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事开始,谢琋就是家族里最受宠的小少爷。
因为刚出生的时候体弱的关系,所有人都把他当成易碎品般照顾,父母将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照顾他上,而哥哥早熟懂事,也明白弟弟能够活下来有多么不易,所以向来都宠着生病的弟弟。
谢琋的童年的确过得很辛苦,从出生到五岁的那段时间里,他几乎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他的身体是先天不足,所以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并且就算是对于其他人非常普通的感冒发烧,在他的身上也会折腾很久才能够恢复,即使是用上最好的治疗仪器也没有办法改变状况。
为了避免生病,谢琋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在自己的房间当中休养,只有在天气极好的情况下,他才能够被允许从房间里出去走走。
大概是因为在年幼的时候被闷在房间里的时间太多了,所以在谢琋的身体终于被调养起来,能够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之后,得到自由的谢琋就像是脱了笼的鸟儿。他完全改了往日的弱气和文静,成了岳昼星上的混世小魔王,每天都会想方设法地折腾花样出来,把四周搅得天翻地覆,把家族里的长辈气得焦头烂额。
然而即使是这样,依然没人会训斥谢琋,对于长辈们来说,这孩子幼时的生活实在是太难熬,所以他们也都不愿意对谢琋有过分的要求,只要谢琋能够好好活着,过得快乐,就已经是最好的事情。
长此以往,被无底线纵容着的谢琋也就成了周围孩子们中的老大。
年幼的谢琋无法无天,没人能够管得住,而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欺负隔壁家那个比他年长了半岁的孩子。
那个家伙的名字叫做徐音洲。
徐音洲是徐家的大少爷,就像是谢家一样,徐家也是在岳昼星上颇有名望的家族,不过在风头上,同为向导家族的徐家总要被谢家压上不少。
同样的,在资历上,徐音洲也总是比同龄的谢琋压了不少。
要说起来谢琋在让人头疼的同时,他的存在也的确称得上是个奇迹。
在出生时所有医生都认为他活不下来的状况下,他顽强地活了下来,并且在经过五年的调养之后,他甚至完全恢复健康,变得活蹦乱跳比谁都要精力充沛。
不光如此,他明明是在五岁前养病,五岁后瞎玩,比谁都要不服管教,从来没花心思在训练上面,然而他的向导天赋却出奇地高,甚至于比从小认真努力的徐音洲还要强上不少。
徐音洲是长辈们眼中完美的家族继承人,他勤奋懂事,是那批孩子当中最听话乖巧的,也是最努力训练的,向来深得长辈们的喜欢。
在谢琋的眼里,徐音洲就是朵乖巧的小白花,总是摆出弱小可怜的样子,博得长辈们的关心。
当然作为最听话的乖小孩,徐音洲最讨厌的也就是谢琋这样没有规矩的家伙。
两个人明面上的交锋不少,背地里更是争锋相对,然而不管是打架还是搬救兵,徐音洲通通不是谢琋的对手。
打架的时候谢琋的招数千奇百怪,肉搏起来更是比别的小孩都狠,而徐音洲虽然认真训练,但到底只是个普通向导,只会在精神力方面的招数,所以自然也只会被人欺负。
而论起搬救兵,谢琋敢说是第二,就没人敢说是第一,每次长辈们到场,谢琋总会在徐音洲开口之前,就率先表演起来,让徐音洲没有办法再继续控诉下去。
反正所有人都知道谢家把他们的小少爷宝贝得不行,所以没人会真的和这位小少爷争论对错。
从某种程度上说,谢琋在真正懂事之前,可以说是个卑鄙又无耻至极的家伙,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别人,仗着别人对自己的宠爱横行霸道,闯祸捣乱喝酒赌博,少年时期里该做不该做的事情,他几乎全都做了个遍。
甚至于在当时,很多人都担心谢琋会走上邪路。
不过到了最后,这些让人担心的事情直到最后都没有发生,因为岳昼星上所有的一切,都终结在谢琋十八岁的那场灾难当中。
对于谢琋来说,那天和往常其实没有任何的区别,他早上起床后就出门去了训练场,看着其他人训练,闲着无聊顺便上去以收拾他们取乐了一番。
和平常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在回去之前,谢琋在训练场楼道的角落里撞见了徐音洲。
徐音洲看起来像是故意在那里等待着谢琋,平常的谢琋与徐音洲针锋相对,那天徐音洲却不知道为什么破天荒地和谢琋说了很多的话,并且难得地没有在几句话之内吵起来。
但没多久谢琋就腻味了徐音洲听起来虚假至极的关心,在接到自己哥哥的通讯之后就要回家里去,那天是他们办家宴的时间,整个谢家上下所有人都会回去,作为家族小少爷的谢琋当然也必须要在场。
