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四月,初夏时节,可院子里的垂丝海棠却开的正好,也不知是哪个巧匠,竟然能让海棠盛开这样久,从仲春绽放到初夏,蝴蝶扇动着彩色的翅膀飞舞环绕,连墙角的牡丹都逊色几分。
倏然,响起吵闹声,惊扰了飞舞的蝴蝶,各自抬高了翅膀拼命的往上飞,生怕折了小命,随后一阵风吹来,还是把它们吹的东倒西歪,险险的落在海棠花上,原本干净的地面,也多了几片浅色花瓣。
沈扬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边跑边喊:“四姐,四姐你在吗?”那声音响的,怕是整个沈府都能听见。
杜若守在门外,看见小少爷往这边跑,连忙制止,低声道:“小少爷,四姑娘正在午歇,请噤声。”
“呼……杜若,快让小爷我进去,刘家人都蹬鼻子上脸了,四姐还有心情睡觉呢,快起来揍人。”
沈扬叉着腰吐气,胸口因为一路跑过来而上下起伏,发丝凌乱的粘在出汗的鬓角,白净的脸庞也起了绯色。
“小少爷,姑娘的脾气你是晓得的,要是吵醒了姑娘,三少夫人也救不了你。”杜若纹丝不动,也并不着急,一听说刘家人,就晓得没什么好事。
“哎呀!你、你……那你去喊四姐。”沈扬被杜若说的后背发虚,跺了跺脚,一副着急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杜若绷着脸,摇了摇头,“奴婢可不敢,小少爷可别害奴婢。”
整个沈府,还有谁不知道四姑娘午歇的时候最烦被人惊扰吗?沈府的仆从在四姑娘午歇这段时间都不敢靠近棠花院,而院子里的仆从更是垫着脚走路,生怕扰了四姑娘。
“四姐真烦,这个时候还能睡得着。”沈扬虽然着急,可也确实不敢去打扰,还记得之前打扰四姐午歇,被四姐提溜到树枝上挂了两个时辰,险些吓尿了他,到如今还有人拿出来笑话他沈小七,他可丢不起这个人了。
正想着算了,四姐不去他去,非得揍死刘家的人,才转身,就听见屋内传来了一声清冷的声线。
“进来。”似乎是没有睡醒,比平常的声音柔和些,但这柔中却莫名带刺,想来是被人吵醒的不耐烦。
沈扬看了一眼门,再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咽了口口水,想着会不会被四姐给打死,要不要跑路的时候。
杜若推开门,还是那副表情,“小少爷,请进。”
沈扬哼了哼,去就去,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沈扬抬腿进去,杜若跟在后面。
他进去的时候,看见四姐坐在美人榻上,三千青丝自然垂落在腰间,穿着湘妃色曳地长裙,裙摆上绣的海棠花,一如外边开的正盛的垂丝海棠,娇艳明媚。
不过沈扬可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看见四姐微微蹙起的秀眉,眼神冰冷,红唇紧抿,像是要发火的前奏,所以不敢靠太近。
“四姐,刘家的人上门来闹了,还说了些不堪入耳的话。”沈扬躲在屏风后面。
“小七,你这个时辰,不该在温书吗?”沈疏晚轻挑秀眉,瞥了他一眼,午歇被打断的躁意还在心间。
杜若察觉到了,上前倒了杯凉茶给她降火,要不然啊,小少爷怕是又要挨揍。
疏晚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声音柔了些,“刘家谁上门了?”
沈扬还在想要怎么找借口呢,谁知道四姐又提起了其他的,自然连忙应答,转移方才的话题,“还不就是那个刘老夫人,像是讹上了咱们家,非得让我们把刘易交出来,咱们上哪找去,刘易不是在刘家失踪的吗?凭什么跑到我们家来找?”
沈扬说起这个就觉得气愤,他还不曾怪刘家在外边诋毁四姐的名声呢,刘家竟然也敢上门找打。
疏晚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四婶娘和三嫂在府里吗?”
“在,已经去了前厅招待刘家的人了,有什么好招待的,还不如打出去,无非就是想讹钱。”沈扬气呼呼的,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儿。
“既然四婶娘和三嫂在府里,这事便无需你我插手,还不快回去温习功课,仔细明日夫子罚你。”
疏晚放下茶盏,掩唇打了一个哈欠,泪意朦胧,显然不想多理这件事,刘家会上门,无非是受了背后之人的指点,要不然谁敢在沈家放肆,四婶娘是处理惯了这样的事,无需她出面。
“现在还管什么功课,四姐你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这样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呸呸呸,我才不是太监!”
