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唐蓉忐忑不安,直到下马车后,望着盛朝最恢宏壮丽的丹凤门,她还在心中不停劝说着自己,不要过于紧张。
丹凤门有金吾卫值守,唐蓉递上令牌,便在原地耐心等待。有年轻的卫士偷偷看她,她视若无睹,视线一直落在前方甬长的御桥上。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唐蓉被允准进入大明宫。
前来迎接的除了步辇,还有一位中年宦官,身着幞头紫袍衫,面容亲和的走到她身前,恭顺道:“老奴高晋,奉旨前来迎接晋阳郡主,郡主请上辇吧。”
唐蓉认得他,温景裕幼年时就服侍在侧,没少被他们捉弄,当初太子表兄还往高晋头上泼过墨。
然而这些高晋似乎都不记得,面对她时依旧神色蔼然。
今昔非比,唐蓉落得俗套,对他客客气气:“有劳高公公。”
“郡主请。”高晋猫下腰,扬手比向步辇。
就快到正午时分了,唐蓉未再耽搁,在双喜的搀扶下坐上步辇,进入红墙琉璃瓦的大明宫。远处殿宇巍峨,阙台高耸入云,飞檐翘角直刺苍穹,处处彰显着皇家的至尊万象。
步辇一路向北,停在了紫宸殿外,这里就是皇帝听朝视事之地。唐蓉双足踏地,遥遥听着有掌掴声从高台上传来。
高晋浅笑催促:“陛下在殿内等着呢,郡主快走罢。”
双喜搀扶着唐蓉一步步踏上汉白玉石阶,紫宸殿越来越近,那掌掴声也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女人痛苦的闷吟。
直到迈上殿前回廊,唐蓉终于看清受刑之人,是一位绫罗珠玉加身的妙人,飞天鬓上缀满华贵的金钗步摇。
这个时辰跪在紫宸殿前,应该是位后妃。
温景裕登基时按照惯例选秀一次,入选女子寥寥无几,最高位分不过是美人,后位依旧空悬,不知这位妙人是其中的哪一位。
唐蓉绕过她时,视线不由自主地轻瞥,眼瞳随之一怔。妙人已被宦官打的面目全非,眼睛眯成一条缝隙,肿大的嘴唇不时往外渗着血,即便日后是养好,八成也是破了相。
唐蓉寒气入脑,回想到坊间关于新帝嗜血狠辣的传言,肌肤之上汗毛倒立。
高晋见她惊悚不已,前迈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郡主,快进去吧,仔细污了眼。”
唐蓉没敢再多看,示意双喜在外面等待,捏紧拳头,壮着胆子走进了紫宸殿。
她出身高贵,如此瑟缩胆寒还是第一次。
正殿之内立着六根朱红圆柱,高拓的穹顶彩画斑斓,放眼一望金碧辉煌,满目皆是盛朝惯有的奢靡之气。
皇帝常服打扮,身穿赤黄圆领襕袍坐在黼扆前,头戴紫金嵌玉冠,其下是一张俊美端正的面容,剑眉入鬓,挺鼻薄唇,金玉之貌让人过目难忘。
唐蓉目光微凝,跪地行稽首礼:“臣妇见过陛下。”
温景裕睇着俯首缩成一团的女人,唇边溢出诱捕成功的痛快笑意。
三年来,他殚精竭虑,煞费苦心,在那崇山峻岭的蛮夷之地涅槃重生,飞回这繁华阜盛的长安,为得就是让昔日仰着高贵头颅的人匍伏在他脚下,奉他为主。
他喜欢看这些达官显贵诧异惊惧的表现,喜欢品鉴这些人眼中敢怒而不敢言的悲恸,喜欢掌控这些人原以为一成不变的尊优生活,林林总总,无不让他热血沸腾。
然而,这些都不如今日快活。
面前的女郎曾经视他如草芥,正眼都未曾瞧过他,情窦初开时他腼腆奉给她的贺礼被无情践踏,还被嘲讽肖想瑶池蟠桃。
