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程月柔写信给戚玉兰,一番诉苦不提，隐隐约约让戚玉兰帮她在戚连珩跟前说话。
戚玉兰想着柳氏的敲打,未敢私动念头，只回信安抚，并不承诺掺和这些事，那根银簪子，她也还了回去。
程月柔见此计不成，只好采用迂回之术，不提纳妾的事，只请戚玉兰去戏园子看戏。
戚玉兰原没少看戏,京城里各大戏园子的新戏,她早看了个遍,但程月柔今日定的是柳家班台柱子顾绍甄唱的离魂传。
离魂传是顾绍甄的成名作，从江南红到京城,戚玉兰作为戏迷,看了不下二十场，百看不厌，对顾绍甄也颇有好感。但是顾绍甄的戏一票难求,她也不是次次都能定得到。
且这回程月柔还说，跟柳家班当家的人约好了,她们可以去后台瞧一瞧。
戚玉兰是戚家三房的嫡出小姐,想见个人不在话下,但她胆子没那么大,不敢自降身份去见一个戏子,这回程月柔却替她做了,没出阁的姑娘,初动过春心,根本忍不住程月柔的诱惑，便答应了去看戏。
她跟自己说，只看这一场，只见顾绍甄这一次只看看他卸了妆之后是什么样子。
女眷们出门看戏，原不是什么禁忌的事情，只不过戚玉兰没出阁，如果没个长辈领着，到底是有些逾越。
戚玉兰想央求柳氏派人带她出门，可柳氏沉迷于叶子牌，也没细想，只听说她要出门，皱眉道“出去折腾个什么，好好儿在家学女红。”
戚玉兰走不通柳氏的路子，只好让身边的丫鬟去跟前院的人说，已得了程月鸾的准许，出门逛街买东西。
前院的人便给戚玉兰备马车。
戚玉兰坐上马车，路过了戚家的族学，戚连安一眼认出来走在车边的丫鬟是他姐姐的贴身丫鬟，便想到戚玉兰这会子肯定要去找程月柔。
自上次做糕点的事之后，戚连安心里对程月鸾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这回程月柔落水可能要给戚连珩做妾的事，他在学堂里也有所耳闻。
他谁也不会帮，大人的事，应该大人自己解决。
但是戚玉兰也不该插手
戚连安假装肚子疼，跟先生告了假，跑出去追上戚玉兰的马车，拦住车夫往车子里问“姐，你出门干什么”
戚玉兰刚庆幸顺利出门，叫戚连安拦住，吓得脸都紧绷了，强撑出镇定模样，道“去街上买东西，脂粉不够用了。你不在族学里读书，跑出来干什么”
戚连安半信半疑的，他亲姐一向和程月柔交好，比他还偏心程月柔，他便问“姐，你是不是和月柔姐姐一起去买脂粉”
戚玉兰心下一紧，蹙眉说“不是。我买个脂粉还用得着和她一起去”
她又欲盖弥彰道“你别拦着我，大太太都许了的，你快回去读书。”
“姐，你路上小心。”
戚连安退开两步，待马车走远了，跑回家去见程月鸾，经过他自己的院子的时候，他顺道进去在库房里捡了从前长辈送过的一个猪样的大金锭子。
大太太生肖是猪，适合她。
戚连安小跑去朝云院，越看手里的小金猪，越觉得像程月鸾。
许是跑得太快，跨门槛儿的时候，跌了一跤，贾妈妈连忙迎上来，大呼道“五爷摔疼没有”
戚连安摔得灰头土脸，讪讪地从地上爬起来后，第一时间去看手里的金猪摔变形没有，眼见半点没磕着，摇摇头说“没摔疼，大太太在吗”
贾妈妈往窗户那边一指，道“在见客。”
戚连安点点头，往上房里走。
程月鸾在见于氏从陈水马庄派来的仆妇李三娘，她是原来的庄头的妻子，个子高，身材壮，今天特地穿了件崭新的细布比甲，配黑色的阔腿长裤。
李三娘说“庄子上缺个好的马医，原来的马医医术不行，又爱吃酒，叫于夫人给辞退了。现在马病了，只能靠庄子上的人凭经验看一看，可到底不抵马医，东家还是要找马医到庄子上常住，否则哪天马儿们成群成群地病了，就完了。”
程月鸾便问“于夫人特地使你来，是不是举荐了人”
李三娘局促地笑笑“东家果真是料事如神。难怪于夫人跟小的们说千万忠心替东家做事，说东家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于夫人是举荐了个人，但是有些不易之处小的还要好好儿跟您交代。”
程月鸾一点头，叫人给李三娘添茶，让李三娘继续说。
于夫人推荐了红河镇上住的一个赤脚兽医，兽医从前专门给村里人的牛、羊、马、猪看病。
后来被附近马庄的庄头请去做事，专门照看生病的马。
但是兽医手里出了件大事，他医死了一匹主家的宝马，和马庄的人闹了一场，被判入狱，放出来之后，再也不回红河镇了，只在城里讨生活。
李三娘说“这位兽医是有真本事的人，小的和于夫人都亲眼见过，快死的马，真给他医活了还有原来的那件事”她压低声音，往左右看看，小心谨慎地道“是有些冤屈，但是咱们都是平头老百姓，知道了也不敢乱说。”
程月鸾还是比较信任于氏，马庄上一时也找不到好的马医，但马匹生病的事，一定要防患于未然，马医肯定是要请的。