谢琋说着就绕过徐音洲准备离开,但徐音洲生气地白着脸,却忍不住站在后面大声说道“你就是因为这么傲慢,所以才会被人讨厌所以你才会跌跟头你等着看吧”
谢琋听到这话只觉得好笑,根本没有把徐音洲的话当回事,然而等到他真正尝到跌倒的滋味,所有的事情就都来不及了。
那天是宴会的日子,谢琋作为小少爷穿着礼服被打扮得光鲜亮丽从楼上下来,然而就在同时,他感觉到一阵尖锐的声音突然穿破空气直接落在了他的脑中,整个宴会的气氛霎时间变得诡异起来,似乎所有人都同时听到了那样的声音,不少人愕然抬头朝着外面望去,也有人扶着墙面脸色苍白地往下倒去,而在谢琋的印象当中,他昏倒之前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他的大哥谢璨边喊着他的名字边慌张地向他跑来的样子。
接着谢琋就失去了意识。
等待着再次醒来的谢琋的,是令人绝望的无尽折磨。
当初参加家宴的所有人都被关在了奇怪的研究基地当中,谢琋记得自己刚醒来时候的情景,他整个人被关在奇怪的类似治疗舱的机器内部,被泡在浅绿色像是营养液的液体当中,整个人飘在液体里面,而一群有着坚硬黑色外壳,形貌古怪的虫族,正低头站在他的面前,研究着面前的机器。
那机器下方有着许多谢琋看不懂的按钮和操作装置,起初谢琋根本不明白那是什么,但随着那群人开始使用这个机械,谢琋就瞬间明白了过来。
每当他们操纵其中某个开关,或是触碰操作台其中的某个按钮,谢琋就会随之感觉到来自精神上的无限痛楚。
对于他来说,每当他们按动不同的按钮,那些痛楚都是不同的,谢琋没有办法去形容那种痛楚,但他的确是令人意识几乎要脱离的疼痛。
但毫无例外的是,那些痛楚都是真实存在且无法挣脱的。
谢琋曾经在幼年的时候因为体弱而不断挣扎在生死之间,他以为那样的痛苦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但等到这个时候,被关在像是胶囊般的舱中,被人以那样的痛苦加身,他才知道折磨其实是永远都不会有尽头,也永远不可能习惯的。
精神的折磨让谢琋神智恍惚,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面前的这群虫族是在以他作为实验体,试图在他的身上证实什么东西。
而在折磨的间隙,他偶尔也会在朦胧间听见来自父母,或者来自哥哥他们的呐喊声,那些声音让谢琋在绝望中心里生出了点慰藉和希望,也让他有了某种可以称之为信念的东西。
痛苦会将时间无限地拉长,纵然谢琋其实更希望自己能够睡去,能够在这样的折磨中拥有片刻的休憩时间,然而那永无休止的折磨却根本不会给他任何休息的机会。舱内的营养液为他了生存所需要的能量,机器的能力甚至让他不需要睡眠,只能永远清醒地被动接受这种痛楚。
而也在这无限被拉长的时间里,谢琋将自己这十来年的记忆从头到尾地回顾了无数遍,才似乎终于体会到成长所要付出的代价。
他被家族宠得太好,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很多时候他都忘记了自己本应该做什么,本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直到现在他被人关在这里,他的父母和哥哥都同样被困在其中,没有人能够救他,而当天空真正塌陷下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办法躲在任何人的身后,因为没有人能够选择是站在阴影下还是站在太阳下。
他开始意识到许多东西,然后他在偶然间听到了那群虫族的对话,并且知道了他们的实验计划和目的。
那群虫族之所以挑中他作为初个实验对象,似乎是因为他具有着不错的精神力天赋,有着很大的潜能可以在刺激下激发出更强大的精神力。
而这群虫族的实验似乎暂时只能以单独的个体进行,而不能批量操作,所以除非他受不住折磨死去,实验失败,否则他们暂时不会更换其他的实验体。
原本在痛楚中寄望着自己能够尽快死去的谢琋,在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默默地改变了主意。
他想为其他人撑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不知道自己终究会变成什么样子,但他希望从来都被众人宠着,过去连半点风雨都没有遇见过的自己,能够为其他人至少做点什么。
或许再多一会儿,就会有人前来救下其他人。
那段时间其实谢琋没有办法分出时间的流逝速度,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或许会疯掉,又或者他其实已经疯了,他总能听到耳边或是低喃或是哭喊般的声音,他有时候分不清究竟是脑海中有人在哭,还是他自己在哭。
