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宋惠兰将临水的阁楼收拾出来给宋绘暂住,宋绘喜欢它的窗户朝向,推窗便能看见浮走在水道上的船只画舫,虽隔得有些远,只能听见零碎的唱和声,但偶尔会有一两声变得清晰,别有一番情趣。
宋绘趴在窗沿上,看着水道上的热闹景象,分神想着丁翰这人。
她与丁翰并不相熟,也就是在家宴上见过几次,有过几次问候罢,但丁翰这人什么性子,从他谈吐中倒不难得知,爽朗不拘小节,讲义气但又有些好面子。
纳妾这事儿,还是要从他下手。
“姑娘,床铺好了,夜深了,早些睡吧。”
宋绘应了一声,起身,顺手关上窗。
宋绘很认床,晚上没睡得太好,卯时过半便起了身,屋里烛光刚亮没一刻钟,宋惠兰便派人传话来,说是要和她一同用早饭。
宋绘知道宋惠兰这是有些等不住了,简单洗漱后,便往她院里去了。
宋惠兰早上吃得油腻,不太合宋绘胃口,她吃了两口便不动筷了。
宋惠兰拨退了服侍的人,和宋绘说起她打听到的消息,“和你姐夫有染的是女子是花满楼的清倌,叫白芷,是他上月谈生意时偶然认识,而后便隔三差五去。前几日,他刚谈成了一笔生意,许是高兴,便喝多了些,...他回家与我说玷了清白姑娘的名节,要纳她入府。”
宋惠兰拉住宋绘的手,握了握,“你也知晓你姐夫酒量甚好,哪会喝得不省人事,这分明是那贱人的计谋。”
她话还没讲完,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问安声,接着便听见丁翰的声音,“三姑娘和夫人在屋内?”
“是的,老爷,两位主子正在用饭。”
声音近了些,像是从院门走到了屋门口,“替我添双筷子,我也一道。”
他推门进屋,目光落在宋绘脸上,笑容亲切,“三妹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这万一我要是在外谈生意那可怎得好。”
宋绘弯着眼笑的应道:“自是生意重要。”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你莫冤枉我。”他夹了筷子菜在碗里,问道:“会在梁普待几日?”
“还没定,大概六七日。”
“你姐姐身体不好,须得好好静养,你难得到梁普来一趟,这几日我带你好好逛一逛。”
宋惠兰见丁翰瞧也不瞧她的样子,心里委屈更甚,摔筷子说累了,丁翰不冷不热的顶了她一句,甩袖离开。
宋绘看着完全不避着她冷战的二人,太阳穴一突突跳着疼,她给了宋惠兰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起身跟上丁翰。
丁翰大跨步走了一段路,被风一吹冷静了些,他回头瞧见宋绘,露出些歉意,“我和你姐最近有些不愉快...,过几日便好,你莫要被我们影响了情绪。”
“我晓得,多谢姐夫关心。”
宋绘俏生生的立着,丁翰阴郁的心情散了大半,他又重新露了笑,“有没有想去哪儿玩?姐夫这几日都可作陪。”
“那,姐夫,能不能带我去见见白芷姑娘?”
丁翰脸上闪过狼狈的神色,下意识的往宋惠兰的院子瞧了眼,眼底浮出怒色。
宋绘表情天真,目光诚恳极了,“姐夫你别误会,我虽是从姐姐口中知道这个名儿,倒不是出于看姐夫笑话的意思,我只是想啊,”她弯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卧蚕处投下青灰色的阴影,整个人无辜纯白,“白芷姑娘定是有过人之处才能让姐夫下这样的决定。”
明着是对白芷的好奇,实则是变着方儿夸了丁翰。
若是非要刨根究底说这夸了丁翰什么倒说不清,只是,这几句话就像是说到丁翰心坎上,让他觉得说不出的慰贴,他脸色由阴转晴,笑着应道:“她弹琴确实有一手,也罢,今个她恰好受邀去了诗会,我带你去听听。”
虽说写诗是件文雅的事儿,但办一场诗会靠文雅清高是没法办起来的,有钱的商户出些物资,文人们搞搞创作是惯来操作,也因此,搞一张诗会的邀请函对丁翰来说并不难。
梁普的诗会大多不在岸上举行,而是在停泊的大船上进行,他们到的时候,县令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已讲过话了,男子女子分席坐着,听着曲儿,吃着东西。
有男子念一首早些准备好的诗词,为搏些名气,也有男子作诗是为搏佳人一笑,为寻段好姻缘,诗会目的,无怪乎于此。
宋绘戴着面纱坐在角落,不动筷也不和旁人交流,许是注意到她的期待,丁翰招手唤来仆从说了句什么,不一会儿,抱着琵琶的姑娘便下了台,由着一个穿白裙的妙龄女子替上。
宋绘听见旁人的讨论,便知这就是让宋惠兰咬牙切齿的白芷了,她楚楚可怜,春水眸里含着说不完诉不清的愁绪,正合时下男子的胃口,宋惠兰输得并不冤。
她似在大家的注视下有些害羞,贝齿咬了咬下唇,怯怯坐下,双手抚上古琴。
宋绘注意着,白芷出场时,坐在丁翰左边的紫衣男子手肘碰了碰他,挤眉弄眼,意味深长。
宋绘心底里断断续续的逻辑脉络因着他的出现似乎明了了。
她想过丁翰的性格,好面子或是男人占有欲作祟会提出纳妾一事,但不会是在宋惠兰刚怀上孩儿的当下,定是有什么其他原因使得他没顾及得了妻子。
狐朋狗友吗... ...
白芷并非这场诗会的主角,她弹了两曲后便悄声退走了,宋绘像是忘了这趟目的般,继续坐在席上听曲儿,连听了四个才起身。
她走到丁翰那桌,朝他福了福身。
许是丁翰此前已介绍了她的身份,他旁边坐着的众人并未问些什么,只是用略好奇的目光打量她。
丁翰此刻已将白芷当作自己的人,问这话时,隐约的带着些许炫耀的神色,“听完了,觉得如何?”
一路上对白芷颇为期待的宋绘此刻却并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往下夸,她以一种近乎无邪的目光看着他,“姐夫,这就是你倾心的女子,...感觉,挺普通的。”
丁翰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脸上笑意微僵,替着辩解道:“她琴艺极好,许是人太多,你没好好听。”
宋绘似完全不记得来路时的憧憬,一脸莫名,“我有好好听,可确实很普通,姐夫,原来你就是为着她和我姐姐闹翻的啊。”
宋绘的声音极轻极低,又带着莫名的,复杂的,难以说清的情绪。
宋绘虽没带贬斥,但丁翰却觉得白芷有些落了他的面子,宋绘前面铺垫得极好,这时突然转变态度,强烈的落差让丁翰突兀的,对白芷的喜爱瞬间去了大半。
宋绘并未缠着丁翰说白芷的不是,她适可而止的停下,说想回府陪宋惠兰。
“说得也是,该回了。”丁翰说完,边起身,拱手和友人告别。
他人缘极好,各桌都有人给他回礼。
宋绘安静垂首站在一侧,眼底欲言又止的情绪消减下去,搭着眼睑,露了些旁人难以看见的漠然。
讲义气又爽快的人容易集着朋友,但也是最容易被人煽动。
宋绘不知道丁翰的朋友之前和他说了什么,但大抵离不了男人风/流,但这样风/流的决定又会因为风/流得还不够变得岌岌可危。
“走吧。”
“嗯。”宋绘落后丁翰半步,轻声的,又坚定的,像是小女孩儿赌气般,说到:“姐夫,你值得更好的,她与姐姐相冲,我不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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