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开始过得细水长流。
拍戏的日子其实很枯燥,白天的时间是上妆排戏走位和正式录影,晚上有夜戏的时候拍夜戏,没有夜戏就回酒店背剧本和揣摩角色。把台词背到烂熟于心是最基本的要求,除非你想成为NG专业户。
向浅开始变得很忙,她毕竟是第一女主,戏份非常重,每天都天不亮就爬起来准备,然后拍到晚上十点多才收工。每天都很累,但她坚持每天回酒店的时候先去陆深房间“视察”一遍,就只是一句简单的晚安和问候,不多停留,也不会像第一晚那样要求陆深陪她一起睡。
陆深嘴上不说,却挺享受这样的生活,她把在剧组的每一天都当成一年来过,非常珍惜。每天剧组开工时她也过去,搬一把小板凳往叶岚身后一坐,静静看着向浅拍戏。陆深隐约察觉到自己心境上的一些变化,想想之前很多年,她总是盼望时间过的再快一些,最好一眨眼,这荒芜的一生就能过完。而现在,她却总是希望时间能多慢就多慢,最好停住不要再走。
哪怕,每天只能远远地看着她,也不错。
长波市临海,一年四季都多雨,而且雨势来得快去得也快,有时候刚刚还大晴天,雨突然就下了起来,太阳都还没来得及躲进云里。
这一天剧组刚刚拍完两场戏,正在休息的时候,大雨突如其来地下了起来,所有演员都暂时回到休息室待命。
叶岚看着外面的天气,见刚刚还悬着的太阳也躲了起来,心想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便跟几个场务导演商量了一下,决定临时调整拍摄计划。
陆深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导演摄像机后面敲着字,她之前要出版的书已经改好稿子发了过去,现在其实挺闲的,就是在构思下一本的大纲罢了。
不一会儿,叶岚叫来了向浅,跟她商量道:“这场雨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们刚才商量了一下,不如把那场荆恕被父亲雨中罚跪的戏换到今天拍。演你父亲的苏老师刚刚已经沟通过了,他表示没问题,你怎么看?”
向浅刚要回答,原本坐在一旁码字的陆深突然出声打断了。
“我看向老师今天有点儿不舒服,老叶,不如改天吧。”
“啊?”听到她突然出声打岔,最惊讶的不是向浅,而是叶岚,她转头问向浅:“啥?你不舒服么?”
“没……我其实……”
“应该是热伤风吧,这两天下了戏我听她说话鼻音挺重。”陆深依然没抬头,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但显然心思却已经一分二用了。
叶岚震惊地来回看了看这俩人,眼中大有八卦之意。
向浅忙道:“没事,叶导,别为了我耽误进度,我这边没问题的。”
一直盯着电脑屏幕的陆深终于抬起头,她码字的时候习惯戴一副细框框镜,看上去斯文又安静,此时那双深邃的眼睛透过眼镜看过来,深深落在向浅脸上。
向浅第一次见她戴眼镜,第一反应居然是不争气地看呆了,好几秒之后才脸红了一下,轻咳一声对叶岚说:“真没事,我就是有一点点热伤风而已,不严重的,我们别耽误进度,拍吧。”
叶岚见她本人很坚持,无奈地看了一眼陆深,见那人已经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电脑,叶岚心底暗叫一声无语,叮嘱向浅换一下戏服,准备好之后去搭好的校场那边开拍。
叶岚走了之后,向浅挪到陆深身边,蹲下来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我感冒了?”
陆深没看她,道:“听出来的。身体不好就不要逞强。”
向浅轻声笑了一下,说:“没那么严重啦,一点感冒而已,我有把握这场戏很快就能通过。”
陆深推了推眼镜,闷了一会儿才说:“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就好。”
向浅心里高兴,鼻音虽然有点儿重,但难掩语气中的雀跃:“那我先过去了。”她站起来离开休息室,换一身戏服准备去拍雨中罚跪那场戏。
陆深作为原著和编剧,深知这场戏不算简单。荆恕经常出入白玉轩的事自然不可能瞒得过她的父亲梁国公荆胜,荆胜故意设计了一场校场内的考验。这场戏还有打戏……陆深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大雨,皱着眉无奈地叹了口气。
……
大雨倾盆。
荆恕的马步入校场中央的一瞬间,旁边突然冲出一匹黑色的快马,马上的人穿着整齐的盔甲,手握双刀如闪电般飞速冲了过来。
人类在面临突然袭来的危险时,本能的反应永远快过脑子的思考速度。荆恕在千钧一发间迅速抽出拴在马背上的长剑,抬手挡住迎面砍来的刀。
“呛”!刀剑相碰,带出刺耳的摩擦声,荆恕只觉得虎口发疼,她的手一软,长剑被震得飞了出去。
一招就败了?
