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主峰,应无患如今已是当之无愧的外门一哥。
他本就早早收服了邵元智与何乾两员大将,现下又有了掌门亲传的身份,还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所谓身在异地的不适应,他还真没有。
就连这一身根骨平平的臭皮囊都不是自己的,无牵无挂,哪哪都一样。
只是时至今日,他入太清仙宗已一年有余,这些个没见识的外门弟子,还会背着他偷偷议论白卿云对他好,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你可瞧见应无患受过罪,留过堂,挨过骂?”早课尚未开始,满室弟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的还是应无患。
“他可是亲传,保不齐就是下一任掌门,谁敢惹他,你敢吗?”
“你们说他来外门这么久是做什么?”
“炫耀呗,凡人民间管这叫微服,体验穷人吃苦。”
“我可不穷。”
“他不来,你能知道自己没他富吗?”
不知自己实际年岁几何的应无患,今年是又长了一岁,日复一日听着这些毛头孩子幻想的上层修者生活,简直要笑掉了牙。
他一如往常让身后小弟上前开路,里衣微敞,披着件玄阶上品法袍吊儿郎当。
只要他掌门亲传的身份在,这份洒脱不羁就是真性情,就是万众瞩目的风潮。
也就应了这些人议论的话,除了他应无患,谁敢?
人们眼中自降身份的,还有自入宗门就对应无患趋之若鹜的江清月,这少女一年时光,已然出落得更加水灵,只瞧她一张圆润小脸,就知千岩峰的伙食好。
江清月手持一柄自己修为根本用不上的地阶上品灵剑,昂首阔步,走在最前头,一步踏进课堂就让整室的叽叽喳喳噤了声。
“说啊,有什么闲话,赶紧招呼,别人前一套,背后搞鬼。”江清月堂堂千岩峰亲传,她师父虽是伤重残废,不问世事,可就连林长老都会给几分薄面。
众人一见她气势,统统低下了头,一副多专注课业的模样。
应无患在这一嗓子后,踏入课堂,身份又被拔高了些许,四人的阵仗硬生生走出了百人的气氛。
他状似无意,心中为难地看了小丫头一眼,从前还只以为是被打出了崇拜感,没想到这崇拜还有些盲目。
若是白卿云愿意与他好好说话,他倒是乐意在人前扮一个好人,这样也能让小丫头的盲目不要显得这么傻气。
可白卿云……
艹,不想了,想着就烦。
“应无患,管管你的爪牙,什么德性。”
说话之人的出现让包括应无患在内的人都很惊讶。
就有人小声议论道:“又来个体验生活的了?”
“嘘,是大老婆来打小三了。”
来人正是太乙峰亲传弟子练玉棠。
应无患先他一步皱了皱眉,一脚踩上废话多的那人的书案,满眼轻慢,讽刺道:“小混账造谣上瘾了?”
练玉棠气质随林元宗,一身蓝衣儒雅秀气,哪知听人一句就气红了脸。
“哎哟,你要不要脸?”应无患目光向练玉棠轻蔑一瞥,学着语气说着此人最爱说的话。
“那是你!”练玉棠气急话也急。
“是我,我要脸,看来你不要,”应无患脚上用力一蹬,那多嘴多舌的弟子的书案就被踹出了老远,他不疾不徐地拍拍手,勾起一边唇角,对那小弟子道,“要去告状,就跟练小爷学,他最会这一套了。”
这一笑,匪气十足,竟是让那被欺负的小子看直了眼。
练玉棠小脸气的涨红,转身就要走。
“怎么,不说这小子也不要脸了?”应无患眼尖瞧见远处一角蓝色衣摆,忽然心领神会,“原来是找爸爸告状去了。”
练玉棠没有回头,背影端庄有模有样,唯有加快的步子昭示着心乱气急。
江清月看在眼里,蓦然就笑出了声,正要开口再给人添堵,应无患一巴掌就拍在了小丫头后脑勺。
他当真无奈,也半分不想被这心直口快的盲目崇拜者连累,大摇大摆走向自己位于第一排正中的座位入座。
那蓝色衣摆果然是林元宗。
没想到今日又是此人不按课程授业的日子。
一早上的课听得他是瞌睡连连,想起上个月才被白卿云问起听林元宗的课是否懒怠了,他偏又不能真睡。
可他凭什么让白卿云以为林元宗教得好了。
只心中暗骂太乙峰真是上行下效,小的嘴碎,大的更是嘴贱。
“今日还有时间,尔等修行之中,可有疑惑?”林元宗坐在高位,儒雅,温和。
练玉棠第一个站了起来,说:“师尊修为高深,举世无双……”
这话一出,登时惹出了一阵笑声。
江清月睇他一眼,道:“我如此推崇我师尊都是私下,你溜须拍马都做到台面上来,什么德性。”
这就把恶语还回去了。
应无患憋闷许久,也跟着笑了一声,以他身份,又未见林元宗恼怒,身后立刻一浪接一浪地笑了起来。
一时间练玉棠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汗如雨下,瞧向师尊。
林元宗优雅抬手让人坐下,没承想张口便是,“此话确实有不实之处,若论修为和剑术,举世无双的是掌门。”
本还因练玉棠吃了瘪,心情转好的应无患,哪能想到林元宗这恋爱脑这么能吹,提起自己的暗恋对象,竟能滔滔不绝赞美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
这说的还是他那个只知养生,长眠不醒的师父吗?
