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一群严肃的黑西装之中,因为太过尴尬而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我在太宰手下干活的第一天,我成了他麾下保镖军团的一员,受那天把我拎回港黑医疗处的小队长管。
我穿着和他们一样的黑西装,——小队长扔给我的,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尺寸的,——戴着一副闪闪发光的黑墨镜,战战兢兢地走着。
在我脑内,唐娜和亚利夏已经笑喷了。
聊天室“大脑空空如也”(3人)
秘史:......噗哈哈哈哈哈!
献给虚无的供物:我要把这段珍贵的影像保存下来,我一定要。
当呼吸化为空气:不!我不相信我们的内勤组长大人会跟你们两个同流合污!!
亚利夏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晚啦,我亲爱的今时。”
“啊啊啊啊啊!!”
我在心里抓狂地喊了起来。
——语音传递开始了。这正说明内勤组长加入了敌方战场。
而此刻我看到的一切影像——包括我看到的周围同事墨镜反光中的宛如社会恶霸的我自己——就也会成为这几个没有良知的人日后的谈资。
其实戴着墨镜也有一定好处,虽然我是专业的,面瘫脸是会摆的,但我现在的眼神看起来会不会有点癫狂我就很难保证了。
现在五米之外,太宰正走在前面,准确地说是倒退着蹦蹦哒哒,手里还摆弄着一个游戏机。
乍看简直让人心惊胆战,但通过观察发现他身体的反应能力完全够之后,我也渐渐放下心来。
他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头,一改刚才的聚精会神兴致勃勃,一脸不耐烦地按着耳边的通讯器。
“......你是白痴吗?分一队人跟上去啊,不然我坐在这里就可以了,还用得上你们?”
被他骂完之后,不知那边的人说了什么,他哼笑了一声:“如果真是这样就有意思了。”
说完,他伸了个懒腰,回过身向前走着,右手在身后一招:“干活了,都利索点。第三小队跟着我,其他人去那个地点。”
我们现在是要去剿灭一个新近偷潜入横滨的制药团伙——说是制药,其实还是叫贩毒比较合适,小组织没什么名气,但货出乎意料地好,极易上瘾,最近甚至在港黑底层人员间都传播开来。
太宰把他们拷问完丢掉,得到了一些情报和地点,再实地调查了一阵子,根据这些人活动的范围,最终圈定了两个可能的大本营所在处。他之前先派了一个小队去一处刺探一下,现在要其他人赶去另外一处,想必是那边已经出了什么结果。
但其实这件事有疑点的地方很多。
比如,这么小的一个组织,要是凑巧能发明出全新的、盈利性质比之前增了数倍的药物,说是巧合未免也太不可信。况且,他们如果有脑子的话,也应该在试验效果后能知道,他们一个小组织用这么轰动性的药,必然会引来觊觎,甚至杀身之祸;比较理智的应对方式,要么直接把药方卖走,要么抱大型组织的大腿,要么养精蓄锐,避而不发。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会造成在药已经横行的时候,还被掌握在这样一个小而没有根基的组织里。
而更可疑的一点是,虽然港黑对底层人员的行动比较放任,但那是建立在绝对铁血的惩治手腕和庞大的信息网之上的。表面上对私下的作风不追究,也只是为了避免人精神压力过大影响效率。人人都知道,小错或许可以不受追究,但一旦犯下大错,命就丢了。
所以,这样的情况下,但凡会动脑子的,没有人会敢去碰毒品。就算有一两个胆大包天的废物,也不会一下传播得这么广。
那么它到底是怎么渗透港黑的呢?
唐娜和亚利夏已经开始了他们今晚新的任务(本部那边是晚上),我正在沉思的时候,发现太宰正背着双手,笑意盈盈站在我眼前。
“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呢?新来的小朋友?”
......
