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里你应该明白,在我高中生涯的初期,我对林君同学是非常讨厌的,一点好感都没有。
我知道大家都想看甜甜的爱恋,一边吐槽作者狂撒狗粮一边又欲罢不能吃得真香。我也喜欢看这样的故事:少年少女,人生初恋,青涩又甜蜜,想想就美好。但是对不起,让大家失望了,并没有这样的剧情发生在我身上。
因为那个时候的林君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什么样的呢?我喜欢冷酷又温柔的,浪漫而忧郁的,沉默而低调的,身上有一股神秘的文艺气质,而且一定要会一种乐器。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幻想,我心目中的MR.RIGHT会弹一手漂亮的钢琴。我们的相遇应该是这样的:在学校朝南的琴房里,阳光流淌一地,我从阴暗的走廊尽头出场,寻着音乐悄悄将门推开一条缝隙,看见一位阳光帅气的男生投入地弹着钢琴。美妙的音符在他指尖绽放,他的身体随着音乐的韵律微微起伏。啊,认真的男生最动人,光是这样想想,我就快不行了。
真的好杀我啊。
可反观林君,他是什么样的呢?他既不神秘也不忧郁,既不温柔也不文艺,既不深沉也不低调。他太跳脱了、太活泼了、太高调了,每天都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他喜欢篮球、足球,喜欢打游戏、去开黑。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用不完的精神头,作业发下来就飞快地写完。每天下午第三节课是自习课,每每还有五分钟下课,他就把书桌收拾好了,还用气声遥遥传声催促我的同桌:“杨森别做了,准备冲了!”
他们要冲什么呢?冲去篮球场占场子。等到下课铃一响,以林君为主的几个男生就像疯狗一般,冲出教室直奔篮球场。
瞧瞧,这样的男生,怎么会入我的眼。而且最最重要的是,林君他一样乐器都不会。钢琴不会,电子琴不会,小提琴不会,连口琴都不会,在我这里简直是一票否决!
更何况我还对他抱有偏见。
我不止一次地想,我是怎么和这样的人谈起恋爱来的呢?如果当时的我知道后来的我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会不会直接晕倒。
也许当时的他也没想过后来的那个人是我。因为在我看来,高一时候他一头扎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由翱翔,逍遥肆意,对男女之情压根还没开窍。
所以我觉得,我俩能在一起简直是个千古之谜。
当然,那时离我们在一起,还有很长很长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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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高一上学期,我都陷入一种纠结而焦灼的心境。
我的世界在不断的崩塌和重塑,每天都有意外和惊喜,每天都遭受挫败和敲打。在融入这个实验班新集体的过程中,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铁憨憨,被周围的人拿到上千度的高温火炉中烧灼融化,狠狠锤炼,轮流打击。班级的同学都太变态了,怎么会有小学三年级都会背元素周期表的人,怎么会有初中就能随意切换地道英式与美式口语的人,怎么会有上课不怎么听讲、下课从不加餐、可依旧轻轻松松拿年级第一的人?
还有那些个什么国际环保大使,那些个……那些自称孔子后人的人。
而我是什么?
我也曾经是天之娇女,是老师眼中的掌中宝,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可到了这里,我忽然什么都不是。
在高手如林的班级里,在焦躁迷茫的花季里,我有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信,又有一种敏感如含羞草般的自卑。
我相信自己是聪明的、优秀的,总有一天会证明自己,比如我的语文也能是全年级第一,我的作文也被当做范文张贴;可往往一遇到比我优秀的人,我就立刻偃旗息鼓、低头认怂,觉得自己失败极了,就面对像风一般的林君,他的心思似乎从来不在学习上,但是却总是遥遥领先,这真让我感到挫败和嫉妒。
包括后来语文卷子发下来,陈老师当堂表扬了我。林君下课来找杨森说话,看见我,眼里投出敬佩的目光,只有一个字:“哇——”
可我对这个目光的解读是他在阴阳怪气的挖苦我,于是眼里也只回一个字:“呕——”
是的,我承认,对于林君,我又自卑、又自傲、又羡慕、又嫉妒。这样的情绪让我看他自然戴了有色眼镜。比如军训那晚,那位有红色胎记、一直被我误认为是林君的同学(他真名叫张猛楠)起身做自我介绍时,林君那一片的笑声并不是在笑他,而是正好不知是谁放了个奇臭无比的闷屁。
比如物理卷子下发时,林君之所以那么肆无忌惮地笑杨森,是因为初中起他们就是铁哥们,那是男生惯有的交流方式,他也真不知道我的物理分数,并无任何伤害之意。
比如那天在厕所门口他拦住张猛楠,也并不是要嘲笑奚落他,是因为杨森去不了网吧他们开黑五缺一,他听说张猛楠玩儿得也不错,在力邀他参加。
而我那阵忙着处理内心两股势均力敌的情绪,再加上之前对他的不好的印象,哪里会客观地正视别人的优秀。
我心里的那两股情绪此消彼长,轮番上演,胶着着十五岁的我,也焦灼着在校住读的我。最先察觉到这个的,不是我的好朋友陈晨和张瑶,而是每日与我同坐长达十五个小时的同桌,杨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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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底考试成绩出来的第一个星期,我妈就给我塞了一书包的课外辅导书。
“这都是我跟你初中学校的高中老师打听的。你去了六中,这些老师都还很关心你,听说你需要课外加餐,就推荐了这些书。到了学校抓紧点,把这些题都做了,成绩自然就上来了。”临走时,我妈陈女士用推销式的安慰语气跟我说。
可我到了学校就将这些书悄悄塞到抽屉深处,偶尔拿出来做练习题就跟考试在作弊一般,生怕被人知道。
因为我自卑啊。
我看周围的同学都没有疯狂做题,他们好像学得都很轻松,言谈之间对刷题的人流露出轻视鄙视之意。我害怕自己做题被人发现,他们就会意味深长地说:哦,王悠你做了这么多题啊……言外之意做这么多题你怎么还这样水平,啧啧……而且那时候下了课,林君老是喜欢过来找杨森玩儿,我不想在他面前显示我的笨拙吃力,他每次一走过来,我就做贼般地将课外辅导书藏起来。
直到有一次,林君照例过来与杨森聊天。我在整理桌面,听见林君的语气有些惊讶:“杨森,你在干嘛?你居然做物理的辅导书?”