李三娘又很为难地道“还有一点，那位马医是个垟羌人。”
程月鸾一惊“什么垟羌人”
垟羌二十年前是大业北方的一个部落之一，发展壮大后，和大业打过一场激烈的仗。
战争从来都是两败俱伤，大业当初正是骑兵战斗力偏弱的时候，垟羌则在火器上十分欠缺，两边都没吃到好果子。
这些年大业与垟羌渐渐和平共处，边关地区虽有些小打小闹，近来却已在谈互市的事情。
在大业之内，还是有一部分百姓厌恶垟羌人。
李三娘怕自己说话不得体，得罪程月鸾，涨红了脸解释说“马医的娘是垟羌人，但是他娘五岁就到了红河镇，给人做了童养媳。马医就是长得像垟羌人，从小就生在红河镇，长在红河镇，内里应该是个汉人。”
“许多马儿都是外地来的，常常水土不服，生的都是些疑难杂症。马庄上原先经营不善，也是因为现在的马越来越不好照顾了。于夫人说，到底要看马医的真本事，这位马医还算是知根知底的，您可以考虑考虑。当然马庄现在是您的，您想用谁，还是看您自己。”
大业容纳百川，京城又是最繁华的地方，来自外邦的人并不少，街上就有外邦人开的铺子。
程月鸾三年前封诰命的时候，还在宫内见过好几个外邦的人或为国子监学生，或为朝廷命官。
再者，她的养父曾经说过，一个自信的国家，一个自信的人，以强大的实力、宽广的胸襟服人，而不是以歧视。
如今大业与垟羌正和平共处，程月鸾倒并不计较马医的长相。
“那马医叫什么现在何处如何去请”
“回夫人，马医叫鸿鹄，姓什么小的不知道，现在在京城柳家班的戏园子里帮忙看狗。”
程月鸾纳闷“看狗”
这也太大材小用了。
李三娘说“不知道夫人听没听过离魂传，这里头的秀才郎，就是落水昏迷后，托生在一条狗的身上，以此接近宰相家的千金。柳家班就有一条黑狗成精怪似的，听得懂人话呢班主怕狗出意外，请了鸿鹄大夫过去看狗。”
程月鸾忖量片刻，便遣李三娘离开，并叫乐莺去库房里带了两匹布给她。
李三娘欢喜地抱着布走了。
戚连安就是这个时候挑帘子进来的，灰扑扑的一张脸，眼睛睁得圆圆的，犹豫又挣扎地往里面迈了一步，叫道“大大太太，我有事跟你说。”
程月鸾喝着一盏茶，问道“什么事”
戚连安这才敢走进去，问程月鸾“二姐说你许了她出门去逛街，可是真的”
程月鸾望过去，道“没有。我不知道她出门。”
哦他果然猜对了他姐姐就是去找程月柔去了
戚连安焦急道“大太太，你快去把姐姐找回来，她肯定偏心月柔姐姐，可别叫她在大哥面前”
程月鸾淡定地问道“在他面前怎么样他要怎么样，我需要去管吗”
戚连安一愣，也是，程月鸾管不了戚连珩想怎么样，如果要劝，他不应该来劝程月鸾，应该去劝戚连珩。
戚连安支支吾吾，也没再说什么，临走前，将金猪往程月鸾怀里一扔，红着脸说“送给你”，就跑了。
程月鸾被实心的金猪砸得有些痛，蹙眉斥道“小东西”
她抓起金猪一看，竟是全金的，颇有些分量，眉头便舒展开。
除开节日里，戚连安还是头一次送她东西。
怪值钱的。
程月鸾叫乐莺收进库房，便坐马车去柳家班的戏园子。
乐莺也旁听了李三娘的话，她好奇道“太太何不叫前院的小厮去，何必亲自跑一趟”
程月鸾说“许久都没出去走走，现在连外面最流行的戏都不知道是什么了。只当是出去散透口气儿。”
鸿鹄从狱中出来，都不曾回过红河镇，多半是不想面对旧时乡亲。
程月鸾没告诉乐莺，她的养父虽是汉人，可懂垟羌的文字与习俗，她耳濡目染一些，亲自去一趟，比派小厮去要妥帖些。
程月鸾的马车停在柳家班的戏园子附近，戚连珩正好巡视过去，他一眼就看到了戚家的马车。
许兆宁低声同他笑道“不会是嫂夫人今天出来看戏吧她喜欢看什么戏”
戚连珩“不知道。”
他不知道程月鸾喜欢看什么戏。
许兆宁撺掇着说“你要不要也进戏园子里去瞧瞧。”
戚连珩面无表情道“现在是执行公务的时候。”
许兆宁说“就咱俩去，巡查巡查戏园子嘛”
戚连珩不肯。
许兆宁问他“你可曾陪嫂夫人出来看过戏”
戚连珩说“在家一同看过。”
许兆宁说“那这一出离魂传你肯定没看过，顾绍甄你也没见过了”
戚连珩道“没见过。”
许兆宁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深深地打量着戚连珩。
戚连珩不欲与许兆宁在执行公务的时候说废话，勒马就要离开戏园子。
许兆宁追在后面道“我说句话，你别不高兴，唱离魂传的旦角儿，那双眼睛生得可十分像你不过比你秀气些。”
一声马儿长鸣。
戚连珩勒停了马。，，，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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