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门口是陆炽的侍从在看守,唐凝哼哧哼哧跑过去,被他们给拦下了。
侍从一看,原来是个小姑娘,却不知为何跑到这儿来,便问:“你是?”
“我叫唐凝。”唐凝的眼睛亮亮的,“红烧肉很好吃哦,我想给陆炽吃。”
侍从并不知唐凝是何人,不过她姓唐,穿得不似下人,胡乱一猜也能猜出是唐太守的女儿。
太守府的小姐自然高贵些,不过她敢直呼他们王爷的名讳,还叫得挺熟练,他们都吓了一跳。
“小姐,没有王爷的命令我们不能放你进去,且待小的去通报一声。”一名侍从客客气气地道。
唐凝便在门外站等,像个小木桩。
没过多久,那侍从就带了话出来:“小姐,我们王爷正忙,今日怕是没空见你,你的好意我们王爷心领了。”
其实他去通报之前便知,王爷是不会去理会这等闲事的,这位小姐又来意不明,就算是太守的女儿,也不可能允她进去。
王爷方才只说了句“打发她走”,便再没说别的。
唐凝并不知都是侍从的客套话,也未往陆炽不愿见她这处想,只以为陆炽真的很忙,一点空都抽不出来。
“没关系的。”她把红烧肉给那侍从,等陆炽不忙的时候,让侍从再端给他尝尝,自己转身要走。
侍从见这位小姐懵懵懂懂的,没有坏心,尤其是眼睛,比泉水还清透,不像是那些乌七八糟的人。
这年景,肉确实是好东西,侍从不忍她白费了一片苦心,便道:“小姐,我不怕你怪罪,你纵然把东西留下,我们王爷也不会吃的,多半会…赏赐我等吃。”
他本想说,多半会扔掉,不过对上她的视线,舌头一打结,把程度说轻了些。
王爷遇见酒菜掺毒的事可不是一次两次了,虽说都能被王爷识破,不过凡是可疑人等送来的吃食,他不仅不动筷,还会命人倒掉。
唐凝想了想:“也好哦。”
反正她和倩茹已经吃过了,陆炽不吃,这么好吃的红烧肉,分享给其他人吃也不错呀。
唐凝根本没多想,红烧肉送给他们后,自己便按照来时的路往回跑。
侍从们你看我我看你,彼此使着眼色,各自都猜出了七八分缘由。这位小姐,该不会是对他们王爷有意思吧。
否则怎么会大晚上的殷勤跑过来,见不到王爷的面也不恼。
待到轮班的人去门前换岗,这批侍从撤到屋里歇着时,一人道:“太守府里的小姐送的东西,允咱们吃的,竟没人动筷?你们不尝,我可就尝了啊。”
他抓起筷子,直接往嘴里送了一块,别说,味道是真不错。
旁边的人好笑道:“连毒都不验?”
他笑嘻嘻的:“嘿嘿,那就毒死算了。”
两人其实是说玩笑话,要说方才那位小姐在肉里下了毒,在场的没人信。嚼着肉的那人一招呼,周围又聚上来几人,很快把一盘红烧肉吃了个干净。
陆炽正在房中看书,他却是心神不宁,只读了一会儿就把书抛下,重新拿起那颗夜明珠,反反复复地看。
良久,他将夜明珠放回匣内,让身边仆人收起来。
自到瑞泉后,他一无所获,纵然唐太守轮番拿出再多的宝贝,也没有哪件东西能像这颗夜明珠一般,令他一眼就觉出熟悉的。
或许是他找错了地方,他该去上一个拥有这颗夜明珠的人那儿去找,又或者想别的办法。
总之,他不愿再在这里多留,不如明日就走。
第二天,唐国泰听说陆炽要走,暗自欣喜之余满备酒菜来招待。
才过两刻,朱夫人便得知唐瑶竟跑到宴席上,给陆炽斟酒去了。
朱夫人大怒,命人把唐瑶给带到她屋里来问话。
此事惊动后院,二小姐跑去给那反王倒酒,必是属意于他,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躲在墙根底下议论开了。
可别人不知道的是,朱夫人昨儿才提醒过,让离陆炽远些,莫要轻贱自己的身份,结果唐瑶把这话左耳进右耳冒,还公然闹出这样丢脸的事。
唐瑶被带到屋,朱夫人一看她那打扮,更添火气,摔了一个茶盏怒道:“你穿成这样想做什么,啊?你要去给那反王当王妃不成?”
