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舍不得的,还有陈晨和张瑶。
我们三个关系特别好。除了上课被老刘无情地安排在了天各一方的三个位置,其他时候我们几乎形影不离。我们都喜欢周杰伦和孙燕姿,我们都喜欢看《花火》《萌芽》还有《大众电影》。我们会讨论男生女生还有年级老师,我们会交流只有我们三个才知道的秘密。这些秘密我们都立了生死状绝不外泄,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你。
期末考试在两个星期之后来临。考完正好是一个周末,这个周末我们难得没有上竞赛班——全年级老师都在赶工阅卷,周一就要把成绩全部统计出来,然后每个班开家长会,定下来文理分科的事情。周一上午整个年级都心浮气躁的,一是因为下午就开家长会了,二是因为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我拿到我的成绩:年级第168名。
168,一路发,听上去是个吉祥的数字。但我的心情复杂:有点失望,这和我自己定的目标进150名还差18名;但好像也没太意外,我已经被打磨得有点被迫接受这样的现实了。拿到成绩我寻找陈晨和张瑶的目光,很快和她们对上了号。
陈晨冲我点头,我一下读懂,用口型和手势告诉她们:“1——6——8。”
陈晨和张瑶用同样的方式告诉我:陈晨148,张瑶188。
得,还一等差数列。
下了课同学热切地交流成绩,我觉得也挺没意思的,愿意大声说话的永远是那几个套路:跟结婚一样的兴高采烈、跟离婚一样的悔不当初,或者跟骗婚一样的捶胸顿足。
比如石海义狠狠地捏自己的大腿:“我真是该死,我怎么这么笨!数学最后那道选择题我明明会的!如果我做对了,就不会是68名了。”他激动地问前面的朱青,“你多少名?”
朱青配合他演,悔恨地说:“才49!”
石海义要窒息了,问:“你总分多少?”
朱海清说:“602。”
石海义跺脚:“我598!我要是最后那道题没错,我就也602!我也能进前50啊!”那懊悔的表情让我想起了琼瑶剧里即将扇自己耳光的男主角。
旁边的周烈用琼瑶剧的另外一个男主角的经典表情怼了回去,他张开鼻孔,伸手阻止他:“够了够了,消停一会儿吧。”
我觉得周烈制止地很及时,他要不制止,我恐怕会忍不住替石海义扇他的耳光。
我问旁边的杨森:“你多少名?”
他把成绩条大大方方地给我看:年级78。
“……”算了,本来想让他去压一压石海义这暴发户的嘴脸,没想到他这么不争气,还没石海义好。估计要压石海义只能用林君这样的角色。
杨森问我:“你呢?”
我也没瞒他,作为交换,把我的成绩条给他看了。
“168,一路发,也不错啊。”他赞许地说道。
要别人这么说我肯定甩脸色了,但我知道他就是字面意思,便道:“哎,我本来定的是进前150的,要是能进前100就好了,还是没达到。”
他把我俩的成绩条放在一起,看了两秒说:“咱俩总分差28分。你语文和英语都比我好,数学我比你多3分,化学比你多2分,但是就物理这一项,我足足比你多了28分。主要差距就在物理上。”
他物理118,就扣了2分;我物理……118再扣28分,你们自己算。
我叹气:“是啊。”
他说:“我还是物理课代表。”
我立刻不悦地看着他:“怎么,物理课代表觉得我坐你旁边,给你丢脸了?”
“不是,”他忙解释,“我看你平时也做物理题挺多的,是不是有些关键的知识点没弄明白?”
我的自尊心被小戳了一下:“我觉得没有,但卷子觉得我有。”
他说:“你怎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
“不懂的题啊。”
我低下头:“不想问。”
“为什么?”
“不想就是不想。”
话题僵在这里,我莫名其妙有点气鼓鼓的。他看了眼我的脸,那里有我的晴雨表,便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帮帮你。你看我英语不好,不也老找你问答案吗?”
我依旧不领情:“你好烦。”
杨森还想说什么,林君走了过来。他身子一扭,直接坐到石海义的桌上,问杨森:“下午家长会你家谁来?”
杨森还未说话,石海义先尖叫:“你干嘛坐我桌子!”
“坐一下又怎么样,要不你起来,把你凳子让我。”
“起开起开!”石海义洁癖一般地推林君,林君学他的语气:“你干嘛摸我屁股!”
说完还装腔作势地屁股一撅,像是凭空放了个屁,还自我配音:“biu——”
石海义顿时暴走:“林君你太过分了!”然后跑到教室外面去透气。
周围一众人都笑起来。林君气走了石海义,正大光明地坐在他的椅子上。见我皱眉捂着口鼻,笑嘻嘻地说道:“假的,不信你闻,没有臭气。”说完还伸长脖子,从左到右亲自示范了个深呼吸。
傻子才会跟他学呢。
杨森那笔戳他:“你够恶心了。”
“逗他玩儿的嘛,”林君收起搞笑的动作,说,“平日里我们纪律委员多严肃啊,今天难得这么兴奋,我来帮他助助兴。”
杨森笑道:“下午我爸来,你呢?”