如今乾坤反转,高傲的表姐不得不正视他的存在,而他一如既往,依然觊觎着她。不仅如此,他还要尝一尝这熟透的蟠桃究竟是何滋味……
温景裕眸色幽深,薄唇扬起的笑弧愈发欢畅,“姐姐免礼吧。”
“谢陛下。”
唐蓉徐徐抬起头,依旧是跪拜姿势。
温景裕将她全身上下仔细斟量一遍,见她小脸略显苍白,关切道:“姐姐,方才没吓到你吧?外面那位宋美人不听话,总来扰朕清修,朕只能惩戒一下她,不巧就遇上姐姐前来。”
惩罚妃嫔乃是皇帝家事,饶是可怜那位宋美人,唐蓉也只能一声不吭地摇摇头,未在此事上作任何表态。
小小意外不值得浪费两人难得的相见时光,温景裕话锋一转:“姐姐今日来找朕,想必是有要事,但说无妨。”
和煦的日光照入朱红大门,紫宸殿内寂静无声,唐蓉挺直的腰背渡着日光,惊愁交叠的面容却隐在暗影中。
她努力调整着气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少顷,再次叩地道:“陛下,臣妇斗胆为镇国公和世子鸣冤!二人在朝野一直恪守奉公,从未结党营私,还望陛下明察秋毫,切莫听信奸佞诬蔑,让忠良之人寒了心!”
这番话说出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唐蓉凝着光洁寒凉的地板,迟迟都未起身。
在她之上,正襟危坐的温景裕浓眉一挑,似有几分为难,“姐姐所言,朕心中知晓,但镇国公目前无法洗脱嫌疑,朕只能将他们暂行关押,而且最近大理寺另寻的证据对姐夫有些不利,定罪怕是迟早之事。”
唐蓉听到最后,惊骇抬头,“是何证据……”
“恕朕不能透露。”
大理寺办案有成套的规矩,唐蓉自知失言,抿唇不再说话,晶莹的泪珠堆砌在眼角,羽睫一颤,顺着脸廓扑簌滑落。
梨花带雨的容颜惹人心疼,温景裕走到她身前,自袖襕掏出雪白的帕子递给她。
“谢陛下。”唐蓉接过来,轻拭脸上泪痕。
温景裕慢条斯理道:“既然姐姐来求朕了,朕肯定要念及姐弟情分,其实赦免镇国公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姐姐能给朕什么呢?”
唐蓉听出话里的玄妙,旋即收了眼泪,凝眸看向皇帝挺拔如松的身姿。
“陛下想要什么?”她怕对方食言,又信誓旦旦地补充一句:“只要臣妇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姐姐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只要陛下能赦免镇国公府,臣妇愿为陛下当牛做马,以报陛下恩德!”唐蓉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明志,一双水雾萦绕的眼眸满含期待,乖巧的像只不知危险的小羊羔。
“朕怎么舍得让姐姐当牛做马?” 温景裕俯身,勾起她轮廓精致的下颌,“朕什么都不缺,只想要姐姐,可以吗?”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唐蓉茫然眨眼,似乎没有听懂内里乾坤。
温景裕目光深沉,唇边却挟着少年素有的青涩笑意:“朕尚未晓事,姐姐能帮帮朕吗?”
他故意放慢语速,拇指顺着她娇好的唇线划过,极轻极慢,似在摩挲一件挚臻宝物。
唐蓉一阵颤.栗,脑中顿时清明过来,这样的要求简直荒唐至极!
