,呼吸打得梁以霜红了半张脸。他是无意,讲出口的话无比虔诚,是属于他们两个的终身承诺,郑重又神秘。
他说:你不喜欢的事我保准不做。
他说:霜霜,小时候你保护我,现在该反过来了。
他说:我会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沈辞远说了多少个“一直”?
她只记得好多好多,数不过来。
然后在两颗心狂跳的背景板下,十八岁的沈辞远吻了十八岁的梁以霜,落在那侧滚烫的脸颊上,蜻蜓点水,又瞬间燎原。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吻,仓促又深刻,好像在为誓言盖章。
……
梁以霜做了个很长很累的梦,她在一间黑暗的房间里吃零食,零食袋子堆了好多,可她一点也不快乐,又像上了发条,机械化地吞食下去。
整个肚子撑得仿佛要爆炸,可是她又停不下来,空气在变得稀薄,好像真空袋在一点点被抽干氧气——她在袋子里。
整个童年时代的梁以霜并不是个在零花钱上富裕的女孩。
梁淑玉在雪糕厂上班,只能保证让她们母女俩正常生活,不至于贫穷到要穿打补丁的二手衣服,但读小学的她确实没有机会在放学后跑进超市选购零食。
或者说是因为口袋里没钱。她唯一的资本是每次期末考试、月考、小考、甚至包括随堂测验答卷上的一百分,或者是手臂上用别针佩戴的两道杠,还要在其他同学背地里的白眼中一路骄傲地戴回到家里,因为这也成为梁淑玉在外人面前吹嘘的资本。
沈辞远曾经问过她和姜晴:你们俩每周有多少零花钱?
小学生之间的好奇心,不涉及攀比,更别说沈辞远绝不会攀比。
姜晴坦诚:我没有零花钱,我爸爸妈妈怕我吃坏嗓子,那样就没办法学戏了。
她家里有条件,和梁以霜情况大不相同。
梁以霜回答得有些扭捏:我也没有,我不喜欢吃零食的……
可她承认,小学认识沈辞远之后,或者说沈辞远开始隔三差五地给她买零食之后,梁以霜开始有了以前没有过的一种快乐。
梁淑玉不知道她的柜子里私藏了吃不完的零食。她选择妈妈不在家的傍晚或者周末,打开电视看一集《还珠格格》,上好佳薯片、AD钙奶,还有可以开出小卡片的蘑古力等等等等。
她有时会幻想自己的父亲也是像皇阿玛那样通天的人物,但她又不喜欢紫薇,因为做紫薇要被容嬷嬷用针扎,她想做小燕子——可小燕子是假格格,梁以霜也不知道小燕子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童年时不可声张的快乐成为了她今夜的噩梦。
窒息感超出负荷的一瞬间,梁以霜叫了一声,同时睁开双眼,后背附着一层冷汗。
她起身靠在床头,卧室内没有挂钟,从床头柜上捞过手机看时间,手心触感冰凉,发现才六点钟刚过。
陆嘉时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他光着脚踩在地毯上,表情好像比她还惊慌,“怎么了?”
梁以霜乱跳的心脏还没平缓,强撑了个笑容回答陆嘉时:“做噩梦而已。”
她觉得噩梦已经过去,目前余留的生理反应也不过是后怕和余惊,陆嘉时原地愣住几秒,好像在确定她的状况,梁以霜则作势要躺下。
语气故作轻松,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在克制着颤抖,“才六点,你也回去再睡一会吧。”
陆嘉时却没离开,反而走到床边。这张床本来就大,被子更大,梁以霜睡觉不算老实,半节被子已经垂落拖地,他轻松提起来,拍了两下之后放在床上,再帮她掖好被角。
梁以霜心软,心跳明明逐渐归于平缓,但说不清楚为什么情绪又骤然翻涌。
陆嘉时坐在床边,她故意回避他的目光,眼睑微合,好像下一秒就要入睡。
他没吵她,帮她把脸上的碎发拨到一边,举止实在是亲呢,梁以霜知道这样超过了朋友或是前任的界限,但她此时不想拒绝,好像陆嘉时手指无意触碰到的肌肤会变热,让她不至于太冷。
他开口,语气挂着无奈:“这次不给我说就要睡了?”
她咬紧口腔内的软肉缄默。
在一起的时候梁以霜每次做噩梦都要缠着他在他耳边讲,碎片又混乱的梦境,说出来更没个逻辑,陆嘉时一边画图一边听她絮叨,因为梁以霜的道理是:噩梦一定要说出来才算破,否则难免会重复。
陆嘉时轻轻叹了口气,盯着她几秒后俯下了身。
没办法,她既然装强硬,他只能软下来。
梁以霜来不及反抗,他把她满满当当地抱住,很用力。
“我们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梁以霜瞬间红了眼眶,她恨不得口出恶言让他现在就滚出去,她昨夜想的是另一个人,噩梦也完全与他无关,他对她这么温柔,她怕自己随时忍不住继续把他利用。
她作势挣扎:“陆嘉时,你注意点……”
他的头已经埋在她耳侧,发丝堆叠的颈间,梁以霜清晰感觉得到男人厚重的呼吸。
只知道自己在哽咽,并未察觉陆嘉时的声音也过度渲染上情绪。好像在心里数了十秒,陆嘉时还是紧紧抱住她丝毫没有松懈,梁以霜从被子里伸出手臂把他回抱住,好像这十秒钟用来证明:是你陆嘉时主动送上来,不是她梁以霜故意勾引。
她说话染上哭腔,迫不及待地倾诉:“唉……陆嘉时,我做梦差点闷死了,我还很撑……”
别人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胡言乱语,幸亏陆嘉时耐心十足,他用右手抚摸她的鬓角,嘴巴不自觉地轻吻她脸颊,梁以霜觉得又热又烫,但幸亏心里在变暖,不再那么空虚。
“胸口闷……上不来气……”
他连着“嗯”了好些声,就差要把手伸进被子里覆上她胸口。梁以霜眼皮发沉,扯着陆嘉时倒在了床上,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在同一张被子里,陆嘉时顾不得刚光脚踩在地上,他拒绝不了柔软温暖的床。
梁以霜整张脸埋在他怀里,陆嘉时半躺在床边,他们在2020年的这一天暌违已久地亲近,她哼着撒起娇来他完全没办法抵抗,就差控制不住生理反应。
随后,她很快又睡着了。凌晨一点多才上床,六点钟从噩梦中惊醒,她肯定没休息好,陆嘉时用手轻轻拍打梁以霜手臂,安抚她入睡。
“霜霜。”
“……嗯?”
“……没事,睡吧。”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头,浑浑说一句“再睡一会儿”就彻底没了声音,好像短短几分钟的苏醒只是插曲,她一直没醒过。
以前她就是这样在他怀里,每次说完“再睡一会儿”都能一觉睡到大中午,她犯懒起来让他错觉自己在养一头小猪。
陆嘉时始终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他觉得昨天的幸福在延续,他确信他和梁以霜很快就会复合,很快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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