林君说:“没人来。”
“没人来?”杨森微微诧异,“你这次还退了2名。”
林君无所谓地说:“正常。老是第一也没啥新鲜感,保持在年级前五都算是正常。这次班会主要是说文理分科的事情,我肯定是念理科,也没啥好说的。我爸出差了,我妈下午要开会,所以就不来了。”
我有些惊讶:“老刘知道吗?”
林君说:“知道啊,我妈跟他打过电话了。”
好吧,成绩好等于老师放心、家长放心,所以家长会也变得可有可无了。
林君翘着二郎腿问我:“王悠,你是读文还是读理?”
我一时没回答。这个问题最近在我耳边重复了好多次。杨森问过我,陈晨和张瑶问过我,我爸妈也分别打电话做我的工作。如果我理科特别优秀、物理特别争气,这个问题我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也学理科。但是今天上午拿到成绩单,我又想起我妈对我的分析,心里迟迟无法定夺。
有个弱小的声音在说:应该是学理科吧,理科是一种随大流的选择。也许很多和我一样想不明白、也没有突出优势的同学,都是随波逐流地选择了理科。而且说实话,我对物理也不反感,有时还觉得这门学科挺有意思的。唯一遗憾的是,我对它有意思,它对我没意思。
但勤能补拙,我再努努力说不定也能好起来。
大概是见我一直没回答,林君说:“难道你也会去念文科?”
“也?”我反问他,“还有谁?”
林君瞧瞧我,又瞧瞧杨森,挑起一根眉毛,若有所指地笑道:“邓晓慧呀。”
我微微一顿,原来她真的选择了文科,再看向杨森,他也看着我。
一瞬间,我的心砰砰乱跳,我说:“我爸想让我学理,但我妈想让我学文。”
“果然。”林君说。
“那你自己呢?”杨森几乎他和同时开口。
我看了看他俩,不知林君那句“果然”指的什么,我的目光最终落到杨森脸上,说出心中想法:“我想学理。”
-
下午的家长会是三点开始。
吃过午饭我在寝室小睡了一会儿,一点多陈晨的妈妈来了,来了就闲不住,开始帮我们做起了寝室清洁。我没法再睡觉,和她们聊了会儿天,便也去教室等我妈。教室里已经有一些同学的家长来了,有的家长在互相聊着天,有的家长则是看着桌上的成绩单,一言不发。我就这么茫然地在位子上站了会儿,看着教室门口,心说我妈怎么还没来,这时有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同学,这里是杨森的座位吗?”
我回过头,一位叔叔就站在杨森的座位前,似乎已经看了我很久,见我转过头,还向我笑了下。
我一下就认出来,这是杨森的爸爸,因为他们实在长得太像了。
杨森和他爸爸一样,有着浓密的剑眉,戴着细框的眼镜,笑起来有一口洁白的牙,连嘴角的弧度都是相同的。
“我是杨森的爸爸。”他自我介绍。
我恍然回神,说道:“叔叔您好,这里是杨森的位子。”我不知道杨森怎么没在位子上等他爸,我刚来教室不久他就出去了。我逡巡一圈,“杨森好像出去了。”
杨爸爸说道:“我知道,我在楼下碰到他的,我让他给我买水去了。你是他的同桌吗?”
我点点头:“嗯,是的。”
“王悠?”
我有些惊讶,我和他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他怎么认出我的。正当我疑惑,他笑了下,指了指我桌上的课本名字:“上面写着。”
我不知说什么好,也只有跟着笑。其实他是先说我的名字,再低头看我的课本封面的。
“你是妈妈来,还是爸爸来?”他又问我。
“是我妈妈。”我答。
他拉开椅子准备坐下。不知为何,我有些胆怯和他距离太近,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我怕他又问我什么,便寻了个借口:“叔叔,我去看下我妈来了没。您先坐。”然后我就溜了。
出门拐角在楼梯口就碰到了我妈。我把她带到教室门口,指着杨森爸爸旁边的那个空位子:“妈,我坐那儿,你去吧。”
我妈说:“你怎么不带我进去?”
我有点害怕见到杨森爸爸,说道:“教室里已经很多家长了,我不好意思再进去了。”
我妈也没多疑:“那你去宿舍写作业吧,结束了我给你打电话。”
我点头答应,我妈便走了过去。我看到她拉开椅子,杨森爸爸侧头,然后两个人客气地打了个招呼,毕竟小孩儿是同桌,家长也都很礼貌,然后两个人都低头看桌上的分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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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教学楼我往寝室走。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听见有人喊我:“王悠!”
我驻足看去,杨森抱着个篮球站在篮筐下,林君在旁边喝水。
“你爸到教室了。”我对杨森大声说。
“我知道,所以我就不上去了。”他拍了拍篮球,向我招手,“下来打球!”
“我?”我怀疑他叫错了人。
“对啊,”他指了指下午三点多还暴热的太阳,笑得很灿烂,“你不是想晒黑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忽然一热,居然就答应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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