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好听的嗓音从喉间碾过,舌尖轻轻抵着上颚,弹出的尾音像是在琴弦上跳舞,又像是在唇齿间细细咂摸过,温吞吞的三个字,硬是念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绵长。
像是跨山越水穿堂而过的风,终于将很久以前的思念带与故人相逢。
沈轻岚莫名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热,他努力维持着思绪的清明,“你认识我?”
“A市现在恐怕没有几个人,不认识沈家哥哥了。”陆景燃将眼底浓重的情绪藏了起来,转而语气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刚刚没有撞坏你吧?”
“轻岚!”不远处的季嘉羽急急几步上前,打断两人的眼神交流,“我送你回家!”
这一刻,他打心底里涌出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轻岚的眼睛应该是一直看着他的,为什么这个莫名奇妙出现的年轻男人,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吸引轻岚的注意力?
甚至,他才像是那个无意中闯进来的外人。
“让你别碰我!”沈轻岚扭头瞪着他,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我就算是睡在大街上也不关你的事,OK?”
“轻岚,求你别闹脾气了可以——”季嘉羽正准备伸手强行将他拉回自己身边,谁知下一秒,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落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陆景燃单手握住平直瘦削的肩,将人完全带离那只讨厌的咸猪手,而后又迅速松开,只虚虚护着,“叔叔,这个哥哥说他不想让你再跟着他,您是听不太懂人话吗?”
青年的声音似乎天生带笑,语速不紧不慢,即使说出这种满含挑衅意味的话,也并不显得尖酸刻薄。
季嘉羽脸色一沉,口吻变得强硬起来:“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麻烦你不要多管闲事。”
“那可不行呢。”陆景燃弯了弯眼睛,“沈家哥哥喝醉了,既然被我碰见了,那自然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言下之意,这件事他是要管到底了。
“等一下。”沈轻岚不自觉晃了晃脑袋,疑惑道:“你叫他叔叔,却叫我哥哥,我怎么就被你降了辈分呢?”
“啊,是吗?”陆景燃垂眸,英挺的眉微微上挑,语气惊讶道:“哥哥和那个叔叔居然是同龄人吗?我以为他看起来至少有三四十呢。”
“噗......”沈轻岚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犹如染上星点醉意的夏花倏然绽放,在月色下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他们两人挨得近,近到能一根根数清那长长卷卷的眼睫毛,近到鼻尖能清晰捕捉那股令他夜不能寐的香甜气息,近到陆景燃一颗僵死掉的心脏重新恢复生机。
垂在身侧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急速颤抖起来,以至于他不得不偷偷握紧拳头,将从心尖处涌上来的热流分散进四肢百骸。
“沈轻岚!”季嘉羽的脸色终于沉底,厉声呵斥道:“你现在喝醉了,我们不谈别的,你想刚一回国就因为喝酒出事吗?”
沈轻岚掀开眼睫,嫣红湿润的嘴唇刚张开一点,又被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
“电话不接吗?”手机铃声一声急似一声,陆景燃好整以暇地斜睨着对面的男人,慢吞吞道:“感觉对方很着急的样子呢。”
季嘉羽几十年的良好修养遭到了严重的挑战,他暗自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看也不看就接通了,“你好。”
“嘉羽,你去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你啊?”
四周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电话那头娇滴滴的女声清晰地透过电流传出来,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回响。
季嘉羽咬了咬牙,拇指按动音量键调低通话声音,“......我出来处理一点事情,马上就回去。”
“是未婚妻打电话过来查岗了吗?”陆景燃的语气一派天真,相当诚恳地劝道:“在未婚妻的生日宴会上玩消失确实不太好啊,你说对吗,季公子?”
季嘉羽挂断电话,“你到底是谁?”
“哎呀,忘记自我介绍了。”青年冲沈轻岚眨了眨无辜的下垂眼,“沈哥哥,我叫陆景燃,燃烧的燃。”
“你说什么?”季嘉羽瞬间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陆景燃,陆家从未公开过的最小的儿子,第一次公开身份就是在天恒集团的股东大会。去年陆万山查出胃癌,光速将自己名下持有的所有股份转赠幺子,又不知用什么办法说服了董事会其他股东偃旗息鼓,年末陆景燃正式担任天恒集团董事长,成为庞大的商业帝国新的掌舵人。
这个新闻震惊了整个商界,小陆董继任初期,天恒集团股价大跌,陆景燃则趁机大量回收股份,新年伊始,直接开除了CEO自己亲自上阵。
年仅二十一岁的陆景燃不仅是天恒集团最年轻的掌舵人,更是集团公司发展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董事长兼任CEO。他那么年轻,年轻得让人担心,担心天恒这座大厦很快就会倾覆在这位毛都没长齐的新任董事长手里。
但是,接下来的一年里,陆景燃成功地让所有人的担心变成了恐惧。
如果说商场如战场,那么陆景燃就是不败的战神,其杀伐果断的铁血手腕以及神乎其神的预判能力令人毛骨悚然。
与此同时,这位年轻的天之骄子为人极其低调,财经杂志甚至不被允许刊登他的照片,所以外界渐渐有传闻,其实陆景燃根本就不是什么二十出头的小毛孩儿,而是混迹商场多年的老将,年龄不过是陆氏虚晃一枪,借机炒作罢了。
此刻的季嘉羽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眼前这个一脸无辜的年轻男人,竟然就是传闻中的那个“商界伏地魔”?