荆恕几乎没时间为自己如此菜的身手表示悲哀,对方的刀已经劈头盖脸再次砍过来。她没了武器,只有拽着缰绳死命往旁边歪了歪身子,她的重心已然不稳,对方是身经百战的人,一刀砍空立刻回身又是一刀砍了过来。荆恕再无路可逃,要不就是身首异处,要不就是摔下马束手就擒的结局。
荆恕自己显然也明白这点,她在即将摔下马的一瞬间扭转身子死死抱住马肚子,整个身子贴在马肚子上。但双刀将显然更具备应变能力,他的刀只是在空中转了个弯就追着荆恕劈了过去。
抱着马肚子的荆恕甚至已经放弃了抵抗闭上眼睛,虽然还没明白为什么,但似乎自己就要英年早逝了。
“够了!”
眼看着自己女儿就要被砍死,帅座上一直看戏的荆胜终于发话了。
荆恕这才反应过来,她的父亲一直在场,眼睁睁看着自己差点儿送命。
不仅疑惑,而且气愤。荆恕翻身下马,跑到帅台之上,头一次对荆胜发出质问:“父帅!您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儿死了!”
大雨几乎淹没了她的声音,荆胜扫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此时,那双刀将已经跪在荆胜面前。
荆胜起身扶起双刀将,道:“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末将领命。”双刀将起身退下,他的眼睛扫过荆恕,眼中露出些许奇异的光芒。虽然自己手下留情了,但如此韧性的从自己双刀下逃脱,这位小少爷的天赋却也是少有的。
荆恕盯着那双刀将走远的身影,心中憋着一股怒火,她哭笑不得地指着双刀将离开的方向,道:“父帅,您叫您的属下杀了我吗?”
荆胜沉吟一瞬,随即反问道:“你死了么?”
荆恕被父亲的反问惹得怒火烧的更旺,她几乎气得发笑,“哈哈,难道刚才那种情况是开玩笑吗?我万一死了呢?难道就算我被那种刀砍中后您也有信心让我瞬间原地满血复活吗?”
荆胜终于正眼瞧她,见她气的发抖,于是伸手抹去她脸上的雨水,他动作很轻,声音也很轻,道:“如果在真正的战场上,你就会死!”
荆恕冷笑,她道:“我为什么要去战场?我凭什么要去?!我又不是男人,我凭什么要跟你们一样跑去拼死拼活?!战场那种地方不好玩,动不动就要丢了小命,我怕死,我不想再去了!我也不想练武不想学习兵法,我就想吃喝玩乐,我没那么多雄心壮志,我就想继续混我的日子!你就放过我吧!我不想再去去打仗了!”
荆胜看着有些气到失控的荆恕,依旧平静地说道:“恕儿,今天是什么日子?”
“不知道!不管是什么日子,我都不应该不明所以的死在自己父亲手里。”荆恕现在满脑子只写满了不爽这两个字,说话完全不计后果,不过脑子。
她站在荆胜的面前,下颚微微抬起,十足的不爽和气愤。她心里是委屈的,刚才那一幕真的是随便就可以上演的么?开玩笑么?这是要命的事儿啊!
最后,荆胜缓缓开口:“跪下。我没说让你起来的时候,不准起来。”
荆恕倔强得很,她直挺挺地跪在校场之中,任凭倾盆大雨直接砸在她单薄的身体上。
不知跪了多久,刚刚那双刀将从帐篷中跑了出来,他站在荆恕面前,静静看着眼前这位倔强的将门之后。
“少帅,你真的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么?”
荆恕没理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继续跪着,嘴唇都冻得发紫了。
那双刀将叹了口气,道:“今天……是你哥哥的忌日……”
荆恕突然觉得身子慢慢僵硬了起来,自己究竟,都干了些什么……任性贪玩不说,还要公然顶撞自己的父亲,而且……甚至连死去的兄长的忌日都忘记了。
……
这场戏足足拍了两个小时,分成了几个小段拍摄。大家都是对自己要求很高的,力求每一个镜头都做到足够完美,于是几位演员不辞艰辛地一次次在暴雨中拍摄。
当最后一个镜头拍完,叶岚终于喊出:“收工。”的时候,向浅终于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身体有了下坠的感觉。
糟糕了,果然还是感冒的时候不该逞强么?
她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这个认知上,以及那个将她的身体稳稳接住的熟悉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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