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绮弦坐在大厅内看着琴谱,喝着梨花酒,姿态悠闲,思绪却飞远。素儿和几个宫女天天惶惶度日,就怕女帝会派人来抓人。大厅之上,大家心思各异。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前世这句词儿提在纸上时,她还记得当时摊子后的那个老人赞自己词中无月字,却字字都与月有关,才思敏捷。
她也记得当时东方庭月也只是看了这句词儿一眼,并没有继续探讨下去。因此,无人能够知道那首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带着什么意图。
萧绮弦苦笑,前世这冤屈当真是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转念一想,萧绮弦很好奇,那个总是意气风发的人为何如此在意太后鸢云在冷宫那段时光?其中有什么隐情?萧绮弦摇摇头,不再去想,毕竟有些事情,她不该去好奇。
这已经是事情发酵的第三日了,没有人来清月宫,这些传言一开始如野草般滋长,可很快就石沉大海,再没有回响。很显然东方浅熙已经让所有人都住了嘴。
今日就是崔兰带着拶子来清月宫的日子,也是自己十指尽断的日子,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
天,要下雨了……
轰隆隆——!
雷声响了起来,萧绮弦闭上双眼,听着门外的雨声,思绪游离。这一世,她不认为崔兰还能拿着拶子过来,因为她没有这个机会。
雨淅淅沥沥地落下,又急又大,似是要把这几天的郁闷之气都一洗而净。素儿关上窗户,还关心地问萧绮弦需不需要添件衣物。夏末初秋天气转凉还下雨,素儿就怕萧绮弦会着凉。
萧绮弦回绝了素儿的好意,并让她自己给自己添件衣裳。她行军时遭遇过更为恶劣的天气和环境,这点天气变化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嗒嗒嗒嗒——
有人踏着地面的水迹急促走近,清月宫中人除了青竹和萧绮弦,皆杯弓蛇影,听得脚步声,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萧绮弦沉着气抬眼看去,来者并非崔兰,而是杜良。他撑着伞站在门口,衣摆和靴子都被雨水淋湿了。
“竹仙公主,皇上有请。”
青竹听罢,率先反应过来,马上问道:“陛下请我家殿下过去所为何事?”
最近听得素儿说这传闻有多可怕,虹帝的手段有多残忍,本来青竹也不信,可如今虹帝宣萧绮弦觐见,倒是让青竹也紧张起来了。
杜良沉着脸没有说话,让大厅的气氛都沉了下来。此时,萧绮弦气定神闲地站了起来,道:“本宫这就随杜大人去罢。”
“殿下!”
素儿和青竹同时开口,她们都害怕虹帝会用刑,更害怕萧绮弦会一去不复返。
“别担心,本宫不会有事儿。”
萧绮弦心中是有些紧张的,但是她对自己布的局有信心,她不相信这一世,崔兰还能对自己下毒手。
“……好,公主殿下务必万事小心。”
青竹最终还是拉了拉素儿,让她别再说话。两人送萧绮弦出大厅门口,门前早有一顶轿子等着了。
若是真的问罪,也无需动用轿子来请,萧绮弦这下知道自己不会被问罪了,只不过她也不知道东方浅熙想做些什么。
杜良弯着腰,细心用伞为萧绮弦挡住雨水让她上轿。上了轿子后,萧绮弦缓缓闭上双眼,把心沉了下去,稳住神绪。轿子摇摇晃晃的,走在外面的杜良也没有说话,顷刻之间只余雨落下时的淅沥声。
走了约摸两刻,轿子终于落了下来,萧绮弦并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地方。当杜良把门帘拉开的时候,萧绮弦见到了一个自己特别熟悉的地方。
萧绮弦从轿子内钻了出来,看着眼前沉重的石门,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依旧心有余悸。
眼前这个地方是东辰皇宫的地牢,她前世身死之地。这脏臭的地方,是她永世难忘,却又极力想要忘记的地方。
地牢的大门有两队侍卫轮流把守,从外看去只是一间小小的房子。可石门内是一条往下走去的阶梯,这房间底下才是地牢真正所在。
守门的两个侍卫面如凶神,看了一眼萧绮弦后,便又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杜良收了伞,朝着萧绮弦抱拳道:“竹仙公主,请。”
萧绮弦被杜良拉回了神绪,便随着杜良走进地牢之中。踏入那石门时,让她不经意地想起了前世之事,前世她是为何进入这地牢之中的?