“你呀,别这般跳脱,快些回去温习功课,秋闱在即,你若是没有考上,怕是要被爹爹揪耳朵。”
疏晚站了起来,踱步到窗前,窗外的垂丝海棠开的正盛,在烈日下也生机盎然,一年又一年,她已然亲眼见这海棠花开了十八年。
大晋朝民风开放,对女子嫁娶之事管的不甚严苛,有些女子及笄之前就定了亲,只待及笄之后嫁人,也有些及笄之后议亲的,更甚至有些年过二十也尤在闺中。
这样想来,疏晚双九年华也不算晚,理应并不惹眼才是,可如今她却是京城里最引人注目的一位姑娘。
那些年过双十还待字闺中的,一般都是没有找着如意郎君,不曾定亲,要细细挑选,她却不同。
她自及笄起,已然定过五次亲,只不过,每次成亲之时,新郎总是无端消失在新婚之夜,而刘易,就是消失的第五个新郎官。
这般情况下,她自然也就“享誉京城”。
刘家是该来找她要人,只是可惜,她拿不出。
“四姐,秋闱我肯定能考上,这事不急,我先去揍人了。”
他最受不得旁人说他四姐的坏话,更何况刘家人嘴上失德,四姐可以不介意,他却不行,见沈疏晚说不通,他自己跑出去了。
疏晚看着被沈扬带起的风吹的左右摇摆的蝴蝶,红唇轻勾,娇艳的玉容上露出点点笑意。
“小少爷是真心疼姑娘啊。”杜若叹了句。
“没白疼他。”疏晚虽不耐烦去管那些事,但有人无条件的护着自己,如何能不高兴。
“姑娘,这事你真的不管吗?刘家也太过分了,这都欺负到家里来了,当初不是说好了翻篇吗?”且刘家人分明晓得姑娘的名声,本也是不怀好意求娶,如今竟然也好意思来上门闹。
“四婶娘在,我就不去了,白芷呢,我想吃海棠酥了,这海棠怕是开不了多久,若不多吃些,又得等到明年。”疏晚伸手拽了一朵海棠花到手心研磨,细长的指尖被粉色的海棠衬的越发白嫩,欺霜傲雪。
“姑娘,这才用了午膳没多久呢。”杜若无奈道,什么刘家呀,在自家姑娘看来,还不如一碟子海棠酥。
疏晚回头,无辜的看着杜若,指腹摸了摸肚子,带着些小委屈,“可是饿了呀,饿了就得吃,快去吧。”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杜若哭笑不得,自家姑娘平生就两个爱好,一是吃,二是钱,其余的,怕是连眼皮子都懒得动一下。
杜若出去找白芷,顺带着去前院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刘家的人匆匆忙忙离开,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连忙回去和沈疏晚说了。
疏晚正听着,苏叶进来禀报,“姑娘,四夫人来了。”
“快请。”疏晚起身出去迎,走到门口遇到了四夫人何氏,笑意盈盈的屈膝,“晚晚见过婶娘。”
“晚晚,到屋子里说。”何氏面上笑容不多,看样子像是被刘家的人气的不轻,拉着疏晚的手就往里走。
坐到了里屋,何氏接过苏叶的奉茶,毫不顾忌礼仪的喝了一大口才放下。
“婶娘别为了那些人生气,不值当。”疏晚连忙安抚,说到底是她的事。
“这群不要脸的东西,起先都说好了赔偿些嫁妆了事,如今又来闹,这是上赶着欺负咱们沈家,晚晚别怕,婶娘给你做主,下次他们要是再敢来,婶娘放狗咬她们。”
何氏面露凶意,似乎在为下次刘家上门做打算,作为沈家的儿媳妇,温柔不是最需要的,需要的是能承担的起事,沈家男人一生戎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为国捐躯,妇人要承担的自然就多了起来,若是只会哭哭啼啼,可不适合当沈家的儿媳妇。
“婶娘最好了,您别生气,改明儿就让管家去买两只大狼狗拴在门口,看谁敢上门闹事。”沈疏晚耐心哄着,这是刘家第二次上门闹事,事不过三,若再有一次,她便要不客气了。
“这个主意好,我就去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正说着呢,刘家来了人,突然就回去了,要不然我非得要她们好看。”
“想来是怕了婶娘的威名,日后不敢上门来了。”疏晚掩唇轻笑,捡些让何氏高兴的话说,免得她再生气。
“哼,最好是这样,晚晚你好好歇着,婶娘这就去买大狼狗。”何氏说风就是雨,当场就坐不住了。
“婶娘慢着点。”疏晚拉不住,只好由她去了,看着何氏风风火火的背影,眼眶发酸,她这般烂的名声,也就只有家人会待她这样好了。
疏晚收回视线,扫了一眼西面的窗户,窗棂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支海棠花,她垂了垂眼,吩咐苏叶等人下去。
过去合上了东面的窗户,一回头就撞进了一个结实健壮的胸膛,一双有力的大手搂上她纤细的腰肢,细细摩挲,男人低沉的笑意传来,“晚晚投怀送抱,这般热情,真叫本王无法自拔。”
她低着头,只能看见一身玄青色锦袍,腰间的玉带上别着一根墨玉的笛子。
闻言,疏晚撇撇嘴,仰头拿眼睨着他,男人俊逸绝伦的面庞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狭长的眼眸中皆是揶揄,越发显的风流倜傥。
“摄政王有门不走却偏偏走窗户,这才是热情呢,也不怕不小心摔死。”
萧重鉴薄唇轻挑,低头缩近与她的距离,两人鼻尖相触,他的眼神中俱是笑意,语气暧昧至极:“海棠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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