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实的桎梏紧接着消失了,唐蓉又活过来,深深呼气,福礼后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紫宸殿。
迈过朱红门槛时,她被绊住脚,若非双喜机灵的扶住她,怕不是要跟那位面目全非的宋美人扑个满怀。
“小心一点。”
温景裕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唐蓉没有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极尽昏厥的宋美人,逃也似的奔下高阶。
温景裕站在紫宸殿门前,望着那架远去的步辇,心中百感交集。
如愿得到表姐是喜,然而表姐为了旁人,甘愿委身于他是哀,这样不惜代价的爱着实让他嫉妒。
不过这也无妨,只要先得到她的人,让她慢慢熟悉他的声音和味道,慢慢习惯他的频率,她那颗心,迟早也是他的。
“陛下……”宋美人仰首看他,含糊不清的求饶:“臣妾……臣妾知错了……”
温景裕回过神来,厌恶地看向满脸血肿的女人,寒声道:“下次若再敢来朕面前晃悠,朕就将你扔进兽园,不会再顾忌你爹的面子,滚!”
*
唐蓉回到府邸把自己关进房中,抱着双膝坐在香榻上,就这样愣了半天。直到傍晚来临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清醒过来。
上刑的时间到了。
唐蓉深吸一口气,整顿仪容离开了寝房,金丝锦履一步一步踏在青石板上,决绝宛如慷慨赴死。
天空上的云霞瞬息万变,被夕阳染成暗红色,细看之下,零星点缀着几颗暗淡无光的星子。
走到穿堂时,女人娴雅的声音从侧面传来:“蓉蓉,都这个时辰了,你要去哪儿?”
唐蓉全身一激灵,循声望过去,只见温绥拢着双袖站在游廊下,面容毫无岁月侵蚀的痕迹,依如十几年前一样貌美,还多了几分年轻姑娘没有的端庄韵味。
唐蓉被她盯得心虚,掐掐指尖,细声道:“娘,燕燕今天叫我去她那儿过夜。”
“不用完晚膳再去吗?”
“不了,我们要去东街那边吃。”
唐蓉有几个闺中密友,出阁后依然保持着与密友夜宿言欢的习惯。温绥并未起疑,眉眼含笑道:“出去玩玩也好,免得憋在府里心情滞郁,注意避开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知道了吗?”
唐蓉乖巧点头:“娘,那我先走了。”
“去吧,路上小心。”
唐蓉对母亲笑笑,快步离开,坐上马车后如负释重的长舒一口气。若是母亲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怕是要家法伺候了。
双喜挑开幔帘,问道:“郡主,咱们去哪儿?”
“进宫。”
“进宫?”双喜眼珠瞪的溜圆,“我们不是去见上官小姐吗?”
唐蓉催促道:“别问了,你们都守紧嘴,不要让我娘知道,赶快走吧。”
“哦……”
双喜满头雾水,坐在车夫旁边,伸手挠挠头。郡主晌午刚去过宫中,如今怎么又要过去?还打着上官小姐的旗号,这有点不太对劲。
到了丹凤门,宫中的銮舆将唐蓉接到了太和殿。
夜幕之下的太和殿安静巍峨,正面八扇镂花栅窗皆是亮堂一片,像无数眼睛,在黑暗中紧盯着她。
高晋笑着迎过来:“郡主,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随老奴来吧。”
唐蓉微微颔首,随着他进入太和殿,双喜则按照规矩在殿外候着。
太和殿内华贵绚烂,数盏落地白鹤宫灯燃得通明,温景裕身着月色交襟寝衣,盘腿坐在窗前赤龙堆绣的香榻上。光影之下,娇好面容褪去了白日的锋芒,变得温顺和煦,正凝神看着一本书。
高晋轻声提醒:“陛下,郡主来了。”
温景裕这才回神,抬头时眉眼含笑,“姐姐可算来了,朕都等乏了。”
唐蓉没答话,纤纤玉指捻着裙襕,她进宫无数次,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局促。
温景裕洞察到她的忐忑,向她伸出手,“到朕这边来。”
唐蓉迟疑少顷,款款走过去。两人靠得近了一些,她清晰嗅到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气,芳润如琥珀,如木香,肆意包围着她。
恍惚间腕子被人扣住,轻轻一拉,她整个人便失了去重心,跌坐在皇帝腿上。
温景裕单手将她揽在怀中,指着矮几上的书本,笑道:“姐姐没来的时候,朕借机学习了一番,不过还是有些晦涩难懂。”
唐蓉的目光掠过他骨节分明的手,落在那书本上,脸如着了色,绯红直接晕到了脖际。那书上春色滟滟,大胆乖张,让人难以直视。
温景裕意味深长地问道:“姐姐以前看过这种书吗?”
