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重新用枪对准了我,唇边含着笑意:“那么,小朋友。”
“本来想温和一点让你说的,奈何你意志太坚定啦。”
“——告诉我,你为什么加入港黑?你的异能是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轻轻地吹着气说:“......你知道的吧,要是我认真起来,想要从你口中问出这些,简直再轻易不过了。”
“——在挖掘人心这方面,我可是一次也没有失败过哦。”
“......”
“——红叶姐,接下来是可能会有点不适合你看的画面啦。”
他头也不回地说。
尾崎最后瞥了他一眼,沉默着回身走远。
......确实,他有一个非常简单的,也是绝对能从我这里问出他想知道的东西的方式。
不过,我从来没想过他会真的这样做。
太宰仍然带着和往常别无二致,却那么陌生的笑容:“你说,如果接下来我告诉你,你每不好好回答一个问题,我就往我自己身上开一枪,会怎么样?”
“......”
“这可不是说说而已哦。
“你也知道的吧?虽然这种威胁,倘若换个人来说,就很让人不能信服。
“但是对于我,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
“想想看,明明是开口说话这么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却只是因为你不肯,让你这么费劲想要保护的目标受伤了。
“哇~那种绝妙的两难境地,那种负罪感,肯定很可怕吧!我想想都替你觉得难受呢!”
“......”
我木然地看着他,心想,是时候离开了。
我留在这里,已经不会有任何意义了。
......
这时候他却蓦然收起了枪,也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但是如果真的那么做,然后你坏掉了,也就没意思了。”
然后,把一卷绷带扔到我脚下。
“趁我还有宽宏大量的心情,赶紧说。”
“......”
费了这么大的心思、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就为把我逼到这般田地。
现在却要主动放弃审问我最有效的方式?
我没有捡,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他。
看不穿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
无数相同的“滴”声由远及近,波浪一般响起。
楼上隐隐传来骚动。
太宰“啧”了一声,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真不巧啊。”
话音刚落,一队黑衣人就冲了上来,举着枪对准我们。
——港口黑手党?
......不,衣服虽然很像,但不是。
领头的人说:“举起手来,退到你们身后的房间里。”
“好~好,不过要耐心一点哦,我旁边这个小朋友可是受伤了。”
太宰一脸的配合,丢掉枪,一把把我拽了起来,扯着往后面的房间里走。
四周是空荡荡破败的灰色墙壁,背后是敞开的窗外,一片漆黑的夜色。
我踉踉跄跄地后退的时候,眼里却照进了一点微弱的闪光。
——玉佩的闪光。
——白日教!
他们怎么会突破了港口黑手党的防线进到这里?
“果然是下面有地道吗,看来你们比我想象中要厉害一点呢?”
被这么多人包围,太宰却依然在悠闲地说着。
“承蒙夸奖,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哦,不如说是前任干部?刚刚经过,你的手下好像都很激动呢。”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太宰的通讯器里,芥川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传来:“——太宰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
话音未落,就被太宰掐断了。
他很苦恼的样子叹着气,说。
“唉——真是失败,我被森先生坑了的事,就连你们也知道了?”
领头的人倒也像是很有闲心似的,跟他特别耐心地说:“是啊,所以你就不要反抗了,就不会受伤。毕竟我们都很希望,在你脱离现在的组织之后,能够到我们这里来。”
“哇!这么看得起我呀,那还真是荣幸~”
太宰状似惊喜地说。
这时候背后突然照进了强光,巨大的风声从天而降,没有温度的声音说:“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要移动,否则立刻射杀。”
对面白日教的人额头上,出现了一片狙击枪的红色光点。
太宰继续笑眯眯地说:“......但是,你们难道觉得,我会不留有后手吗?”
“我刚刚说的失败,是森先生太失败啦~这点事都让人听去了,好不丢脸。”
......
我微微侧过头,看到窗外悬空的黑色直升机,是日本军用的规格。
——日本政府。
——异能特务科。
......
