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互不相干也互不相欠

    阴雨天,昏沉连绵。

    春枝早已经离开府中,甚至都没来得及跟裴清绮告一声别,也不知道她被打板子的地方好些没有。裴清绮站在门口回望,偌大的王府竟是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和事物、或者是人。

    尤记得她刚入府的时候,即便不是像狄书萱那样锣鼓喧天八抬大轿迎娶入府,也是明媒正娶的宸王妃,是这宸王府的女主人。

    那时的苏允承还不是所谓的宸王,只是一个皇帝因太子打了胜仗而大赦天下才回到原位的闲散王爷,府中也不像如今这般气派,一片萧索清凉,下人也只有几个。

    府中人手不够,那时候还需要她自己亲手打点府中的大小事宜,冬日的炭,夏天的水,都是她亲自去采买,倒不像个王妃,而是像个管家。

    可既便如此她也甘之如饴,那时候苏允承的俸禄并不高,为了让他能够安心专注事业,裴清绮除了包揽了府中大小事宜,还额外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虽然只是杯水车薪,却也将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说起来,她送给苏允承的那个荷包便是她给他的第一个信物,还是在烟楼的时候绣的,针脚不算很好,样子很是简单青涩,可他一戴就是戴到现在,不管如何劝说都不愿意解下来。

    后来裴清绮做了很多样子精致的荷包,想要将原来那个替换下来,觉得样子太丑拿出去会被人笑话,不想苏允承在人前尴尬,苏允承却一口拒绝了她——

    “岁岁若是觉得荷包丑,我也给你绣一个,你日夜戴在身上,这样你我二人一起丑,便不用再觉得不平衡,即便丑,也丑得不孤单。”

    他很少有说这种话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寂静温凉的,话不多,当时正儿八经说这话的模样让她笑了很久,那种窝心的感觉她至今没法忘记。

    裴清绮低头看着自己简单的行李,里面没有苏允承给自己绣的那个荷包,她放在了偏院的屋子里。

    毕竟是男人绣的,针脚比自己那个还丑,歪歪扭扭,若不说是鸳鸯还以为是只小鸟。

    想到这里,裴清绮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那笑却含着悲伤,远远看着王府的砖瓦和墙壁,一种离别的愁绪席卷了她……

    这是她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从一个破落的小院到如今气势恢宏的宸王府,她见证了每一次的变化。

    这里的每一次堆砌都有她的汗水和目光,每一次的焕然一新都有她的笑容和甜蜜……

    然而时过境迁,她转眼便成了被抛弃的那个,成了宸王府的弃妇。

    裴清绮周身弥漫着一种萧索的气息,堂堂王妃穿着却和村野民妇一样粗糙,行李更是简陋。

    暮色四合。

    她就站在门口,等着苏允承安排的马车。

    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吱吱呀呀而来,裴清绮站起身,干干净净上了车。

    来时是一顶小轿子将她迎入府中,离开时也是一辆小马车将她送了出去。

    除了落在身上的雨丝,她不愿再沾惹这宸王府的任何。

    这里的东西不带走任何,只带走她自己和孩子,他给她的所有、甜蜜、承诺、痛苦,她都留在这里,自此尘封。

    苏允承不肯给她和离书,她便自己草拟了一封,签上自己的名字板板正正地放在桌上,连同那个苏允承给她的荷包一起,都留在了原来的房间——

    反正那个荷包也已经被狄书萱给踩烂,她昨晚熬了一夜才修补好,算是给自己的一个交代,也是苏允承的一个交代——

    日后,他们便各自为路,互不相欠也互不相干。

    ……

    他们是趁着夜色走的,许是不想狄书萱不高兴,苏允承并未来送她。

    马车从后门出了王爷府,没有惊动任何人,往郊外的方向寂静而去。

    然而马车没行多远,刚从城门出来上了客道,远远看到城楼消失在视线之中,一转眼就在小道上被另外一对人马给拦住——

    “都给我下车!”