“没,从没。”唐蓉使劲摇头,耳畔戴的嵌红宝花丝金耳坠随之晃出温润的光。
她一向保守,与贺韬之间也从没用过那些新奇的方式,如今却跟自己的表弟探讨这种羞人之事,她脊背木僵,呼吸都快要停滞。
然而温景裕没有放过她,慵懒的声音又给她加了一把火:“既然姐姐也没看过,那一会我们试试,好吗?”
试试……
唐蓉深深喘气,如同砧板上待杀的鱼,不敢去想接下来的光景。
见她一脸忐忑,温景裕暗自笑笑,低头吮住她淡粉的耳垂,在她打了个寒颤后,轻拍她的腰窝,“姐姐先去沐浴吧,朕等着你。”
*
太和殿后殿设有仅供皇帝沐浴的汤池,乃是龙首山引下来的天然温泉,今日特别恩准晋阳郡主入内。
殿内雾气氤氲,几个身着襦裙的宫婢早已等候多时,准备伺候郡主入浴。
见到唐蓉进来,她们跪地叩首,恭敬唤道:“见过郡主。”
唐蓉像是做梦,轻飘飘瞥她们一眼,“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下去吧。”
“是。”
宫婢们乖巧听话,垂首退下。
双喜伺候唐蓉褪去衣衫,扶着她走进汤池。温暖的水恰巧淹没在心口处,她倚靠在石壁上,垂眸看向水面映出来的人影。
或许是这里太热的缘故,她腮染绯红,衬得双眸更加乌亮,肌肤如雪般秀白。
双喜跪在毡毯上,回想着方才郡主说的话,声音难掩焦急:“郡主,大长公主都发话了,不让您再多管了,您这是何苦呢?若是以后被世子发现,那你们岂不是……”
世间男子眼里都容不得沙,自己三妻四妾可以,却忍受不了妻子与他人有染。普通百姓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世家显贵。鲜少男人能拥有窦家大郎那海一样的心量,任由妻子在外面逍遥快活。
唐蓉乜向双喜,知她心里所想,捧了把水扑在脸上,闷声道:“着眼当下才是关键,别的暂且顾不了那么多了,先保命吧。”
“郡主……”
双喜还想劝几句,但见她红了眼,一霎如鲠在喉。
沐浴过后,唐蓉换上宫中备好的衣物,主仆二人顺着宽敞的回廊往前殿走。
外面月朗清风,漫天星辰汇集成河,点亮唐蓉寂寥的眼眸。她深深叹气,走进灯火璀璨的大殿。
温景裕悠闲的躺在龙榻上,背倚赤黄软枕,见她进来,有一瞬被惊艳到。
他熟悉表姐的柔妩,却还是第一次见她不施粉黛的模样,宛若出水芙蓉,清秀高洁,眉眼之间蕴着一丝青涩和娇憨,带着浓浓的少女气息。
女人果真是千面的。
温景裕暗自嗟叹,微扬下巴,对站在一丈开外的唐蓉勾勾手指。明明还是个少年,却将皇帝至高无上的威严演绎地淋漓尽致。
唐蓉每向他走近一步,心就跟着提起一分,直到被他推倒在龙榻上,上蹿下跳的心就快要迸出喉咙。
衣缕很快被扔在波斯毡毯上,温景裕感受着她的心跳,撩起她的一缕秀发覆在唇边,低声絮语:“姐姐,你在紧张。”
心绪被当场挑明,唐蓉的面颊愈发滚烫,像是在寒夜吹了冷风,长睫垂下,在卧蝉处投照出一片促狭的暗影。偶尔抬起的眼神含忧带怯,宛若一把风月情钩,勾得人魂魄不能归位。
温景裕仔细品鉴着她,眸中酝酿着无数柔情蜜意,擒住她的手,覆盖在自己心口上。
“感受到了吗?朕跟姐姐一样紧张。”他粲然笑起来,“不过没关系,我们很快就会熟悉彼此的。”
唐蓉愣了一下,呼吸,心跳,每一寸都被他夺去。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愧疚和羞赧依然在这一刻席天卷地。她自欺欺人地阖上眼,将太和殿的景致隔绝在外,双手无处安放,只能僵硬地环住他的脖颈。
夜风从窗棂缝隙中钻进来,烛火动荡,光影变得纵横交错。龙幔摇曳垂下,化为囚.笼,谁都不能轻易逃脱它的桎梏。
一叶扁舟逐渐在浪潮中崩碎瓦解,细碎的余音飘出太和殿,混在黑茫夜色中,久久都未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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