对于谢琋来说,他觉得他似乎在那里被困了一辈子,他无数次在心跳微弱间几乎要失去所有的意识,但那点火苗却又总会在最后关头又倔强地悄然蹿起来,带他回到现实的世界中。
他想他应该是要活下来的,否则迎接这种痛苦的就会是他的父母,他的哥哥,以及其他疼爱着他的人们。
那灾难般的经历究竟是怎么结束的,其实意识模糊的谢琋并不是多么清楚,他只知道那天那片实验基地突然之间变得混乱起来,谢琋在那混乱当中似乎看到了有个矮小又瘦弱的家伙从那些实验机械边穿过,不知道为什么整个基地随之混乱起来,虫族们忙碌着开始试图转移基地。
谢琋就是在那种混乱的状况下,被他的哥哥从仪器里面救了出来。
谢璨其实也是刚从机器当中脱身而出,身上还沾着湿漉漉的营养液,他背着已经被折磨到气息奄奄的谢琋,试图送他离开这座基地,然而不过才走出没多远,就有虫族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并且冲过来准备捉人。
在危急的关头,谢璨也没有太多反抗的力量,他砸坏了身边的实验药品拦住虫族的追赶,接着在逃跑中意外找到了处房间,并且躲藏了进去。
绝望当中令人没想到的是,他们所进去的那处房间当中,竟然摆着台救生舱。
谢琋神志不清,艰难地呼吸着,他催促谢璨放开他自己逃脱,去救其他人,然而谢璨却说什么都不肯,这救生舱显然就是他们仅有的希望,只是这救生舱太小只能容纳一个人,谢璨将谢琋抱入救生舱里,在紧急下安抚着谢琋道“别担心,等我将你送走,我就去找其他人。”
谢琋心里其实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但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挣扎,他甚至无法抬起一根手指,他只能勉强让自己保持着清醒,问道“你们会平安的对吗”
“会的。”谢琋满头是汗,身上满是粘液混合着尘土,但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竭力挤出了个看起来温和可信的笑容“等到我们平安脱困之后,我们就会来接你,所以你出去之后,千万保护好自己。”
接着他低头启动救生舱,按动了那座救生舱下方对于普通机器来说更加复杂的操作台按钮。
谢琋不太能确定自己最后是怎么样回答谢璨的,或许他根本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已经在救生舱内气体的作用下陷入了沉眠。
尽管身体陷入沉睡,但莫名中谢琋却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力量正在拉扯着他的意识,那种撕扯的力量似乎在将他从中强行分离又塞进另外一个诡异的空间当中,谢琋很难去说清楚那些究竟算是什么样的经历,如果不是因为他早已经在长久的精神折磨下习惯了那种痛楚,或许他根本没法坚持下来。
但最终,在毁灭般的撕扯之下,谢琋感觉浑身松懈下来,那些折磨他很长时间的所有不适和痛苦,似乎都顷刻间消失了下去,他仿佛离开了原本的,重新获得了新的声名。
于是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谢琋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正在狭窄的救生舱中,这座救生舱不知道究竟要带他去到什么地方,他躺在其中没有办法挪动身体,只能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飘忽而过的浩瀚星河。
舱内的休眠气体始终在起着作用,不过是短暂地苏醒之后,谢琋就再次陷入了睡梦。
只不过这次不再有犹如酷刑般永远无法摆脱的痛苦,也不再有哭喊和呢喃,他似乎睡了很久,甚至还久违地做了个不算太坏的梦。
直到许久之后,他从救生舱内再次醒来,而他已经降落到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星球。
从小被保护过度的小少爷回忆着过去发生的事情,明白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独自生存的将来,他必须要靠着自己的能力在这世界上活下去,并且找回自己的家人们,拯救自己的家族。
然而也就在这时候,他经过已经失去作用的救生舱,视线从那扇反射着他倒影的舱门处扫过,看到了令他难以置信的画面。
他的形貌已经有了完全的改变。
原本少年青稚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成熟男性的模样,不管是身形还是体格都已经不是自己原来的样子,看起来让谢琋觉得陌生至极。
而也是直到这个时候,谢琋才清晰地意识到,他所用的身体,已经不再是之前的身体。