啊啊。
原来如此。
有织田的事在,森鸥外与太宰的不和一定是真的。
那么太宰如果假装不闻不问、还和他一起算计我,设计出这么一场假装叛逃的戏,森鸥外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生出了异心,肯定会抓住这个假戏真做的绝佳时机,通知港黑人员他真的叛逃了,从而把他逼走。而我走了对他也全无坏处,毕竟我不完全忠于港黑,又和中也有交情,还可能反过来影响他的一些判断。
那么太宰也只要挑这个时机假戏真做,找好下家组织,就可以了。还能混淆视听,让参与这件事的港黑成员感到混乱,不知道叛逃到底是真是假。
这样的话,如果他接下来不得不在港黑面前出现,被他们追杀,前来接触的人也会心存疑惑。
就好像一场配合完美的双人舞,森鸥外把太宰赶离港黑的目的达到了。太宰找合理的理由脱离、并尽量让此事扑朔迷离的目的,也达到了。同时,他们想要借此探究关于我的情报的目的,也达到了。
......
真真是、算无遗策。
我有点想为他们鼓掌。
结果,我陪在他身边三个月,虽然可能什么作用也没有起到,到底是阴差阳错地见证了他从黑暗里走向阳光下。
我的责任,至此,也尽了。
......
......其实,我有点想问问他。
在樱花下他看着我笑的时候,是不是心里只有轻蔑?
在山顶上,他听我苦口婆心地开导他,是不是觉得我傻透了?
在宿舍里,他见我一口答应留下来陪他,是不是在心底冷笑连连?
......这些天以来,他看着我忙前忙后、体贴入微,是不是觉得好玩极了?
我做的所有这些,对他而言,真的就什么也算不上吗?
到最后,还把我当一个棋子,一个敌人,看待吗?
......
......但事到如今,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
而且,太宰可能低估了白日教的人疯的程度。
听了他的话,对面的头目恍然大悟:“是这样,看来是我们的情报不全了。”
“那没有办法了,虽然很可惜,但比起让你日后有机会和圣教作对——”
他一挥手,所有人齐刷刷地上膛,无数枪口对准了我们。
“——还是你现在和我们一起死掉,比较能让我安心啊。”
......因为在他们眼里,没有什么东西重要,包括自己的命。
他们把一切都奉献给自己的教义。
——追求“神”的教义。
因为这一点,他们谨慎的作风下,其实是彻彻底底的疯狂。
而太宰毕竟履历上污点重重,就算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契约,比起救他,异能特务科说不定也还是更倾向于舍弃他来灭这些白日教的人。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心转意。让那些人回去,加入我们吧。
“——你甚至无法想象我们能够做到什么。
“我们能给予你的,是这个世界的‘神明’的模样,是无人不渴望的、灵魂上的救赎!”
......不过他们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还在劝太宰加入,让异能特务科撤走。
可异能特务科终究也不像我,会把他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这样下去,如果当时太宰与他们谈判的筹码不够,最终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吧。
我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下面有异能特务科的人正和港黑的人对峙,芥川也在下面。
我知道,在问个明白之前,他是不可能杀死太宰的。
也会不遗余力地保护他。
那样就可以了。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就这样吧。
......
两方对峙的时候,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一阵轻松。
终于结束了,我想。
然后伸手,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了一块没想到今天会真的用到的东西。
太宰注意到动静,侧过头来,看到我,才终于变色。
我看着他,轻轻地说。
“——我不会再阻止你自杀了。”
“——以后,自由地活下去吧。”
——这是你的父亲一生的,也是我今时今日的,愿望。
再见了,太宰。
......再也不要相见了。
他听了这话,脸色骤然惨白,那双眼睛里,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露出了堪称惊恐的神色。
“——不,住手,今时——”
他失声说着,想要劈手来夺我手里的东西,却被我一把推出窗外。
然后我回身,把炸药抛向空中,静静地看着它被狙击手下意识发出的子弹击中。
......
火焰瞬间吞没了整个房间,巨大的冲击波传来,一时间无尽的明亮与热度笼罩了我。
我闭上眼睛。
眼前浮现了唐娜和亚利夏,波威尔,悦子小姐,铃绘,副社长的笑脸。
然后,无声地,有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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