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糖心想, 任谁都难以抗拒这样一双满是柔情却又带着强势的入侵感的眸子。
她是俗人,亦不例外。
“那,走着”姜糖歪着头看他, 戏谑了一声。
“哦, 行,我们去领证。”
就见符横云怔了瞬间,那种让人窒息的柔情,仿佛拼命将她围在其中融化掉,又想由视线进入她的身体、她的灵魂的眼神蓦地移开了。
是的, 方才他问得一本正经, 但眼神里却充满了蛊惑和“欲”。
很直接,强烈地在索取她的回应。
而真当自己答应了,这个浑身散发着“我在勾引你”气息的男人顿时变得内敛起来,甚至还带着几分无所适从, 不知所措。
姜糖第一次发现, 男人也会柔肠百结, 再自信再痞气的人在某一个时间点也会变得扭捏紧张。
符横云脸上淡定得一匹, 但同手同脚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激动。
姜糖捂着嘴巴“咯咯”笑道“你真好玩。”
风将梧桐叶吹得哗哗作响。
姜糖听着风声,心情很不错,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侧首问“你确定咱们能领证吗你的档案不是在部队里吗”
照她的理解,只要符横云一天没退伍,那档案肯定在他原本所属的部队,两人算军婚。军婚比较麻烦,需要事先核查政治背景,家庭成分, 这一来一回少说得将近一个月。
但符横云的情况又有那么点不同。
符横云回头看了她一眼, 拉开副驾驶车门, 说道“可以,我给老领导打电话说明咱俩的情况了,他们同意事急从权。”
除了老领导,符横云当初的战友们都不知道他如今在做什么。这样一来,结婚报告也不好送回部队那边等批复,怕有心人注意到他的动向,从而顺藤摸瓜查到龙温山。
姜糖点头,但是没上车“这样太张扬,不好。咱们还是走过去吧,反正街道办民政科离这边就一公里左右。”
“行,听你的。”
“顺便去供销社买点糖和糕点,就当喜糖了。”
“好。”
“还得买点别的,至于酒席你觉得有办的必要吗”
“听你的。”
姜糖沉吟片刻“那就不办了,到时候给大家发份喜糖就是。”
“办怎么不办。别人结婚都要办酒席公告天下,咱们也不能少。”
符横云这会儿大脑正处于兴奋状态,起初没反应过来姜糖说了什么,只是乐呵呵地附和。过了一会,终于回过神,赶紧抗议。
别人泼皮懒汉讨媳妇,还得置办两桌酒席呢。
旁的那些不如小知青的姑娘嫁人都能风风光光,若换成大院里那些丫头片子,什么三转一响都是小事,还会请亲朋好友开上几辆越野车迎亲,那阵仗别提多大。他如今是不比从前厉害,但该给小知青的体面,怎么说都不能少。
姜糖噗嗤一笑,揶揄道“你还挺有仪式感啊。”
符横云没好气地弹她鼻子,“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事,合该郑重。免得几十年后,别的老太太同你炫耀时你搭不上话。”
养母可不就这样。
从小到大,他没少听她在外面抱怨养父对她不上心,别人啥啥都有,就她跟着吃了一辈子苦的话。
这话水分大得很。
养母那个人呢,出嫁前被家里保护得过于天真,虽是盲婚哑嫁,却运气好,找了养父这么个顶天立地,对妻儿都极好的男人做丈夫。
符横云记得,他很小的时候,部队家属院里闹出过好多起“跟乡下老婆没有共同语言,听从组织安排再组革命家庭”的事。
就连与养父交好的一位叔叔也不例外。
那位在打仗方面特别厉害,但私德方面照样出了岔子,打着革命的幌子跟糟糠之妻离了婚,美其名曰离婚不离家,转眼便娶了照顾他伤势的小护士。
小护士每每抱怨那位叔叔对乡下的前妻和儿子多么照顾时,养母便会顺势说养父身上的诸多毛病,表面上是骂男人粗心,想得少又不解风情,实则就是在炫耀。
符横云觉得小知青和养母是两种不同性格的人。
但他还是希望两人一辈子都圆圆满满,以后回忆起年轻时候的日子,她会笑着打趣,而不是怀着遗憾。
姜糖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可少贫吧。”
什么老太太她离成为老太太还早着呢。
符横云咧嘴,露出一排大白牙“一会儿回去,我帮你搬家”
他说着话呢,就伸手拉住姜糖的手“过来一点,我帮你挡太阳。”
姜糖似笑非笑地瞥了瞥头顶上直直照下来的太阳,再看他耳后根红了,明明在感情上是个小学鸡,偏偏还装出一副挺有经验,挺会说情话的模样。
姜糖没戳破他的小心思。
反手挽住符横云的胳膊“假正经。”
说完立刻放开,往前走了几步。符横云先是一呆,而后忍不住笑,几步跟上去“你们女同志不都怕晒黑吗而且你又这么瘦,如果再晒黑了,那就”
“就什么又黑又干瘪行啊,符同志,你还关注别的女同志”
“”
“怎么会呢你就算晒黑了也肯定是最好看的那个。我就是看她们下地前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也不怕热昏过去。”
这回符横云反应非常快,极有求生欲地解释道。
姜糖对他那张破嘴早有心理准备,根本没当真。
看他秒怂,当场乐了,清脆的笑声从唇角溢出。
符横云偷偷摸了摸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吁了口气。
登记很简单。
到民政科后,两人被分开谈话。
男对男,女队女。
约莫就是问你了解他吗,他家里啥情况你知道吗你们真心相爱吗问得很具体。
姜糖料想符横云那边估计也是差不多的问题。