我也有些吃惊。杨森是我们班的物理课代表,除了开学那次发挥失误,他后面每次物理考试都没下过110。我抬起头,桌面上确实摊着一本《一课三练》,我刚好也有这本书。
“对啊,”杨森大大咧咧地坐着,还顺手在一道题下写个“解”字,“我觉得这本书挺好的,讲得细,题也典型,巩固知识很合适。”
“不是吧,你需要?”
“需要啊,多学点有什么不好的。我觉得我需要我就做了,还要跟你打报告?”
“报告倒不用,我就是觉得奇怪,你应该做物理竞赛的题吧?”
“基础不打好,做什么竞赛?”杨森说。
他们又聊了几句,上课铃声响了。
这堂课是自习课。我看杨森并没有将书本收起来的意思,于是低声说道:“我也有这本书。”
他把最后那个根号3写完才侧头看我:“你也有?”
“嗯,”我从抽屉里翻出这本书,崭新的封面,“但是没怎么做。”
他奇怪地看我:“买了怎么不做,浪费钱吗?”
“不是我买的,是我妈给我买的。”我解释。
“不都是钱买的?”
我“哦”了声,翻开第一页:“物理我确实不太好,学起来总觉得差点什么。”
“都是练出来的,差点什么就补什么。”
我折书页的手停了下:“什么练出来的?”
他笑了笑,似乎觉得我实在有些蠢:“你还真信有的人从来不刷题?据我所知,周向川、朱青、张猛楠、孔佑馨他们都买了《沙场点兵》,周末在读书馆都有固定的位子。而且我们本校的学生,初三的时候都一本一本地刷,不然怎么可能高一接轨这么顺利?”
我讶意地看着他,周向川也是年级前十,平日里是最不屑刷题的人,可听到杨森说这话,我觉得惊讶又正常。想了想,又问道:“那林君那样的,他也刷题吗?”
他又是一笑,摇摇头,“他还真不是,”杨森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是这里和我们不一样。”
我瘪了憋嘴,表示知道了。
他转了一圈笔,开始做下一道题。
过了会儿,我又说:“跟你说个事,你别告诉林君。”
“什么事?”
“我之前一直以为张猛楠叫林君,是中考状元。”
“啊?”杨森挑起一只眉毛看我,然后又转向张猛楠的背影,“你的眼神真是异于旁人。他俩哪里像了?”
“是不像,纯属是我的误会。”我悄声说道,“军训时候,孔佑馨跟我们说你们男生队伍‘第二排第三个’是林君。那个时候你们男生分了两个队伍,左边的‘第二排第三个’是林君,而我看的是右边的那组。”
“哈哈……所以看成了张猛楠?”杨森笑出声来。前排的纪律委员石海义转过身,异常严肃地绷着小脸,警告我们:“上课不许说话!”
杨森连连点头:“不说了不说了,我们其实也是在讨论题。”
等石海义转回身,杨森将书本立起来,压低声音接着问:“那他知道了吗?”
“谁?”我也将书本立起来,“张猛楠应该不知道。话说他爸怎么给他取这么个名字,我要是第一天就知道他叫这名,我肯定不会认错人。但林君可能知道了。”
杨森一下又没忍住,低声笑道:“我说这几天林君看你的眼神怎么有点怪怪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的头压得更低了。自从那次厕所门口事件之后,林君看我的眼神总是似笑非笑,充满了不可言说的内涵。我只要一想到当着他的面义正言辞地说“他不过是退了一名,可也是年级第二,已经很厉害了”就恨不得挖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
杨森盯着我看了会儿,别有意味地笑问道:“原来你们女生那个时候就开始关注林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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