自然界中一般有这么一个现象,就是越是有毒的生物,为了引诱无知的猎物,它们的颜色越明艳、香气越诱人。
我觉得,太宰此时的笑容,就和一朵致命的花舒展着花瓣,散发出来的香一样。
这时候不得不说一下我目前能掌握的情报范围,和我所属组织的能力。我们的情报组长——波威尔,之前好心通知我太宰跳水了的那位,她的异能是个完全的bug,名叫「天眼」。具体作用是可以将自己的异能媒介同时也是异能产物的镜片一样的物体让别人随身携带,并且融入到任何一个可以拥有“映射物”功能的存在里,比如已经坏掉的摄像机,河流(这就是为什么她能知道河流里有谁),眼镜,玻璃桌板,再比如太宰大衣上的纽扣。
而她可以读取这些“映照物”所映照出的一切信息。
如果只是河流或者镜子的话就没有声音信息,但如果是摄像机一类本来具有录音功能的,哪怕是已经损坏、没有电的,「天眼」也可以强制恢复它们被创造出来时,作为“摄像机”这个概念所应有的一切功能。
其实,我们还有很多其他精神系和物理系的可以用来查探情报的异能,但他们要么现在有长期任务,要么在疗养,要么在紧盯着从五年前开始兴盛、至今没有完全被剿灭的恐怖组织“白日教”,就没来帮我的忙。
而我没有去过的地方,自然也不可能成为「天眼」的捕捉对象。根据波威尔早上给我发来的短讯,他们也完全没在河边活动。
我现在掌握的情报比太宰只少不多,也做不到推出完整的真相。
我快速地想了一下,觉得最有可能的是两种情况:第一,这个小组织只是冰山一角,剩下的庞然大物不是这点初级的探查就能触碰到的;第二,它完全是被人当枪使,或许承诺一点帮助他们散布毒品的利益,用之即弃。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我们此次前去,能够成功顺藤摸瓜的可能性。
而之所以药会传播进港黑,除了有内奸之外,大概没有其他可能。
我看着他,斟酌了一下说道:“......那我冒昧了。
我觉得很奇怪的是,这种药能在港黑里流传这么广泛。大家都很谨慎,培训时也一再强调,不应当都犯这样的错误。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种药这么厉害,背后的组织却这么小,也有一点违和?别人都没有开发出来的药,他们做到了,他们运气会这么好吗?”
太宰“啪啪啪”给我鼓起了掌,冲着周围的人说道:“看看,一个新人,才活了这么大,却能动这么多脑子。我都要感动了,我们也开一家孤儿院来培养潜在人才吧!”
他收起了之前有毒花朵的香气一样的笑容,神色重新冷漠下来,眼底是纯然令人窒息的阴鸷:“......不像你们,一个个的脑子都是摆设。这种基础程度的判断没有,也不用再在这里混饭吃了,明白吗?”
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是!”
他转向我,随意地一摆手:“你归队吧。”
......前后态度差距还挺大。可能是看我没有借机弘扬一下正能量价值观感到有些无趣,也可能是他本来就不对我抱有什么兴趣,刚才只是随口试探我有没有可能是卧底,而回答既没有让他完全打消疑虑,也没有在智力层面上让他特别满意。
不过我只是一个武斗派,我幼小的头脑不该承担这些智斗派的重量。
我退了回去,重新和其他人并肩站在一起,他们都若有似无地和我保持了点距离。
——原来如此,是为了造成我孤家寡人的局面,更好被他掌控啊。也对,对着太宰还面不改色的,大概除了头铁都是真勇士。从那些下属的角度看,自然不会想招惹上任何一种。
说来他也挺可怜,这么多下属,迫于他的威严兢兢业业的肯定不少,但真正死心塌地跟随他的,大概没有。
一路上太宰没有再说话,打着他的游戏机,效果音在一片静谧里格外响,画面上活泼的女性角色在枪林弹雨中蝴蝶一样翻飞。
他带着我们慢慢悠悠地走,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两边已经交战得很激烈了。
这时候他一挥手,“都上吧,”然后一指我,“你留下。跟着我。”
我有点迷茫地走上前去,站在他身后的位置,扫视了四周一圈,然后暗暗警戒起来。
不多时,他的手下押解着疑似小组织头目的人物出来了,然后向他请示。
太宰笑眯眯地凑到那人眼前:“知道我是谁吧?”