她回答完后,工作人员就让她在外面等着,不像后来还得拍结婚照。这时候这些程序都是没有的,等符横云从另一间屋子出来,干事宣布两人符合结婚条件。
姜糖笑着给两位干事发喜糖。
半小时后,两人拿着新鲜出炉的结婚证出来了。
大大红红的一张,有点像奖状。
一面写着主席语录,另一面填了两人的姓名、出生年月。
姜糖看着热腾腾的结婚证,心一下就定了。有种自己真的融入这个时代的真实感,再看符横云的字,笔走龙蛇,生动气势,让她愈发好感连连。
她正端详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符同志,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解释,你的签名为什么是贺横云,啊”
身后突然冒出一只大手,将手里的结婚证抽走,姜糖下意识捏紧不给他。
“嗯,那个知青点人多眼杂,还是交给我一起保管吧。”符横云避重就轻道。
姜糖被气笑了,“怎么就人多眼杂了,难道这是什么机密文件,你还怕被贼偷啊还有,别转移话题,你这名字怎么回事”
符横云眼眸闪了闪,见姜糖眼睛喷火,执着地等着答案。
他叹了声“我养父姓贺,当初身世曝光时走得匆忙,我的档案没来得及改。不过姜同志你相信我,我并非故意隐瞒。而是我忘了。”
这不是假话,他是当真没想起来。
毕竟在光明村几年,他已经习惯别人称呼他符横云、符小子了。
说罢,符横云挠了挠头,桃花眼眨了眨,讨好地看着姜糖。
姜糖觉得无语。
她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这么重要的事他都能忘,还好她发现了,不然她要是拿着结婚证回知青点,万一被人瞧见了,也不知道会联想到什么地方。
简直脑壳疼
她松开手,用力把结婚证塞到符横云怀里,“你可真是气死我了。”
说到一半,姜糖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反复告诉自己,这是领证的大日子,千万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他在执行特殊任务,她应该体谅
虽然不停给自己洗脑,但这气,一时半会就是消不了。
她瞪着理亏的男人,狠狠在他胳膊上掐了两下“换个人,人家准会告你骗婚。”
符横云被掐得表情扭曲了一瞬。
赶紧赔笑道“怎么可能”姜糖目光危险,他立马补充道“我就想跟你结婚,换个人我都不带搭理。”
“他们才没有机会告我呢。”
他说这话的神情特别得意,看得姜糖又想打他了。
姜糖突然想起上辈子各种公众号特别爱说的一句归来仍是少年。意在夸赞对方赤子之心。但姜糖觉得,这句话太可怕了。
少年的特点是什么
除了赤子之心,一腔热血,还有幼稚冲动爱犯傻,以及莫名其妙的自恋中二病。
瞧瞧,她以为的符横云有勇有谋,沉着冷静,自信果断。简而言之,虽然长了张说话不中听恨不得让人把他缝起来的嘴巴,但他很男人。
而实际上的他,其实非常“少年”。
浑身的毛病真不少。
这才刚领完证,立马暴露了两个对工作以外的事粗心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以及自恋得不得了。
天性说解放就解放,一点不给她心理准备
嗐,结都结了,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转头就离。
回到村里,符横云先把姜糖送回知青点,然后去还车。
“什么领证了”
苏丹叶满脸惊愕,倏地站起身,尖叫出来。
姜糖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接住从她膝盖掉落的菜篓子,放到一边“是啊,领了,明天请大家吃个饭。”
“你这也太匆忙了吧”说着,苏丹叶凑过去摸姜糖脑门“没发烧啊。”
姜糖拍开她的手,继续摘四季豆“没办法,我三天后要去省一机报道,接下来肯定腾不出时间结婚,干脆先办了。”
“什么”
又是一阵尖叫“省一机我没听错吧,你要去省一机报道”
比起领证,这个消息更加刺激人。
苏丹叶面部表情直接失控,声音尖锐嘹亮,登时整个知青点的人都听到了,纷纷跑出院子。
“姜糖,你要去省一机了啊”
“难怪你要教大家开拖拉机”
“省一机是苏省数一数二的大厂,你怎么进去的啊”
“”
一个问题接一个,姜糖觉得脑袋里有一千只蚊子在嗡嗡嗡的叫着,她赶紧站起身,“打住,先打住我慢慢说给你们听。”
话音刚落,就见他们搬凳子的搬凳子,倒开水的倒开水。
姜糖无奈,合着把她当成讲评书的了啊
“我师父以前是省一机的,知道他们最近有招工考试,就让我去试一试。其实我也没想到自己能通过,我原本是想见识一下他们的考试内容,争取下一次招工能考上。”
许庚他们听完,对今天的考试内容很好奇。
姜糖没藏私,将知道的全说了。
可这世上,总会时不时出现那么一颗老鼠屎。
“你既然提前知道省一机招工,为什么不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让我们也去试一试”
“平时说得再好听,说什么大家是一家人,真到了关键时候,才知道是人是鬼,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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