放着体面身份不珍惜,却被个下贱的男人勾了魂,朱夫人对唐瑶失望得很,可再怎么失望,这也是亲生的女儿,归根结底还是疼爱的。
唐瑶被母亲戳中心事,咬着下唇低头不言语。
朱夫人嘴上虽骂,却不会真去怪罪她什么,只盼她能清醒过来:“一个草头王,真把他当做香饽饽不成?保不齐哪一天就被什么人剿灭了去,到那时你该是什么下场?”
唐瑶虽低着头,心里却不服气,小声辩道:“不过是去斟酒罢了,犯得上置气么。”
朱夫人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唐凝昨晚还去给他送吃食了,什么事儿都没有,我为什么不能去斟酒。”
唐瑶知道此事逾矩,本来也只是想想,没敢过去,可听说唐凝竟然巴巴跑到前院,送了一盘子的红烧肉,唐瑶便动了斟酒的心思。
连那傻子都能做的事,她有什么不能做的?
朱夫人一听,这还了得,一个两个的,竟都往那反王跟前跑,太守府有再多面子也给丢尽了,她当即传人去带唐凝过来问话。
倩茹知道不妙,想教唐凝应答几句,免得招架不住夫人的问话,不过来人催得紧,倩茹虽有这份心,却得不着空,只能一个人着急。
唐凝一进屋,唐瑶第一个跳起来冲她喊:“说,你昨晚是不是去给陆炽送吃食?他们是不是收下了?”
“是呀。”唐凝答应得流利。
“娘,我说什么来着,唐凝可是大半夜去送的吃食,还在门外逗留好久,娘该罚她才是!”
若不是唐凝亲口承认,朱夫人还不敢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来。
朱夫人知道是唐凝起的头,便厉声厉色问:“凝儿,你且说,为什么要半夜去那前院送吃食?你可是对定襄王存了男女之情?”
好好的后院,岂能被带歪了风气,朱夫人打算重罚唐凝。
“因为我和他熟呀。”唐凝软软糯糯地道。
朱夫人听得直纳罕,这孩子在胡说什么,难道又开始犯傻了?
唐瑶冷嗤:“得了吧,你生养在太守府,如何与他熟,莫不是你上辈子认识的他?”
唐凝本想说,不是上辈子,是在梦里,不过她没解释,因为倩茹昨晚告诉她,千万不要把自己的梦告诉老爷夫人和其他小姐,这是一个大秘密。
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这样她就不会把秘密给说出去了。
朱夫人的脸色沉了沉,唐凝的痴症虽未好全,可既做下傻事却也不能惯着她,便道:“凝儿,你坏了府里的规矩,必得受罚,我罚你这两个月的月例减半,你也不必来请安了,就在房里好好闭门思过吧。”
唐瑶在一旁幸灾乐祸,这下唐凝可没法子卖乖得便宜去。
朱夫人瞪了唐瑶一眼,“你也去思过,想想自己错在哪儿,明儿再来见我,好好检讨一遍自己的过错。”
明眼人皆看出了门道,这便是亲生与非亲生的区别,三小姐犯了错,朱夫人处置严厉,可一样的错处被亲女儿去犯,只恨她不争气罢了,多一分的罪都舍不得让她去受。
唐凝不在意什么罚与不罚,她们不相信自己与陆炽相熟也没关系,她只是在听说陆炽今天就要走时,感到有些失落。
陆炽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为什么没来看看她呢?
大宴已毕,陆炽的身上带着酒气,沿途径花园的路往住处走,他已派出手下人与军师传话,他今晚就回军营,大军明日开拔。
他又想到那颗夜明珠,眉头微皱,步子变慢了些。
太守府花园里的花开得极好,娇嫩鲜艳,枝叶舒展,还日日有人侍弄,不像外面的那些花,任它有多美,也会被铁蹄践踏得残破不堪。
可即使是再好的美景,他也一眼都懒得多看。
“陆炽。”
忽然间,附近响起一道小小的声音。
陆炽停下步子。
这声音像小奶猫一样,若非他耳力好,怕是还听不到呢。竟然有人敢对着他,直呼他的名讳,这一点倒是引起他的注意来了。
陆炽转身,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就见一片姹紫嫣红的花丛下,蹲着个小姑娘。
她的脸埋在晴日的阴影里,显得眼珠黑漆漆的,下巴抵在环抱着的膝头,正定定地望着他。
“是你。”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无意识脱口而出。
就像久别的故人,于新的时间与地点重逢时,自然而然的应答。
小姑娘的眼中瞬间绽放出了光彩,她拍拍裙摆站起来,冲陆炽跑过去。
看着她跑向自己的样子,陆炽的唇角极难得地弯起一点弧度,那种锥心蚀骨的痛苦滋味,猛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就是这么一个软绵绵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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