谢琋很难去判断,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改变了身体,但毫无疑问这和他所乘坐的救生舱是有关系的。
但就算是有了猜测,他也没有办法让自己的身体重新换回来,甚至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本来的身体究竟去了哪里。
经历过那次近乎生死之间的劫难,他仿佛瞬间成为了从前的自己从来都想不到的那种人,他很清楚自己活下来是为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
简单修整之后的谢琋,几乎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接受了自己现在的身体,也接受了他现在的状况,然后他离开救生舱所在的地方,开始去探索这颗他从来没有到过的星球,从森林里进入这颗星球的城镇,试图寻找能够暂时落脚的地方。
这是颗不算偏僻但也并没有太繁华的星球,非常幸运的是,他在这里很巧合地以向导的能力帮助了某位正在发狂的哨兵。
虽然改变了身体,但精神的力量却还在,甚至在不知不觉之间,谢琋的精神力比以前还要强大了不少,而也通过这样的精神力,他几乎是很轻易地就救下了那名哨兵。
那名哨兵自然非常感谢谢琋的帮忙,在完全恢复之后,他开口向谢虞舟道谢,并且说出了自己的身份。那名哨兵实际上是首都星前来这里执行任务的哨兵,因为在追逐逃犯的时候出了点问题,被人暗算,所以才会变得失控而险些打伤了旁边的其他人。
而在说清楚自己的身份之后,毫无心机的热心哨兵又开始询问起谢琋的身份和姓名,并且表示只要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谢琋可以随时找他帮忙。
这话正好是谢琋想要的,他不清楚现在岳昼星和自己的家族究竟是什么状况,也没有办法证明自己就是谢家谢琋,所以他只能随口编了个另外的名字。
“谢虞舟。”
从此以后,谢琋就成为了谢虞舟。
而再然后,在那名哨兵的帮忙之下,谢琋也找到了落脚的地方,那就是联邦向导学院。
至于之后谢琋进入向导学院,并且遇上曾经的老熟人徐音洲,以及他得知岳昼星被从联邦的坐标中抹除,还有后来调查虫族实验基地的其他事情,试图救出自己的哥哥以及家人们,那又是后来的事情了。
谢虞舟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不管是昔日在岳昼星无忧无虑的小少爷,还是后来悄然调查着联邦那些秘密的首席向导,那都已经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而现在,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已经恢复了从前许多年的记忆,也渐渐重拾了那些背负在身上的东西,那些算不得是沉重,反倒让谢虞舟觉得安心和踏实,它们提醒着谢虞舟,过往与现在都是他无法舍弃的东西。
当然,他的过往其实也包括了某只始终眼巴巴守在他身边的小狗狗。
坐起身来,谢虞舟注意到自己正坐在飞船不算宽敞的那张床铺上,而他的前方不远处,那只往日总是睁大眼睛无辜可怜地黏在他身边的小狗狗,现在已经长成了完全不同的成熟模样,当他沉默地查看手里终端的时候,谢虞舟看着他的侧脸,有那么瞬间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成长似乎总是轮回,过去的谢家小少爷成了俗事缠身永远都在为联邦以及为真相而忙碌奔走的谢虞舟,而现在,那个曾经被他护在身边的少年,也变成了自己以前的模样。
谢虞舟有些感怀,却也忍不住觉得无奈。
他并不觉得有多么欣慰,对于成长付出的带价他再明白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自己醒来之后,再见到的依然是当年的少年靳渊。
谢虞舟的苏醒很快引来了靳渊的注意,原本还在仔细读着终端上各种资料和信息的人,立刻就关上屏幕来到了谢虞舟的床边。
谢虞舟觉得有点好笑“你就不怕错过重要的东西”
靳渊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谢虞舟这次倒是没太惊讶,他已经恢复了从前的记忆,当然知道这家伙从很早以前就喜欢这么说话,并且甚至以前还要更过分些,出了开口说话甚至还会不规矩地老往他的身上黏。
两人交谈了两句,谢虞舟不露声色,靳渊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紧紧盯住谢虞舟的面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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