她侧头躲开温景裕,秋眸圆睁,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陛下尚未晓事,大可请宫中嫔妃教导,亦或是女官婢子代行……”
温景裕白净的手指撩起襕袍,只身蹲在她面前,回答斩钉截铁,不容一丝置喙:“不行,朕就想让姐姐教导。”
唐蓉的身子僵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跟温景裕离得如此之近,能清晰地看到他挺括有型的浓眉,还有那纤长乌密的眼睫,长开后的五官极为出挑,完美地组合在一起,俊朗风流,明媚如炙热的艳阳,没有一丝阴霾缀上。
可惜,她没有心情去欣赏表弟矜贵的容貌,他眼中不加掩饰的贪欲如火一般灼烧着她,让她如临深渊。
唐蓉闹不明白这究竟是帝王的一句戏言,还是对她的蓄意报复,怯怯地挤出一丝笑意,染着丹蔻的手指将裙襕捏出无数褶皱,“陛下莫要打趣,臣妇已经婚配,此举不妥……”
“既然姐姐不肯,那便算了吧,朕只能让大理寺秉公处理了。”温景裕惋惜叹气,起身时悄无声息地变了脸色,凛冽的眼神让人如坠冰窟。
紫宸殿凉了几分,唐蓉被他慑住心神,在他转身时拽住了那云海斑斓的袍角。
她像一尾脱水的鱼,深深呼吸,声音也变得怜弱:“若臣妇答应,陛下能赦免镇国公府吗?”
温景裕勾起唇角,回身拽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提就将她抱进怀中。唐蓉本就娇小,扶在他胸膛上,茫然而惊惶地望着他。
“朕可以赦免镇国公府,但要等待时机。在这之前,朕可以确保他们在牢中安然无恙,姐姐大可放心。”温景裕眼波流转,掌心轻扣她的后脑,将她往身前贴近。
两人的气息融在一起,唐蓉本能的想挣扎,然而想到狱中的贺韬,力气仿佛被抽干,就这么软绵绵的贴在他身上。
半晌,她喃喃问:“就……一次吗?”
温景裕被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单纯之气逗笑了,“几次说不准,直到朕学会,满意为止。”
皇帝语气轻快,唐蓉却面缀愁云,心里如若打翻了五味瓶,涩痛难言。
应了,她无言面对贺韬。
不应,她或许再也见不到贺韬。
她进退维谷,终于明白“忠孝不能两全”是何种凄楚惘然,脑海中的天人交战愈发惨烈,急促跳动的心脏就快要将她的胸腔迸裂。
面对滔天皇权,忠和命之间,她还是选择了命。
唯有命在,她跟贺韬才有可能举案齐眉,才会过上梦寐以求的小日子,而她这件见不得光的交易,仔细遮掩便会成为一摊旧事,永远尘封在岁月的角落里。
毕竟,男人对于床笫之事上领悟极快,表弟应该用不了她几次。
少顷,唐蓉颤声道:“陛下要答应臣妇,对此保守秘密,不能让他人知道。”
“好。”温景裕抬起她的脸,眉眼间蕴着浓浓的暧.昧意味,“那姐姐算是答应了?”
唐蓉面颊微热,垂目避开他灼灼的视线,“是,臣妇愿为陛下效劳……”
寥寥几字,毫无生气。
她犹如一朵娇花,和长安诸多贵女一样,不谙世事,清闲度日。面临风雨时,除了这身娇美皮囊,没有任何博弈的筹码。
紫宸殿内异常安静,温景裕凝她久久,低头吻住她的唇瓣。
湿软的触感从唇边弥漫,唐蓉只觉头脑嗡鸣,阖上眼不敢去看他的面容,战战兢兢地迎合着。他的手不安分地游离摩挲,隔着薄薄的衣料,灼烧着她白洁如瓷的肌肤。
她从未与夫君之外的男人这般亲近过,惊悸夹杂着几分羞赧化为滔天巨浪,沉重地击打着她。
本以为温景裕会将她就地正法,殊不知唇边的缠绵竟然停下来了。她那樱桃小口已被吮的微肿,唇脂稍稍晕染,绛霞玉面,惹人怜爱。
温景裕睨着她,弯起的眼尾染上一抹惬意。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两人的交集,然而当他真正尝到表姐的味道时,竟比想象中还要甜美百倍千倍,让人为之痴迷。
少顷,温景裕拭去唐蓉嘴上晕染的唇脂,低声道:“姐姐,晚上朕在太和殿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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