    一道清丽但蛮横的声音响起,裴清绮心中咯噔一跳,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行李。

    驾车的马夫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夫人,待会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说完,他警惕地看着那对人马,让人去给王爷报信。

    一个身宽体胖的嬷嬷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对着骑马的车夫爆喝一声,“居然敢带着宸王妃夫人私奔,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说完,她就拿起一根沾了辣椒水的藤条往马夫身上抽去——

    马夫没来得及反应,一下就被抽到了马下哀嚎几声,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毒打。

    狄书萱在旁人的搀扶下走下了轿子,小心翼翼地扶着腰,看着那马夫被打的样子皱起了眉头,有些看不下去地将头扭到一边,“真是造孽,我还怀着孩子,可闻不得血腥味……”

    她虽然这般说,却没有要出声阻止的意思。

    任凭嬷嬷在那个马夫身上抽打,一个大男人疼得抱头鼠窜跪地求饶,可她依然不打算放过他。

    这次裴清绮出府本来就是简装出行不愿意惊动旁人,所以自然是用的最基本的规格,马夫也都是一些不善武力的人,在狄书萱所带领的人马面前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

    除了马夫之外旁边的两个小厮也被几个士兵上前揪着领子给甩下了马车,紧接着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外面的惨叫声不绝入耳,听得裴清绮心惊肉跳,“别打了!”

    她实在听不得那些人的惨叫,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掀开了帘子下车阻止,“他们不过是听命行事,又何苦为难于他们?”

    打人的嬷嬷见裴清绮终于下了车,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鞭子甩到一旁,上前一步之间抓住了裴清绮的头发,“王妃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你放开我!”裴清绮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对自己动手,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冷冷地瞪着她,“你们这么做,难道不怕王爷怪罪你们吗?”

    嬷嬷横了她一眼,用一种可怜的眼神看着她,“王妃觉得,若不是王爷纵容默许的话,我们会做到这个地步吗?”

    听着她的话,裴清绮瞳孔一颤,眼神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疼痛让她闭上了嘴巴,眼里闪过一丝屈辱,再也不肯吭声。

    是啊,就算苏允承知道又如何?他始终只会偏心着狄书萱,也不会拿她如何,更不会替自己讨回公道。

    若有一天她死在了狄书萱的手下,那也是他苏允承给递的刀。

    他对狄书萱的宠爱,远远大过对她的愧疚和感情。

    裴清绮被嬷嬷一路揪着头发拉到了狄书萱面前,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肚子低哼了一声——

    “狄夫人,王妃她不顾王爷的颜面竟然与马夫私奔!”说着,嬷嬷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个壮汉便上前一步将那个马夫架了起来,直接甩到狄书萱面前。

    他身上已经被辣椒水沾着的藤条抽打得鲜血淋漓,辨认不出皮肉,惨状凄然。

    狄书萱皱了皱眉,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嘴,头转到一边去干呕了一声。

    明明就还没有显怀,却始终撑着自己的腰,作出一幅韵味十足的样子。

    裴清绮看得好笑,冷冷地说:“我都已经出府了,以后不会再碍你的眼,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再要给我安个私奔的罪名!”

    闻言,一旁的嬷嬷狠狠地抽了她一个耳光,“狄夫人都还没有开口,有你说话的份吗?就你这样卑贱的妓子,狄夫人堂堂将军之女会来陷害你?”

    “嬷嬷!”狄书萱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不得这般无礼,让我来和姐姐说说话。”

    说着,她走到裴清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被打出来的那道巴掌印,失望地摇了摇头,“我先前待姐姐礼数有加,完全是因为我以为姐姐跟我一样深爱着王爷,没想到姐姐是这样不自爱的女人!”

    裴清绮屈辱又愤怒,忍不住对她吼:“我说了我只是离开宸王府,以后不会再回来,你又何必苦苦相逼赶尽杀绝?”

    话音刚落,那个嬷嬷又拿起那根藤条比划了几下,明显是在裴清绮面前示威,“狄夫人心地善良又容易相信人,可千万别被她给骗了!”

    “如果真的只是被王爷休出府,为何要半夜偷偷出门?老身看她就是私奔!被抓了个现行还拒不认账!依老身之见也只有动刑才可以让这个妓子认罪!”

    说完,她挥起藤鞭就要打下去,在半空中却被一个侍卫给拦截了——

    侍卫身形高壮,看上去年纪不大,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是用着恭敬的语气,眼神里却云谲波诡带着一丝莫名的压迫感,“嬷嬷,狄夫人肚子里面还怀着孩子,怎可让她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万一沾惹上邪气就不好了。”

    这一队人马几乎都是狄书萱的人,只有这个年轻侍卫是苏允承给她来保证她的安全的,却没有想到明明这是苏允承给自己的人,却在这个时候有人站出来给裴清绮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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