他更生气了!
……
明净峰。
被人时时惦记的白卿云还真就在灵花丛中小睡。
直到应无患从主峰用过午饭回来,找遍了明净峰,才在一处不起眼的粉蓝花海中找到了自家师父新的藏匿点。
“师父。”即使有了亲传的身份,应无患还是更喜欢喊他师父。
白卿云听见这声,缓缓睁眼,清亮双眸映着应无患趴在他榻边,搁在手臂上的小脸。
“你回来了。”白卿云只回了一声,又要闭目休息了。
应无患赶紧摇了摇师父的肩,半点不给人安生,“师父,您今日不问我课业吗?”
“你又不喜欢林长老说的话。”白卿云声音是有些轻的,一日更比一日柔和。
“可我想和师父说话啊。”
“说吧。”白卿云点点头,目光认真。
倒是看起来颇有耐心的模样。
应无患双眼登时有了神采,语速加急着说:“林师伯今日提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见到妖魔鬼怪,无需细究,直接斩杀即可。”
“嗯。”白卿云一手支颐,打起精神来。
“师父是认同这种说法?”应无患趴回到榻边,满眼疑惑。
“为师是让你继续说,你不认同,是怎么想的?”白卿云多说了几个字,唇色便白了些许。
应无患视线不在他面上,低头垂眸,说道:“弟子以为这说法不对,师父曾经亲手救过陈家人,应该能明白弟子的想法,若是那妖魔鬼怪流连人世是有苦衷,难道,我辈修行,不应该像师父一样,救助无辜吗?”
“为师说过,救的不是外人。”白卿云双眼已有些倦色。
救的是眼前人。
应无患登时抬眸,看似动容,“若是那邪祟当真无辜?”
“无患,为师以为,果断杀伐,是林长老悟出的道,旨在教导外门弟子分清最基本的善恶,以免被妖邪迷了心智,”白卿云坐起身,看向“陷入迷局”的弟子,真心实意教导道,“但修行需要的是悟出自己的道,若是你能在这个问题想得通透了,心境也能得到提升。”
“师父可曾见过龙?”应无患不甚在意所谓道,蓦然转了话题。
“没有,可是林长老提起过了?”白卿云问。
应无患提起龙,更是眼神专注,问道:“龙是上古神血后裔,何罪之有,弟子好奇,被林长老诛杀的龙犯了必死的错吗?值得他洋洋得意?”
白卿云:“那恶龙不是引动山崩地裂,屠戮百姓吗?”
应无患:“师父竟以为是这样的?”
“为师不曾亲眼所见,但为师相信你师伯。”
白卿云不知应无患缘何有些激动,他将少年的情绪归咎于其对林元宗的仇视。
这恨意即使应无患努力对自己表现得尊师重道,却从不加掩饰,也听不进他半句劝。
“无患……”白卿云略感烦闷地提起耐心。
应无患却已然跑远了。
少年取出灵剑,有模有样地做了个起势,高声对着白卿云说:“师父,您允许我去书阁学习,我学了套剑术,舞给您看。”
白卿云除了那套炼气期的功夫,不曾教导应无患这些,他更希望这孩子静心,炼心,放下仇恨,至少学会掩饰仇恨才好。
可应无患一套剑诀舞下来,杀气腾腾,与这人间仙境格格不入。
偏不是因为像外门弟子那般有样学样,实则心中不知爱恨情仇,而是应无患从一开始选择的就是极赋杀伤力的招数。
应无患太久不曾见到白卿云细心瞧着自己了,一时忘形,力争尽善尽美,回到师父跟前,手捧灵剑奉上之时,却还是从前那番请教言辞。
“弟子学艺不精,还请师父指教。”
“你做的很好,”白卿云说不来谎话,“为师如今不及你。”
应无患为显尊重低着头,那双不被人瞧见的眼睛更加晦暗了,“弟子平日里只能与剑灵过招,林长老说,师父的剑术天下无双,若能随意指点弟子一二……”
“无患,”白卿云起身,白衣拂过跪地弟子的肩头,他轻轻拍了拍应无患坚实的肩膀,“你后悔来明净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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