那人嘴角流着血,狞笑着开始要说话,但被太宰打断了:“哇,闭嘴吧,好恶心的表情。”然后往后面一侧头,“看来是知道了,把他带走吧。”
手下利索地上前,一个手刀劈晕小组织头目,正要把他架起带走的时候,我隐约感到一股杀气,抬头一看,竟隐约在空气里看到一个闪亮的红点。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作出反应,我几步冲上前去,用手护着太宰的头把他扑倒在地上。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扑”的一声,一发子弹穿透了小组织头目的额头,然后又射穿了他身后太宰手下的肩膀,溅开一地鲜血。
太宰漫不经心地推开我站起身,抬头望向子弹射来的方向,笑容可掬地,用口型一个字一个字说:“找·到·你·啦。”
......
一瞬间,我明白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太宰恐怕是判断出来了这个小组织是个完全的弃子,具体情报则可能是先遣队观察到的基地的各种情况。
于是他完全不考虑偷袭,而是光明正大拿自己当诱饵,在赌这个组织背后的人有多谨慎。
毕竟如果来的是其他人还好说,如果是太宰的话,那么就算是弃子也可能吐露出一些能为其所用的信息来,比如话术,比如行事风格,比如作案规律。
但太宰也不怕背后没有人出面解决这个头目,同时自己又没问到有效信息。要说原因,那大概是那另一个小队去的地点,也很可能是这个背后组织的手笔;最重要的是,派人把药传播进港黑,这种几乎可以说是公然挑衅港黑的行为,说明了他们是针对港黑来的,那么这一波试探的卒子废了,自然还有下一波在等着,不怕没有人前仆后继地来送死。
......而同时,他恐怕也是想测试我的反应能力。
还好我一早注意到这里有狙击手,他开枪的时候不去看弹道,而是不管不顾地扑倒了太宰,还能捞个忠心的名义......大概。如果他相信的话。
而且看他那个毫不吃惊的样子,要么他准备了其他后手,要么他预测到我会救他,要么他预测到那个组织预测到他会有后手所以很可能不会对他出手......我觉得三者大概都有。
其实我也知道他一定有后手。但我不能冒这个险。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我:“今时望,是吧?你很好啊。刚进港黑就有这种为上司万死不辞的觉悟,我真应该好好夸夸你呢?”
我不知道他是看出了我之前完全可以躲开他的子弹——应该没有,毕竟我这次也没有反应得特别快——还是生气我的行为,于是我微微低下头,没有说话。
他一步步走到我眼前,拔出一柄枪指在我的额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样无事献殷勤,就跟被人打了还凑上来的狗一样,很惹人生厌?”
“......”
这倒还真没有。
毕竟我平时也不做这种事。
而且说实在话,虽然我知道总拿狗当一句骂人的话,但这在我看来完全不痛不痒。
都是生物,都有七情六欲,——这方面狗或许比人还纯真一点,——在自然和因果的力量面前都弱小得不值一提。人又比其他动物高贵很多么?
但我从他饱浸着恶意的语气中听出来,这大概在他看来,是很刻毒的话了。
所以我说:“非常抱歉。您不希望的话,我不会再这样了。”
太宰鸢色的眼里一片阴暗,眼神是极锋锐的漠然,似乎能把人鲜活的心剜出来,曝晒在手术台上刺目的光下,无所遁形。
他冷冷地看着我,似乎是在等我有没有别的话说。半晌,见我只是躬着身沉默,他轻嗤了一声,感到很无味似的转过身去了。
我默默地跟上去,头没有抬起来。四周的黑西装看着我们两个人,好像都停止了呼吸一样。
他黑色的大衣在风中猎猎飞扬着,也不回头,扬声对还在那里捂着肩膀的黑西装说:“去处理伤口。以后开不了枪的话不用来了。”
......我其实有一点难受。
因为,我救太宰出水的时候,他刚睁开眼睛的时候。
那一瞬间,我觉得他的眼神那么迷茫,那么悲伤,就像迷路的小孩子一样,陷在人来人往中,陌生的冰冷的世界里,快要被孤独淹没了。
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还抱有希望。希望着我能把他从人群中拉出来,看着他不再孤独,看着他在陪伴自己的人身边,露出真心的笑容。
但我现在在想,我是不是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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