他脑袋嗡嗡直响,下意识复盘两人见面以来他都说过什么话。
而沈轻岚仔细想了一下,记忆中好像没有这个名字,又将视线移回到季嘉羽身上。
他望着曾经和自己亲密无间的竹马,想要从他脸上找到自己熟悉的痕迹,最终却一无所获,只能转身继续朝前走。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条路果然还是只能他独自一个人走。
漫长的,看不见尽头的路,没有人会一直陪他走下去,亲人不能,爱人也不能......
“哥哥?”身前的人蓦地停下脚步,陆景燃来不及刹车,直直撞上清瘦的脊背。
“你跟着我干什么?”沈轻岚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一点也不像是喝醉的人该有的样子。
“送你回家。”
脊背抵着胸膛,清亮好听的嗓音低沉下去,说话时声带彷佛连着胸腔一起微微震动。
沈轻岚耳根子一软,立刻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萍水相逢,你也不用管我,玩儿你自己的去。”
“那怎么行呢?万一你半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青年忽然扬起了声调,“沈哥哥,你不是还在怪我刚才撞了你吧?”
血液里蒸腾的酒精作用下,沈轻岚来不及疑问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小朋友,明明是第一次和他见面,叫他“哥哥”的语气为何如此熟稔,只微一蹙眉,“我没怪你......算了,你想跟着就跟着吧。”
于是,两人就一前一后地沿着街道向前慢慢走去。
路灯下的两道影子时而分开,时而靠近,渐渐亲密无间地交融连成一体。陆景燃一路保持着安静,目光却一瞬不瞬地黏在沈轻岚身上,从滴血的白玉耳垂辗转至露出的一截白皙后颈。
他在心中近乎喟叹道:终于,终于再次见到活生生的沈轻岚了......
琉璃眸色愈来愈深,滚烫的目光像是要将人舔舐出一个洞来。
但凡沈轻岚敏感的神经没有被酒精麻痹,就能轻易察觉出身后的那道目光有多么狂热和不正常。
他近乎麻木地向前一步一步走着,自己也不知道想要走去哪里,更不知道何处才是他的归宿。
直到肩上落下了一件宽大的西装外套。
他停下脚步,略有些茫然地抬眼望向对方。
“风大,哥哥披上衣服吧。”陆景燃收拢了双手,让自己的西装包裹住单薄的身体,“喝了酒再吹风,很容易着凉。”
西装外套还带着青年的体温,沈轻岚不着边际地想着,看起来体型也没差多少啊,怎么外套就比他大这么多呢?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么可爱,多么没有防备,多么脆弱易碎,甚至会让人生出就这样把他一把抱起来,带回家藏起来的念头。
不过陆景燃显然不会这么做,或者说,他暂时会好好克制住这种冲动。
他等了太久了,等到他的神明终于回来了,他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动手,把人给吓跑呢?
“那你不冷吗?”沈轻岚的嗓音不知不觉有了一点温度,“我们又不认识。”
不认识?
这三个字瞬间又戳穿了陆景燃的心脏,他不着痕迹地磨了磨后槽牙,心上的针扎得越痛,声音就放得更温软,“我不冷,我们走吧。”
也许是长得好看的人独有的优待,也许是很喜欢小朋友身上好闻的味道,又或者是喝醉后戒备心大大下降,总之沈轻岚没有拒绝这件外套。
“不过,哥哥要一直就这么走下去吗?”陆景燃默默将两人的位置换成了并肩而行,“你想走去哪里呢?”
“走去哪里?”沈轻岚低声重复了一遍,“反正不要回家,家里有两个要吃人的老妖怪。”
“好,不回家。”唇角上翘成诡异的弧度,陆小朋友语气纯洁无比地建议道:“那不如我们去开房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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