萧绮弦的思绪被拉回了前世,入这地牢是因为萧勉,最后亦是萧勉让她死在了地牢之中,化作无人问津的一堆白骨。
杜良转头见萧绮弦脸色并不好,以为她是害怕,便柔声安慰道:“竹仙公主不必紧张,并非您犯了事儿,不过陛下的意思下官也不是很清楚。”
杜良的声音把萧绮弦一度飞走的神绪拉了回来。她正往下走去,黑暗的阶梯两旁点着昏黄的烛火,把这阶梯照映得更加阴森恐怖,宛如通往地狱的道路。
那熟悉的霉臭味和腥臭味又蔓延开来,刺激着萧绮弦的神经,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翻开了她心中对前世的不甘和痛苦。
这里没有一丝好回忆。
阶梯的尽头有一道铁门,狱卒见有人过来,便用火把照了照,见清来人后便把铁门打开,把人迎了进去。
铁门之内有一个刑台,刑台之后便是无数的牢房,平日里这些牢房里总是传出一些怪异的声音,如哭泣声,低笑声,癫狂的叫喊声,每一种声音都让萧绮弦记忆犹新,也叫她心惊胆颤。
可如今这牢房里竟是静得落针可闻,因为今天地牢里来了一个不得了的人。每一个牢房前都站了一名狱卒,确保这些死囚不会作乱。
刑台上绑着三个女子,她们身穿后宫侍卫的飞鱼袍,身上有不少鞭痕,低着头断断续续地发出了低呜声,如同满腹冤屈的女鬼。
刑台前有一四方桌,东方浅熙和东方庭月就坐在四方桌旁,在她们身旁站着的还有影千歌,她们娴静地喝着茶,神色与地牢压迫的气氛格格不入。
“参见陛下,凰飞公主。”
能够与东方浅熙坐在一块儿的,也只有跟她感情甚好的东方庭月。东方浅熙认为萧绮弦能够认出东方庭月就是凰飞公主并不难,奇怪在于她似乎一点都不惊讶那日市集中遇到的人就是东方庭月。
“免礼。”
东方浅熙摆了摆手,续道:“近日来宫里宫外都有一些让朕不甚愉悦的传闻,朕想竹仙公主也是知道的。”
萧绮弦听罢,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东方庭月,却见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神色轻松,还带了几丝玩味儿。
“知道。”
萧绮弦答道,复又看向刑台上的三个女子,中间那个女子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萧绮弦。那人的脸蛋苍白如纸,皮肤也有几处溃烂,这可怖的容颜映在萧绮弦的眼中,让她不由得勾起一抹浅笑,心头畅快。
她,就是崔兰。
崔兰先是愤恨地看了眼萧绮弦,转眼看见杜良,马上低下了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容颜。杜良也是看了崔兰一眼,随即叹气转过头,不忍再看。
崔兰的心思他早已知晓,只可惜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崔兰。
“竹仙公主一首才气十足的词儿却惹来横祸,如今陷害你的凶手已经找到,不如交由你来处置?”
萧绮弦不认为东辰国的内务事东方浅熙会让外人插手,东方浅熙会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要毁掉一个人并非杀了她,而是诛心。东方浅熙要毁了崔兰,借着萧绮弦的手,让她自尊全毁。
不得不说,东方浅熙的手段的确狠绝。让杜良目睹这一切,想来也是东方浅熙设计好的,这手段比起自己当真过之而无不及。
萧绮弦看着崔兰那溃败的模样,再转头看向东方浅熙那冷漠无情的神情,忽觉心有余悸,每一步棋都得下得谨慎,否则被绑在刑台上的,很可能就是自己了。
“陛下这不是戏言?”
萧绮弦再确认了一遍,东方浅熙不带任何情绪地沉声道:“君无戏言。”
萧绮弦又好奇了,鸢云被打入冷宫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能让东方浅熙做到如此狠绝?
萧绮弦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崔兰,眼神逐渐冰冷,十指似是隐隐作痛,是从前世追逐而来的恨意。
“那就行拶刑。”
萧绮弦说完后,崔兰和两个同伙同时看向萧绮弦。崔兰失措的眼神中带着忿忿的恨意,恨不得把萧绮弦碎尸万段。
面对如此恐怖的眼神,萧绮弦却只是回以淡淡一笑,无动于衷,此刻她的心肠是冷的。
“那就拶刑。”
东方浅熙一脸漫不经心地应下,随即喝了口茶,神态悠闲,把人命毫无怜惜地玩弄于鼓掌之中。
杜良不解地看向萧绮弦,眼前的人于他来说十分陌生,他从未想过萧绮弦的心也是这般狠绝。
原来他从未了解过这个女人,却被她温和又极美的皮囊所迷惑,不能自已。
“陛下饶命!”
崔兰的两个同伙开口求饶,倒是崔兰一句话不说,只是狠狠地看着萧绮弦,目眦欲裂。
东方浅熙对呼救声充耳不闻,狱卒给三人上了拶子,往外用力一拉的时候,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遍整座地牢,可崔兰愣是不哼一声,忍得满脸通红。
东方庭月不忍看下去,这种太血腥的画面她一向不喜欢,便道:“陛下,臣妹先行告退。”
东方浅熙也没有留人,命影千歌送东方庭月回宫。
刑台上的惨叫声依旧不断,尖锐刺耳,钻入人心,皆是不忍。她们的手指都已经被夹成了酱紫色,仿佛下一刻手指就会被夹得断开,可女帝并没有让人停下。
东方浅熙对那些惨叫声置若罔闻,眼眸一抬,饶有兴致地看向萧绮弦,那人居然看那些人行刑看得目不转睛,神色平静。
看来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残忍。
东方浅熙又看向了杜良,那人转过头去不忍直视,听着那些惨叫,压抑得浑身都在颤抖。
她站了起来,与萧绮弦并肩而站,复而转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想不到你也挺狠心的。”
萧绮弦不置可否地冷笑,若前世被人断十指,毁琴艺,怕是东方浅熙会比自己更狠。
“这次的事儿,谢谢。”
萧绮弦转头看向东方浅熙,她才发现两人距离极近,她甚至能看清东方浅熙那双透着光亮的眸子,是美丽的深褐色。那张无情又美艳的红唇依旧噙着微笑,此刻的她在萧绮弦眼中顺眼多了。
“真心的。”
萧绮弦又补了一句。
这让东方浅熙霎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无法承受一些过于真切的感情,因为她早就习惯了在虚假中游走自如,心猝不及防地就乱了。
“陛下,兵部一品官崔绪求见!”
狱卒的声音打破了此刻诡异的情愫,让东方浅熙狼狈地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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